朱氏之死
三四月份,正式草长莺飞之际。.就是乾阳这个地处北方的都城也散发着阵阵春意,驱散了不少冬日的阴霾。
距离无痕山脉一行已有月余,柳长荣也已经得到血煞三司的汇报,说天煞大军已经逐渐秘密与血煞各部据点汇合。无痕山脉中除了陈老带领着些老弱病残幼与殇墨帝派去招安的两万人马周旋之外,连一个年轻的女子也瞧不见了。
听说,这两万人马却被无痕山脉天险所拒,折损了一半!就连五位大将,也有两位受了重伤。还听说,他们在看到无痕山脉中仅剩的百余老弱病残后,无奈地飞鸽传书上报皇帝。却生生将殇墨帝气得摔碎了他最喜爱的琉璃盏!
这些消息对柳长荣来说,无疑不是好消息,也正是她期盼了一个多月的结果。这几日,她天天兴致高昂地出门游玩。不时跟司徒卿夜出去踏青、逛庙会,或是带着琴、棋研究些好吃的慰劳自己。小日子过的甚是愉悦。有时候,她就想:如果一辈子能够这么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好了。没有烦忧、没有打扰、没有仇恨,那该多好。
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那巍峨的秦皇宫里,一场风波正在悄悄酝酿。
“郡主,宫里传了话来。”小磊磊笑嘻嘻地汇报道。
柳长荣抬眼看他,微笑着道:“是有什么好消息么?怎高兴成这样?”
小磊磊笑眯了眼睛,“郡主你真是神了!一猜就知道是个好消息Y嘿……当然是极好的事情啦!宫里来人接柳夫人。说安贵妃想念母亲,要接她入宫奉养。您说,这岂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朱氏进宫对柳长荣来说确实并非坏事。朱氏在郡主府本就是个极其尴尬的人,她不是柳长荣的亲生母亲,又曾多次加害于她。如此养着也不过是同情她罢了。再者,她前几日还做了那等下毒害人之事,府里之人更是厌弃了她。就连经过柳长荣叮嘱要好好照顾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只做好本分。却再不肯与她多说一句!
柳长荣这么想着,道:“既然柳长安想接朱氏进宫,那便去吧。总是她的亲娘,不管是福是祸,朱氏也应会甘之如饴吧。让丫鬟们给她收拾收拾,莫要别人摘了我们的不是。”
小磊磊点头应下,自去做事了。
话说这一边,柳长安其实早已想将朱氏接进宫赡养了。毕竟自己和母亲与柳长荣结怨已久,母亲孤身一人留在郡主府,在她看来自然是危机重重。不说时刻受人监视,怕是连行动都受到拘束。只不过,自己在宫里还尚未站稳脚跟,行为处事也是步步为艰。怎敢让母亲出了狼窝又进虎穴?
可是,就在昨日,柳世权就进宫来悄悄透露了几句想念朱氏的话。柳长安便顺势提出了想将朱氏接近宫的想法。这不,一拍即合!两人忙商议着向殇墨帝请示。虽说没有先例可循,可偏偏殇墨帝居然看在柳长安肚里孩子的份上,答应了!
今日一大早,柳长安就兴致勃勃地在芙蓉阁里等待朱氏的到来。这可是她盼望已久的事情啊!朱氏是她的亲身母亲,两人感情本来就好。如今能将朱氏接进宫来,她怎会不开心?一个早上就见到柳长安欢欢喜喜地梳妆打扮,还听她不时地问身边的德女官:“你说这支簪子好看么?配我母亲如何?这料子应该很合适她穿吧……”足足忙碌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一个小宫女跑进来道:“娘娘!夫人来了!”
“太好了!”柳长安顾不得自己已怀有身孕,忙不迭地迎出宫门。只见到满头华发的朱氏颤颤巍巍地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带着几丝皱纹的脸上满是激动的神情。
柳长安急忙上前扶住朱氏的手,激动地道:“母亲!女儿终于见到您了!您……可还好?可受了什么委屈?母亲!女儿可真真想死您了!”朱氏眼里激动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使劲搂住柳长安,抱头痛哭:“长安!母亲我……我好记挂你!我的孩儿!我的长安啊!母亲生怕你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怕你被人陷害……呜呜……是母亲没用,没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啊!我的长安!”
“不,不,不!女儿很好,女儿只是担心您。您在柳长荣那里有受什么委屈么?她……有亏待你不曾?”
朱氏摇摇头,抹着眼泪道:“她啊,其实本质上是个好孩子。这段时日,都不曾怠慢了我。只不过……哎……反而是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柳长安和朱氏毕竟是有近半年未见,期间又经历了极大的变故。两人自然聊了有聊,絮絮叨叨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正在说话的当儿,德女官来报:“贵妃娘娘,夫人,国丈爷来看你们了。”
“嗯,是父亲来了!快请!”柳长安整了整衣装,搀着朱氏站起身来。她是柳世权的嫡女,感情一向甚好。此时听闻父亲进宫,她自然也一如既往地恭敬亲近。只不过,朱氏的眼里却闪过一丝的不信任,甚至还有痛恨!
柳世权一看见朱氏,就激动地大步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夫人,你受苦了!夫人,哎……都是为夫没用,让你在柳长荣那个不孝女那里呆了这么久!哎……夫人,为夫对不起你啊!”
朱氏任由他拉着手,心里却翻不起一丝波澜。因为,在很早很早之前,她的心已经死了。她的心早就被面前这个爱了这么多年,甚至现在还爱着的男人活生生地给撕碎了。如今,她再也没有力气来回应他,更没有心思来应付他。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柳世权,道:“多谢老爷关心。荣儿对我极好!我甚至比在柳府生活得更好!”
这句话陡然让柳世权一惊。他一直以为朱氏还是那个以他未天的深闺妇人。他根本想不到朱氏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来!甚至会为柳长荣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早在柳府之时朱氏和柳长荣、端阳公主就不共戴天了,柳长荣又怎可能对她好呢?再者,朱氏又怎会违背他的意思带着怨怼之色,旁敲侧击地抱怨自己曾经软禁她,蔑视她的事情呢?应该不过是责怪自己没能尽早带她出来吧?
于是,柳世权也不顾旁边这么多人,上前一把抱住朱氏,泪流满面地道:“夫人!是为夫没用,为夫当时只能带走长安她们姐妹。你那时旁边有太多看守,实在是……哎……夫人,求你原谅我吧!我……如今,我们一家团聚,好好过日子C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希冀的眼神望着朱氏。
而一边的柳长安也含泪看着他们两人,道:“母亲!您就原谅父亲吧。他……他也有说不出的难处啊!母亲,我们今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吧,好不好?”
“哎……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的夫君!毕竟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啊!”朱氏在心中暗叹一声,心里筑起的高高的防线在心爱的人面前仿佛如同纸糊的一般,蓦然软倒了下来。多年积攒的感情汹涌般倾入了她干涸的心房。她终是点了点头,“好C好过日子!”
柳长安开心得泪流满面。一边忙着擦拭眼泪,一边笑着吩咐宫女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整制一席美酒佳肴上来?也好为我母亲接风洗尘!”
不一会儿,一桌丰盛的席面被摆了上来。有八珍鸭、香酥脆皮鸡、考全羊、四喜元宵、
金针菇牛肉卷、翡翠银鱼羹、芙蓉蛋、炒三鲜……柳长安像是为了朱氏的到来,将御膳房里所有的美酒佳肴都弄了一份过来。各式各样精致的菜肴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食指大动。
只不过,不管是朱氏还是柳长安都没有注意到,就在此时,柳世权和德女官迅速交换了个眼神。而就在这个眼神里一闪而逝的是势在必得的野心,是杀人灭口的残忍!
柳世权为朱氏满上一杯,道“来来来!我们一家三口许久没有一起用膳了!来!夫人,我敬你一杯!希望我们再也不分开!”
朱氏含笑接过,“是啊!希望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了。”这样的场景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今日的她格外的高兴。就连酒也不由多喝了不少。
柳长安欢喜地看父母和好如初,连吃饭喝酒都忘了。此时,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时光。那个时候,端阳公主还是府里不得宠的王姨娘,柳长荣还在山上学艺。整个柳府就是母亲的天下。那个时候,父亲就算旁边有几个小妾,可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母亲,只有自己这几个嫡出的子女。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温馨,多么的幸福!她开开心心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多么希望时间永远永远地定格在这一瞬间。
突然间,朱氏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手中的筷子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柳长安猛地一惊,扶住朱氏软软倒下的身躯,“娘亲!娘亲您怎么了?!”
只见到方才还笑靥盈盈的朱氏骤然七窍流血,摔倒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了。柳世权也是惊骇莫名,急忙叫道:“快!快来人啊!快叫御医!”
御医匆匆赶来,见到芙蓉宫里一片哀嚎。他心头不禁一跳:莫非是龙裔出了什么岔子不成?这……这可真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想到这里,他更是加快了脚步,三步并做两步地朝芙蓉宫里面赶。
突然间,见到柳长安好端端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将心沉到肚子里,便听到柳长安撕心裂肺地大吼:“快!快去看看我母亲!快救她啊!”御医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奔到朱氏身边。
可他只看到朱氏已经七窍流血,根本没有了脉搏和呼吸,整个人根本就是死僵了啊!是死人又如何救?自己是医者,可并不是神仙啊!于是,他只得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不停地叩首道:“娘娘!夫人,夫人她……她已经中毒去了……恐怕……”
“恐怕什么?!”柳长安此时早就没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只剩下一副吃人的面孔:“说!”
御医身子一抖,暗暗叫苦:“怎么摊上了这等事情。居然遇到宫里如日中天的贵妃娘娘的生母被毒死的事儿啊?哎……若惹得她不高兴,自己的小命都堪忧了!可是,哎……这等事情怎么瞒得住啊?!”额头上的冷汗越流越多,面对庞大的压力,御医只得哆哆嗦嗦地道:“夫人……夫人她已经去了。请娘娘节哀啊!”
柳长安愤怒地盯着他,恨恨地道:“庸医!庸医!我母亲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去了!你是骗人的!一定是骗子啊!来人,拖下去……打!”御医被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贵妃娘娘饶命!饶命啊!夫人确实是中毒身亡!下官不敢有半句虚言啊!”
柳世权皱了皱眉头。长安虽有皇嗣傍身,但根基未稳。此时胡乱惩治御医,恐被抓了把柄,于今后之事大有妨碍啊。于是,他制止了几个侍卫的行动,道:“长安,你母亲的事情,为父更是伤心!只是,哎……毕竟是在宫中,你……哎……也莫要太过难过啊!这御医也无甚大错,就放过他吧。”
柳长荣充血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疲惫,她挥了挥手,“算了,听父亲的吧。”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御医说的不是真的呢?只是,她真的……真的难以接受啊C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原本盼望着的一家团聚,居然如此之短暂!
突然间,她回过神来道:“慢着z御医,你刚才说我母亲是中毒身亡,中的是何毒?本宫定要将凶手抓住来!”
胡御医赶紧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回禀娘娘,国丈爷,夫人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名为欢喜空。此毒初时并未对人有什么影响,但随着毒性越积越多,渐渐让人变得虚弱、苍老。这种毒往往在人格外开心,感觉到幸福之时,才会毒发。到了毒发之时,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因为这种毒太过于毒辣,让人在最最幸福的时候致人死地,因而才得了这么个欢喜空的名号。”
“该死!”柳世权暗骂一句,随即问道:“胡太医,依你看,我夫人中这毒的日子有多久了?”
“此毒至少积累三月方成。依下官所见,尊夫人应该是在半年前至三月前这段时日,就中了毒。今日尤其开心,才突然发作起来。”
柳长安愤怒地一拍桌子,道:“肯定是柳长荣,一定是她!一定是这个贱人!我就知道她表明上善待母亲,让母亲都为她说好话。可实际上一定下了毒手C狠的心思C毒的心肠!”
她转身一把拉住柳世权的袖子,“父亲!母亲死得如此凄惨,我与柳长荣不共戴天!我,一定一定要让她死无葬生之地!”
柳世权掩面长叹一声,“你们毕竟是同父的姐妹啊!相煎何太急!”柳长荣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道:“她害了四妹妹,害了父亲,害了我,现在又不放过母亲!我……我与她断绝姐妹情缘!有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啊!”
柳世权抚摸着柳长安的背脊,低低安慰道:“长安啊,我的孩子。你且放宽心,此仇,父亲会为你报的!你不要太难过,身子为重啊9有,千万别忘了你肚里的孩儿!”柳长安伏在他怀里哀哀痛哭,却根本没有看到柳世权眼里闪过的一丝阴谋得逞的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