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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周末的舞会结束了,最后一拨客人在周一离开。卢克终于有空去了趟伦敦,去找伊莉丝。是时候结束他们的关系了,他知道伊莉丝心里也已经有数。他想要的女人只有一个,所以他只有离开伊莉丝。也许伊莉丝等下会觉得失望,不过她会很快恢复。为了能尽善安排自己的生活,她结识了不少忠诚的朋友—至少有一打男人愿意向她阿谀谄媚或大献殷勤。卢克确信,没有他,她照样会过得很好。

伊莉丝在卧室里以吻欢迎他,她仅穿着薄薄的黑纱蔽体。卢克还没开口解释来这儿的原因,她就先发制人地开口,根本不给他插嘴的余地。

“我会给你几周时间去和她找乐子,”她精神熠熠,“等你厌倦她了,你可以回来继续找我。我以后不会在你面前提起她。记得吗,我说过会给你想要的自由。我不想让你感觉内疚。男人兴趣广泛,我很明白。没什么可道歉的,我知道你迟早会——”

“不。”卢克严厉地打断,他深深地呼吸。

她的手无助地颤动,“怎么了?”她可怜地看他,“我从未看到过你有这样的表情。出了什么事?”

“你不用再等我,我不会再来了。”

伊莉丝难以置信地爆发出一串短促地干笑,“我们干吗要因为小小的麻烦就要结束关系?亲爱的,别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她很漂亮,很需要你……可是,这并不代表我需要你的程度比她少!一旦你厌倦她——”

“我爱上了她。”

房间里一阵死寂。伊莉丝的喉咙上下滑动不止,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的目光移开,不想让他看出她内心的感受。“你一般不会轻易说这种话,”她良久才开口,“我想.布琳斯小姐此刻一定很得意吧。”

“我还没告诉她。现在说太早了。”

伊莉丝愤怒地冷笑,“她真是即优雅又潆弱,看上去随时会晕倒。上帝,讽刺的是你这么一个冷血的男人居然会对这样的小东西—”

“她不像你以为的那么脆弱。”卢克记起花园那晚塔西娅饥渴地吻他,指甲深陷入他的衬衣……他全身血液开始反射性地涌动,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好象关在笼子的狼。

“为什么是她?”伊莉丝紧追不舍地问,“是不是因为爱玛喜欢她?”

“原因不重要。”

“原因当然很重要!”伊莉丝在房间正中停下,呜咽出声,“如果她不出现不来诱惑你,我们俩本该在一起。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选她不选我!我想要知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卢克叹息着把她拉入怀里。他感觉内心有种混合着情爱和愧疚的复杂感情。他们相处的时间可谓很长了,起初是朋友,后来又是情人。和她应该得到的相比,他能给予她的实在是太少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说。

伊莉丝下颚靠在他的肩上,哭地更大声,“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你太残忍!”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柔声说,“我会一直关心你。”

伊莉丝转而愤怒地瞪着他,“英语中最没有意思的字眼就是‘我关心你’!我宁愿你漠不关心,这样我就可以憎恨你。可是你却要关心我……就关心一点点。你真该死!她为什么要这么年轻漂亮?我根本不可能当她朋友一样相处。我每说一句都感觉自己像个妒妇。”

卢克笑了。

伊莉丝转到金边的大镜子前,开始梳理头发,“你打算娶她吗?”

他悲伤地希望一切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她愿意。”

她轻嗤,“对此我从不怀疑,亲爱的。她不可能再钓到第二个像你这么好的男人。”

卢克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肩,他们的目光在镜中相遇,“谢谢,”他无声地说。

“谢我什么?”她的声音里有丝颤抖。

“谢谢你的豁达。谢谢你陪我度过那么多个空虚的夜晚。我不会忘记,希望你也不会。”他轻吻她的手指。

“卢克……”伊莉丝转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答应我,如果事情有变……如果你认为你先前的决定有错……答应我你会回来找我。”

卢克倾身在她前额一吻,“再见。”他低语。

伊莉丝点头,眼泪落下面颊。他离开了房间,她转身,紧紧地闭上双眼,知道他已走出她的生活。

卢克在日落时到达圣盖特门口。他骑的是从伊莉丝家弄来的纯种阿拉伯马,马跑的非常快,一路上耳边只听得风声不断。他到家时一身尘土和汗水,可却感到运动后特有的畅快淋漓。他下马,把缰绳扔给马夫,叮嘱他,“带它去遛遛,直到体温降下来为止。”

“爵爷,”西蒙站在门口,一脸有事的表情,“爵爷,艾许伯恩爵爷和夫人——”

“爸爸!”爱玛一阵风似地跑来,跃下阶梯,抱住他,“爸爸,真高兴你回来了!出了件大事——艾许伯恩爵爷和夫人来了。他们和布琳斯小姐在书房里谈话谈了都快一个小时了。”

卢克愕然。艾许伯恩一家早在今天上午就走了,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他们又折回来。“他们在谈什么?”

“我听不到,可是他们来的时候表情好奇怪,什么都不说。求你了,你快点去看看布琳斯小姐怎么样。”

卢克收紧手臂抱紧她,“我会处理的。现在,回你房间去,别担心。”他又把她拉回来,警告地说,“爱玛,不准再偷听。”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他围住她的肩,一起走进大厅,“甜心,如果把时间浪费在窥探大人的事上,我相信你会忙得连自己的事都没空处理。”

“可是我已经很忙了,我要关心马,山森,看书,还有布琳斯小姐——爸爸,你不会让他们把她带走的是吗?”

“当然不会,”他低声说,吻吻她前额,“上床去,甜心。”

卢克目送爱玛离开,然后大步走向书房。书房沉重的木门紧闭,但依旧可以感到里面轻声的谈话声。他的下颚收紧,没敲门就直驱而入。艾许伯恩两口子做在皮质长椅上,塔西娅坐在低靠背椅上。

查尔斯看上去神色忧忧。“斯柯赫斯特,”他有点惊慌地说,“我们还以为——”

“以为我会在外过夜?”卢克心情愉快地回答,“我改变行程了,你们来这儿干吗。”

“恐怕国外传过来了坏消息,”查尔斯尽量保持轻快的音调,“我们正在劝说布琳斯小姐和我们一起走。一个月已经到期了,卢克,我说到做到。”他看到塔西娅困惑的表情,补充说道,“斯柯赫斯特爵爷答应照顾你一个月,在此期间我给你安排新住处。”

“我改变主意了,”卢克说,紧盯着塔西娅。她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双手放在膝上成结。“布琳斯小姐不会离开这里。”他打开桃花心木的橱柜,拿出一瓶酒,倒了一杯白兰地递给塔西娅。

她缓缓地伸出手指,接过杯子。卢克靠近她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她的目光复杂,面无表情。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温柔地劝哄。

查尔斯回答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卢克,就让我们走——”

“你可以走,”卢克肯定答复他,“但布琳斯小姐留下。”

查尔斯无奈地叹气,“你这种腔调我听过已经太多次了,卢克,我知道这代表——”

“现在不用隐瞒了,”塔西娅打断他。她一口喝完白兰地,感觉烁烫的液体火焰般流过她的喉咙。她的双眼朦胧而又明亮地看向卢克,露出颤抖的笑容,“等你知道一切后,你就不会要我留下了。”

卢克接过她的空杯子,“还要来点吗?”他直率地问,她点点头。

他去倒酒。塔西娅等他背对她后,才开口,“我的真名是安娜斯塔西娅,去年冬天,在圣彼得堡,我因为谋杀我的表兄,米哈伊.安基洛夫斯基而被起诉。”她停住,看到他后背的肌肉绷紧,“我从监狱里逃了出来,为了躲避死刑而来到英国。”

塔西娅本想长话短说,但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描述自父亲死后所有事情。她说着说着几乎忘记了其他人还在聆听,只是一味地无停顿地陈述。她的脑中浮现过去的一切,熟悉地仿佛此刻正在发生。她好象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穿着貂皮的大衣,手上和颈上挂着猫眼大的宝石。周围围着一群讨好的男人。

塔西娅想起了她的第一次舞会,那是专为沙俄皇室贵族女子准备的。她穿着白金色的丝袍,腰上系着红宝石和珍珠缀成的腰链。男士们竞相追求她,他们都觊觎她日后继承的大批财宝。而众多的求婚者中,兴趣最浓厚、最引人注意的就是米哈伊安基洛夫斯基王子。

“米哈伊简直是禽兽,”塔西娅激动地说,“他清醒时,是魔鬼。只有在他抽鸦片时,才可以让别人消停。他根本不用烟管,而是大口地吞。”她犹豫了一下,脸有点晕红,“米哈伊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谁都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是他的家人视而不见。我17岁时,安基洛夫斯基来找我的妈妈,他们达成了协议,要我嫁给米哈伊。我根本不想嫁给他,我恳求我的妈妈,恳求我的家人,恳求牧师,恳求任何人能帮我摆脱这桩婚姻。可是所有的人都说这门婚事有好处,会让两家贵族势力联合起来,力量更强大。安基洛夫斯基希望婚姻能让米哈伊改过自新。”

“那你妈妈呢?她怎么说?”

卢克在旁问,塔西娅这才第一次看他。他就坐在她旁边,脸色难以捉摸。她无意识地握紧白兰地杯,紧到手指泛白。斯柯赫斯特小心地把杯子从她手中拿开,搁在边上。

“我的妈妈希望我早点嫁人,”塔西娅说,看向他警惕的蓝眸,“她不喜欢那些第一眼看到就对我垂涎三尺的男人。我长的和她年轻的时候非常相象—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告诉我,我应该承担起家族兴旺的责任—联姻,然后我就可以无拘无束地找人恋爱了。她说我嫁给安基洛夫斯基会很幸福的,即使是……他喜欢男孩。”

斯柯赫斯特嘲弄地嗤声,“为什么?”

“她说米哈伊不会来碰我的,这样我就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斯柯赫斯特的眼光令她无助地耸肩,“如果你认识我的妈妈,你就会明白她是怎样一个人了。”

“我的确明白,”他说,下颚扭曲,“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私底下去找米哈伊。我想我可以和他讲道理。于是我就……去见他,”塔西娅突然停住。她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词,浑身冷汗,她把手背放在前额。每次当她回忆起这段时,她总会这样……充满恐慌。

“出了什么事?”斯柯赫斯特柔声问。

她摇摇头,喘不过气似地大力呼吸。

“塔西娅,”他的手盖住她,稳定她,“告诉我接下来的事。”

她用力从牙缝里挤出词,“我不知道。我去见他,我想……可是我记不起来了。然后有人就发现我趟在安基洛夫斯基住处的地上,手里拿着刀……米哈伊的尸体在旁边……佣人们在尖叫……他的喉咙……血……上帝,到处都是血。”塔西娅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感觉进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只有他能阻止她跳下去。她向紧拥着他,感受他身上混合的马、汗味和白兰地的味道,感受他的手臂紧紧的环绕她。她突然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所以她强迫自己待在原地,只是看着他,因惧怕而流下泪水。他反常地冷静,像岩石一样巍然镇定,看着她的目光里没有一丝震惊和恐惧。

“有在场的证人亲眼目睹吗?”他问。

“没有,只有仆人在现场发现我。”

“那就是没有证据。不能判定是你做的。”卢克转头看了查尔斯一眼,“应该还出了什么事。他们不可能单凭这点就论断。”

查尔斯谨慎地摇摇头,“恐怕那里的庭审程序和这里完全不同。俄国的法庭可以任意定罪,不用通过正式的陪审团。他们在定罪时也不需要证据。”

“肯定是我杀了他,”塔西娅痛苦地说,“我常常梦见这一切,醒过来的时候我分不清这是我的记忆还是幻觉。有……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快疯了。我讨厌米哈伊。在地牢的几周里我一直在想,我应该被绞死。事实本就如此,你还看不出来?我跪在地上祈祷……可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后来怎么样了?”卢克问,手指和她的交缠。

“我喝了药,好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死了。他们给我办了葬礼,把棺材入土,然后……克里叔叔把我带到英国。可是还有传言说我根本没死。地方官已经打算开棺看个究竟。而且,他们已经发现棺材是空的,知道我已经逃跑了。这是克里叔叔给艾许伯恩带的消息。”

“谁在找你?”

塔西娅沉默着,低头看着他们相缠的手指。

查尔斯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脸上的忧虑开始放松,好象他已经把重担卸给了其他人,所以才得轻松。早还是个学生时,查尔斯最不擅长的就是保密。他对此毫不精通。什么事都露在脸上。“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查尔斯对卢克说,“沙俄帝国内部分崩离析,各人有各自的势力和内密,所以谁都搞不清谁负责做什么。克里的信我读了不下10遍,想理出个头绪来—”

“所以你认为,他们会跟到这儿来把她带回俄国?”卢克打断,“只是为了要确认她没死?”

“不,他们不会这么费劲。”塔西娅低声说,“我在地牢里的时候反倒要安全,真正的麻烦是尼可拉斯。”她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这孩子气的动作让卢克心快速跳起来。他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尼可拉斯是米哈伊的哥哥,”她继续解释,“安基洛夫斯基家要为米哈伊报仇。尼可拉斯在找我,即使花费他的毕生时间,他也不会放弃。”

卢克的脸上突然出现自信的神情,如果所有的麻烦都来自那个叫尼可拉斯的家伙,那倒是很容易解决,“如果他来了,我会直接送他回老家。”

“就像那样。”塔西娅皱眉。

卢克浅笑,神态就像撒旦,“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你认识尼可拉斯,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担心,”塔西娅手放在长椅把上,“在你把事情弄糟前,我必须得走。你不会明白安基洛夫斯基有多棘手。现在他知道我还活着,他要找到我只是迟早的事。他不打算放手,他要我为杀死他的兄弟而付出代价。他非常危险。”卢克想开口,她对他摇摇头,转向查尔斯和艾丽西娅,“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可是你们不能再卷进来了。我会自己找到新的藏身处的。”

“塔西娅,在你还没确定要去哪儿之间,我们不能让你走。”艾丽西娅叫道,“我们会帮你的!”

塔西娅抱歉地微笑,“表姐,你对我太好了。你已经帮得够多了。现在我必须靠自己。”她看向卢克时心里一紧,他能明白她的感受,渴望温暖而舒适的家……他已看到她为生存而付出的代价。她说不出话来,突兀地转身。

她离开了房间,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站起来。卢克想跟着出去,但艾丽西娅在后面开口了。

“让她去吧。”

卢克挫败地转身。他愤怒,生气,想发泄地打架。“我有错过什么吗?”他紧逼着问,“安基洛夫斯基再厉害也是个人,总有办法对付,不能让他就这么追她一辈子。”

“他简直不能算是个人,”艾丽西娅说,“我和他家是三代远亲。多多少少知道点他的事。你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吗?”

“一字不拉地全告诉我。”卢克咒骂着,瞪着空空的门口。

“安基洛夫斯基家族的人是纯正的斯拉夫族人。他们看不起外国人,家族是依靠皇室联姻而巩固壮大起来的。在俄国,他们可谓是最富有的家族,出了至少一打以上的亲王和公爵。我猜测他们的领土大概有2000亩,也许更多。尼可拉斯的父亲,杀了他的第一个妻子,因为她的放荡。后来他娶了一个明斯克的农户女儿。她给他生了7个孩子,5个女孩2个儿子。他的子女长得都很漂亮,也很自私。他们行事时从来不考虑什么原则、礼仪或者是荣耀,只凭直觉行事。我听说尼可拉斯就像他父亲一样,非常残暴。如果有人对他不利,他会十倍回报。塔西娅说的对—他不会放弃复仇。俄国有句俗话,‘别人的眼泪就和水一样。’这句话用在安基洛夫斯基一家身上太合适不过。他们天性里就不懂什么叫仁慈。”艾丽西娅害怕地依偎进查尔斯的怀里,“谁都阻止不了尼可拉斯。”

卢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我能阻止,而且我要阻止。”

“你不欠塔西娅什么,也不欠我们什么。”

“我已经放弃了太多,”他的眼睛里仿佛有道蓝色的冰火,“现在我得争取自己的幸福,决不会让某个血腥的俄国人在这儿肆意宰割。”

查尔斯和妻子一样露出错愕的表情,“幸福,”他重复,“你在说什么?这么说你对她有感情了?前几天你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她当鱼饵似的——”他不得不在卢克阴沉的脸色下住口,改之以较中和口吻,“被她吸引也没什么奇怪,她是个美女。可是拜托,你总得优先考虑她的想法,她快吓坏了。”

“那么你觉得让她继续流亡就是最好的想法了?”卢克嗤声,“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人帮她—看在上帝的份上,不是只有我看得清吧?”

艾丽西娅站起身,“如果帮助她的人对她有所企图,她宁可选择孤立。”

查尔斯困惑了,他抬起手,姿态好象要掩住妻子的口,“亲爱的,你明知卢克不是这种人。我确信他必定有他的理由。”

“他有吗?”艾丽西娅挑战似地看了看卢克,“你到底想要干吗?”

卢克以一贯的阴森笑容回应她,“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我会替她做妥善安排。如果我和她达不成一致,她可以走。在这点上你们不用插手了,明白?”

“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了。”艾丽西娅大声说,“我以为塔西娅和你在一起会很安全,因为你是个最不会惹事端的人。你以前从不关心和干涉别人的私事。我真希望一切没发生过,你到底是怎么了?”

卢克嘴巴紧闭着,在冷漠的表情下思绪飞快。他吃惊的是他们还没明白过来,还没看懂。刚才他坐在塔西娅身边紧握住她的手,倾听她梦魇般过去经历的时候,他的内心充满了不知名的情感。他爱上了她。他害怕她会消失,害怕她离开,害怕她丢下其他的任何一切东西从此不见。他不允许她这么做,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他得采取点措施,可现在还有很多事不明了。

艾许伯恩两口子都在看他。艾丽西娅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而查尔斯则以明了老朋友的眼光看他。查尔斯不是傻瓜。他拉住妻子,半觊觎半认真地看了卢克一眼,“都会好起来的,”他轻轻地说,似乎是说给某人听,“人人都得做自己必须做的事,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你老是说这句,”艾丽西娅嘟囔着抱怨。

查尔斯洋洋得意地笑,“可我每次都说的对呀。来吧,亲爱的……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塔西娅从窗口目送艾许伯恩的马车离开。她把灰色的裙子仔细掸干净,放到包裹里开始收拾行李。屋内只有一支蜡烛,幽暗的烛光不稳地跳跃。以往村子里明亮的灯光今晚也黯淡无比,星月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迷雾。

她只穿着件薄薄的衬衣,但已经有点香汗淋漓。窗外透进一股冷风,她感觉有点冷,双手摩措着臂膀想驱走凉意。她想要静下来好好想想,好好感受,不希望打破现在的僵局。

对卢卡斯.斯柯赫斯特短暂的打扰结束了,她感到高兴。事情开始变得复杂。她不该再依赖任何人,只能靠自己。老天,该怎么告别?怎么跟爱玛说?怎么才能避开斯柯赫斯特?估计他不会让她躲着他。但无论他温和,或是严酷,那都已不重要。无论他是怎样的人,对她而言都是无法承受的痛。

轻轻的脚步声—是一个男人—走近门口。塔西娅转身,手臂依旧环胸,眼睛在夜色中睁大了。不……走开,她内心呐喊着,可她的嘴唇说不出一个字。门开了,又咯哒一声被关上。

房间里只有斯柯赫斯特和她两人。他的目光缓慢游离过她裸露在外的双腿、手臂和颈部。她知道他为什么而来。他穿着的睡袍前襟宽松,露出锁骨和胸膛的肌肉线条。他的肌肤看上去是光滑的古铜色。塔西娅意识到他没有戴着钩子,脸上的神情混合着爱慕和某种欲望。他一言不发,也没有要开口的样子。

她的喉咙里发出类似狂暴的呐喊,她内心的恐惧和渴望都落入他的眼中,他慢慢地靠近,宽厚的脊背挡住了烛光,热力的躯体终于将她抱入怀里。

塔西娅犹豫了一会,然后回拥着他,她渴望地拥紧,用自己的全力。她在他怀里僵直,急促地呼吸、等待,心跳如雷。他被唤醒的身躯更紧地压向她,像在暴风雨中般拥着保护她。然后他低头,吻上她颤抖的双唇。绅士是不该以这种方式吻一个处女,毫不温柔,不经许可地强烈。他侵略性地以舌头深深探索,手指移到她衬衣领子上,一把把衣服推到她的腰际。

卢克将她光裸的臀部压向自己,手指游离地爱抚着丝绒般的肌肤曲线。塔西娅的双臂绕上他的脖子,她的肌肤在他的触摸下立刻温暖起来。她感觉自己萦弱的灵魂因他湿热的吻而渐渐恢复生气。她摸索着他的睡袍,找到衣襟,手指伸进去探索他的脊背。他因她的触摸而发出渴望的呻吟,用力把她的衬衣全部解开,衣服飘落到地板。

他把塔西娅带到窄床上,他的嘴向颈下探索。她感觉到他的唇滑动到胸部,轻轻地啮咬,吸吮着品尝。她因愉悦而痛苦起来,他用嘴覆盖住乳房的顶端,用舌头揉搓着摩擦着乳头。

塔西娅感到一股近乎痛苦的战栗自腹部延到两股间的神秘地带。他吻向她的另一边酥胸,同时以手指温柔地揉弄。她喘息着,迷乱地弓起上身。体内的痛楚几乎让她疯狂。她想要完全感受他在她的体内,想他的躯体彻底地压着她。她狂乱地抓住他的后背,想把他拉得更近。他却不想这么快就投降,他专注地看着她,一手慢慢地移动到她的腹部,继续向下,朝着从未有人碰过的处女地进发。

他碰触到她潮湿的肿胀处,她发出压抑的哭喊。他的指尖优美地滑入,探索着她柔软的入口。他吻住她的唇,呼唤着她的名,在她的肌肤上恪下爱的语言。她感到愉快和放松,接纳一切。然后她感觉他把她的双腿分开,向下压向她的脆弱处。他的眼睛看着她,变成深深的湖蓝。压力继续增加,燃烧着……她感受到撕裂般的穿刺,因突然的痛苦而尖叫。他推得更内,完全占满她,然后停止不动,只是压抑地粗喘。

塔西娅抬起纤细的手,触摸着他的肌肤。他的嘴唇迎向她的手掌,轻轻点吻。他的臀部向前推进,她反射地向前弓身,迎接他缓慢的节奏。所有的痛苦都消失,脑中空白,只有在他身下乞求地扭动。他们身躯交缠,感受到不仅是身体的结合,还有心灵的捆绑。塔西娅迷失在一阵灿烂的光辉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过了一阵后卢克也爆发了,他紧紧抱住她,战栗地释放自己的所有。他看着她沉睡。蜡烛燃尽,在空气中留下最后一丝亮光和灰烟。他适应着黑暗,小心地拥她入怀。

他手指的移动打扰了她的清梦,她打了个哈欠,伸展四肢,感觉到他像猫一样舔弄着自己的耳朵。她眨了好几下眼,慢慢清醒过来,困惑地瞪着他。

卢克微笑着,在她突然欲势移动时一把拉住她,“你现在安全了。”他喃喃说。

她的身躯绷紧,他听到她艰难的吞咽声。最后她开口,“你不觉得该担心自己的安全吗?我很可能会伤害你。”

他吻吻她的前额,“离开我就是你唯一伤害我的。”

塔西娅别过脸,“我的生活已经一片糟……所以我不想影响你和爱玛。如果我继续留下来,你们肯定会遭殃的,会有危险,还有不愉快的……”她颤抖地笑出声,“我的上帝,今晚你才刚刚知道我是个谋杀犯—别不当回事!这件事是事实!”

“这么说,你认定是自己做的?”他静静地问。

塔西娅坐起身,以床单抵住前胸,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我一直想忆起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的心跳得很快,感觉好象生病……我很害怕知道真相。”

卢克也坐起身,压近她,“我觉得你没有杀他。不会是你干的。想要人死不代表就会真的去杀人,否则的话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背负上谋杀的罪孽。”

“如果真是我做的呢?如果我因为恨他而割开了他的喉咙呢?我在梦里看到过,很多遍。有好几晚我都怕得睡不着。”

卢克伸出手指,触上她圆润的肩部。“那么我会陪着你睡,”他低语,“再给你制造点好梦。”他的手指向下,滑动到亚麻布里,碰触到她柔软的胸部。他把床单推开,以拇指缓缓地在她乳房上划圈,直到尖端硬挺。他听到她屏佐吸,感觉到她浑身颤抖。“对他的死我一点也不感到抱歉,”他沙哑地说,“对刚才的事我也不会抱歉。我绝不让你离开我。”

“你怎能假装过去的那些都没发生?”

“因为的确没发生,至少对我来说如此。如果和你在一起必须要付出代价,那么我很乐意把你的罪过揽上身,让它们都烧成灰烬。”她能感觉到他嘲讽话语背后隐藏的深情。“这意味着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是个被情爱蛊惑的傻瓜。”塔西娅苦涩地说。

卢克大笑出声,“也许更糟。”他手揽向她背后,不顾她的矜持将她拉近。他的前额抵靠住她的,口气一改先前的戏谑,转为低深,“我真希望能成为你心中完美的对象,可我并不完美。我罪行累累。脾气糟糕,自以为是,我的朋友和对手一致认定我彻头彻尾地傲慢自大。我还太老,还有如果你注意到的话,我还缺了只手。”他下颚紧缩,露出苍白的微笑,“综上所述,我会毫无保留地接受你和你的灾难过往。”

“可这不关你的事,”她激烈反驳,挣扎着想起来。他一把抓紧她,两人再度倒在床上。“还……还有你的理由,一点也不可信。我们都有缺憾并不代表我们属于彼此!”

“可是这代表我们能深刻理解对方。代表我们即使在地狱也能甘之如饴。”

“我不会……称之为……愉悦,”她嘀咕着想推开他,拽过床单想盖在裸露的身躯上。

“以后你就会赞同我的说法,”卢克轻咬着她的耳朵,把床单又拉下来。“女人的第一次经验通常都很糟,以后你就会喜欢了。”

塔西娅先前已经体验到了欢娱,但此刻她才不会承认。“即使我想留,我也不能留下。”她屏佐吸,“尼可拉斯会找到我的,要不了多久——”

“不管他怎样我都会保护你,我们一起对付他。”

“尼可拉斯不会跟人谈判也从不妥协。除非你同意让他着我回俄国,否则他根本不会听你的。”

“那我就先送他下地狱。”

“你简直是个自大狂!”她尖锐地低喊,在他身下扭动。

“别扭了,否则我们俩都要掉到地板上了,这床太小了。”他挪到她上面,膝盖分开她的,让塔西娅无法再推开他,也再度让她感受到压在腹部的坚挺,他的嘴热切覆盖她的胸。她喘不过气来,全身发热,感觉神经末梢传递着兴奋的讯息流过全身。他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脖子,仿佛对待着一支花径,然后手指移动到肋骨。“我以前伤害过你吗?”他低声说,描绘着她的身体线条。

“有点,”她呼吸困难。让这一切发生是不明智的行为……可是现在不该那么小心翼翼。这是她和他相处的最后时光,她决定纵身于他怀里,迷失自己,哪怕一次就好。

他的嘴移动到她的耳朵,轻轻啮咬着她的耳垂,声音低不可闻地开口,“这次不会痛了。我会小心的。”

他大力压上她,动作缓慢而从容。他的嘴唇庸懒扫过她的肌肤,她发出呻吟。在湿润舌头的舔嗜下,她全身因渴望而虚弱。他在她腹部停下,低声说了什么。他继续向下,嘴停留在柔软毛发中湿润的尖端,让她全身害怕地战栗扭动。

“不,不——”

他立刻停下,支起上半身,低喃着拉近安慰她。她颤抖着,双手绕上他的脖子,握成拳击打他光滑结实的后背。

“抱歉,”卢克低声,粗重地在她发间喘气,“你是如此甜美……如此美丽……我本不想吓着你。”他的移到她的两腿之间,手指以划圈的方式转动,直到她全身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到此。塔西娅闭上眼睛,发出窒息般的缀泣,彻底为他敞开。他占有性地继续着,以高超的技巧蛊惑她所有的感官。

很快她发现这种情况并非只发生于单方面。她怯生生的抚摸也能引起他极度的兴奋。她以手掌摩挲着他的背部,一直到大腿。他的身体坚硬、结实、骨骼修长,和她的是如此不同。他抓住她的手,低咆着不让她继续。

她的双腿渴望地分开,热切地欢迎着他的进入。当他进入时,只引起缓慢、渐进的短暂的痛楚。她贪婪地弓起身体,卢克轻声笑起来,好象她是个要糖吃的孩子。他慢慢地推进,更深地进入。她发出不耐的呼喊,抗议地拉近他,想要更多。

“还不行,塔西娅,”他喃喃说,“还不到时候。“他漠视她的恳求,让她在饥渴中等待,直到整个世界不复存在,只剩下他规律的冲刺。每根神经,每次脉搏,每个细胞都因她的无法承受而满足。当他最终在她体内释放时,她无力地哭喊出声,将脸埋入他的肩膀。他的高潮和她一样在寂静中爆发,牙关紧闭,肌肉绷紧。他累得很快就入睡了,一手仍插在她的发中。塔西娅半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无力担忧地沉沉睡去。

塔西娅睡得香甜。直到太阳升起老高,仆人厅里传来端弄早饭的声音,斯柯赫斯特才离开。塔西娅此刻无法面对他,幸好他和爱玛出去晨骑。在他们返回之前,她必须离开。她匆忙地就衣,做完晨祷,坐下来写了封信。

我亲爱的爱玛:

请原谅我不告而边,我希望我能在这儿待更久点,这样就能看到你是如何出落动人。但是我很抱歉我必须得走。也许有天你终会明白为什么我离开其实是件好事,希望你能记得我。

再见——

布琳斯小姐

塔西娅仔细地封上信口,盖上封蜡。在显眼处写上爱玛的名字,把信放在桌子上。这样的方法是对彼此最好的,让她宽心的是不用面对离开的尴尬。但心里还是有陌生的不舒适。为什么斯柯赫斯特不声不响就离开?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和她告别?她以为他是最后一个可以留下她的人。对他想要的东西,除非力争否则他不会轻易放手。

也许他对她不再感兴趣了,也许他认为一夜情足矣,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塔西娅挫败地想着,她的胸膛疼痛。当然,他对她不再有用,在黑夜中的几个小时的欢娱就够了。现在他会回到哈柯特夫人身边,找到和他般配的女人。

塔西娅想哭,但她坚定地收紧下颚,拎起行包下楼。空中弥漫着令人舒畅的茶香。走廊上的地毯也清洗过了。南格斯太太正忙着来回奔波。塔西娅在二楼的走廊里找到她。

“夫人——”

“啊,布琳斯小姐!”女管家很高兴地停下,“要在一天内完成这么大个房子的打扫可真不容易,”她说,手里还提着一堆小关头,“地毯就够麻烦了,可是木制地板更麻烦。”

“夫人,我来是想告诉——”

“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早上主人告诉我了,说您今天要离开。”

塔西娅楞住了,“他说的?”

“是的,他还吩咐了辆马车,可以带您去任何地方。”

看来斯柯赫斯特并没有要阻止她,反倒提供便利,“他真是好心,”塔西娅沮丧地说。

“希望您旅途愉快,”南格斯太太说,口齿伶俐,好象塔西娅只是要去集市逛逛就行。

“您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仓促要离开呢?”

“我相信您有自己的苦衷,布琳斯小姐。”

塔西娅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关于我的薪水,我希望——”

“当然,”南格斯太太有点尴尬,“看起来主人认为既然您不能留到月底,那么也不能付您薪水。”

塔西娅因惊讶和愤怒而脸涨红,“一个月就差几天而已!您的意思是他连几先令都不愿支付?”

女管家的目光离开,“恐怕事实如此。”

混蛋!吝啬、自大、卑鄙、言而无信的混蛋!他打算就这么弃她如敝履,塔西娅心里暗骂了好阵子,最后谨慎地开口,“好吧。我这就走,再见,南格斯太太,麻烦您转告布伦特太太、毕德和其他人,我希望他们都——”

“好的,”女管家上前,友善地轻拍她的肩,“我们都会想你的,亲爱的。再见。我得尽快把这些蜡给弄好—还有大片的地板等着上蜡呢。”

塔西娅目送她匆匆离开,困惑南格斯太太先前的表情。可能斯柯赫斯特在她房里过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在这儿没有秘密,否则没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释女管家的无礼——她想要塔西娅走,越快越好。

她羞愧地想着,慢慢地走到前门。西蒙和以前一样待她彬彬有礼,但她在询问马车时仍不敢面对他的眼。她在想他是否也知道了她和斯柯赫斯特爵爷的事。或许她的表情就出卖了一切,任何人都能看出她脸上的罪恶感。她是个堕落的女人,这又是项加在自己身上的新罪孽。

“小姐,您想去哪儿?”西蒙问。

“阿姆谢郡,谢谢。”那是一个有很多旅馆的小村子。她计划先在那里过夜,卖掉祖母的金链子,然后雇个当地人带她到英国的西部。那里有很多乡镇和古老的村庄,她可以在那里藏身,以陪伴或女仆的工作为生。

车夫利落地打开车门,帮她把行李安置好。

“谢谢”,塔西娅低声说,上车后从窗户中探头,看向西蒙。

西蒙露出拘谨的微笑,“再见,布琳斯小姐,祝您好运,”对他而言,这是破天荒的流露情感的表示了。

“也祝您好。”她轻快地告别,随着马车的启动缓缓远离圣盖特堡,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塔西娅过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马车正往一个陌生的方向行驶。她心里开始模模糊糊地不安猜测起来,毕竟,她对英格兰的地形不太熟,只知道圣盖特的西面是阿姆谢。可是马车不走大道,驶入旁边的小路,路面上的砾石震的车很颠簸。除非他们是穿近道越过森林,否则这绝不是通往阿姆谢的方向。塔西娅焦虑地扣敲车板想引起车夫的注意。但他正高兴地吹着口哨,没搭理她。他们进入林深处,经过一片草地和池塘。最后停留在一幢爬满常青藤的两层小楼前。

塔西娅惊愕地下马车,车夫帮她卸下行李,“我们怎么来这儿?”她问。车夫笑笑,不说话,只是指指前方出现的一个高大身影。

卢克微笑的蓝眸与她的目光相遇,他以温柔又略带责备的语气开口,“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放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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