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距离小镇三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一间中型医院,因为是附近几个城镇中最近的,所以多半都会来此就诊。

诺顿将卞珏送进医院之后,不顾卞珏的反对,硬是要求医生为她做彻底检查,还在检查期间一直守在外头。

卞珏被送进检查室的时间很久,久到诺顿开始焦虑——很严重吗?为什么还没出来?.

「诺顿。」负责卞珏的女医师带着卞珏的检查报告出现。她是镇上居民都很信任的医生。

诺顿一看见她,立刻迎了过去,担心地问:「她还好吗?」

「虽然看起来还好,但以正常人来说受到那种程度的伤非常不好,她肋骨裂了,不过不用紧张,我会开一些止痛药给她,只是她还需要绑一些固定带,好让裂伤尽快复原。另外,我想让你知道,昨天她开枪射中的那个小偷也在这里,由警方照看着,我刚通知警方她受了伤,我想,也许该让警方知道她受伤的原因以及过程。」女医师看着诺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安抚意味。

资深的医师可以透过那些伤,了解布受到怎样的伤害,那种男人对女人下的重手,加上昨夜发生的事情,势必都得告知警方。

诺顿听懂了女医师所说的话。

有些女孩受到不应该的对待会挺身而出,但更多遭遇不幸的女孩,选择的是隐瞒,而卞珏选择的是后者。诺顿了解她的个性,就算打断她的牙,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说她曾受到男人的袭击。

这个想法让诺顿愤怒,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心疼。

「我先让她自己待一会儿,你可以去看看她,等等我再请女警来。」女医师拍拍他肩膀,指示他卞珏被安排在哪个病房单独休息。

诺顿一脸沉重地走向她所在的地方,在病房门口,就看见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穿着病人用的宽大长袍,让她看起来更为纤细、瘦弱,脸上冒出的冷汗则让她的头发覆在脸颊两侧。她看起来很痛,非常非常的痛,而她正努力侧过身,伸手想要拿桌上的水杯以及药丸。

一股强烈的疼痛抓住诺顿的心脏,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卞珏,这么脆弱,像是要消失一样,她一直都是强悍的、高傲的,没有人可以折损她的骄傲,即使她不再过着公主般的优渥生活,但她骨子里,仍是个公主,没想到现在却……

诺顿在门口站得太久,以致卞珏发现了他,看见他出现时,她惊觉模样狼狈,脸上闪过一抹难堪。

她不想被他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意识到这一点,诺顿并末绅士地离开,尊重她的意愿,反而走向她,因为卞珏立刻武装自己的神情让他明白,她很痛,但因为他在的关系,她仍撑着。

「我帮你。」诺顿用最轻柔的动作将她从病床上扶起来,细看着她的脸,确定自己没有弄痛她,让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让她倚靠着他的肩膀,为她拿来水杯以及桌上的药,那是医师开给她立刻舒缓的止痛药。

卞珏已经没有力气去应付他,她虚弱地靠着他,就着他递来的水杯小口喝水。

此刻她非常痛,越来越痛,一开始还以为能忍耐,她真是太天真了!

「待会,会有位女警过来。」诺顿说出这句话时,感觉到身边的卞珏整个人僵硬起来。

不用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已经摆出排拒的表情。

「我会在这里。」诺顿说,将她缓缓放回病床上。

她不发一语,脸色苍白、脆弱的模样触及诺顿心头柔软的一部分,他情不自禁伸手,拨开她汗湿的头发。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懂得照顾自己吧,这么爱逞强、这么脆弱,这么的……令人怜惜。

诺顿没有发现自己已躺上了病床,就在她身旁,动作熟练的像是她的男人。

「真的?」其实现在连呼吸都会痛,但她实在忍不住惊呼出声,怀疑自己听错了,再发现他此刻爬上病床,让她枕着他的手臂,她不禁困惑了。

但是……他在这里,承诺会陪着她,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这是重逢后头一次他们能和平共处,没有针锋相对。

可能是同情吧,诺顿不是一个会为难女孩子的男人,即使他憎恨她——对啊,他还憎恨她,就算现在是憎恨好了,也没有关系。

起码暂时,她可以想象诺顿是她的,还是她的。

「这不代表什么。」

直到看见卞珏脸上不敢相信的神情,以及隐隐散发出来的乍喜,诺顿才惊觉——他做了什么?

卞珏依然对他造成影响,他仍对她有感情……这是不对的!

于是他立刻离开病床,迅速背过身去,没有看见卞珏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HI,你还好吗?」幸好,在这么气氛尴尬的时刻,女医师和女警来了,女医师微笑说:「甜心,我们听说了昨天的事,你昨晚表现英勇,枪法很准,而幸好我们的医术很高明,保全了他的膝盖。」

「昨天情况有点乱,笔录的部分不齐全,我想经过一晚上的沉淀,你应该比较能够清楚描述,那你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警和女医师的语调都很温柔,生怕伤害她似的。

卞珏没有看向诺顿的方向,就看着这两个人,沉默了很久之后,提起了没有在笔录中说明的部分。

她说了,那让她想完全忘记,最好一生都不要再提起的事情,这时提起,是想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

比起被诺顿憎恨,差一点被强暴的痛苦,不算什么。

可正当她说明事情发生经过时,诺顿却突然冲出病房,吓了在场的人好大一跳。

「没事吧?你可以继续说吗?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女警安抚受到惊吓的她。

原来他连跟她待在同一个房间都没有办法忍受。

卞珏苦笑,坚强地回答女警,「我可以,让我说完。」

*****

电扇不转了,我才发现电源被切断——他的动作很快,我才意识到房间里有人,他就压在我身上,我踢他,他却往我腹部击了一拳,我没有闪过,所以他打中我的肋骨……

卞珏在医院,向医师和警方说明她的伤势时,那平铺直叙的语调,又一次闪进诺顿的脑海。

当时,他正在气自己对她太温柔,才不经意流露出心疼,他憎恨自己的没用,只想跟她拉开距离,把她脆弱的模样赶出脑海,破坏掉他制造出来的粉色氛围。

告诉自己要冷眼旁观,别再被她影响,但听她用平铺直叙的口吻说明受伤的过程,诺顿脑子立刻浮现画面,突然脑子一热,离开了诊疗间,当他清醒时,他发现自己站在昨夜那个小偷的病房门口,监看的警方看见他,前来询问他想做什么。

对啊,他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带她来看医生,还帮她付了高额的医疗费?听见她告诉医师,小偷是怎么伤害她的,他就自动来到那家伙的病房,管对方是不是刚开完刀取出子弹,十分虚弱,诺顿想再给他两颗子弹,而且确保这两颗子弹就算取出也不会让他醒过来!

这种愤怒、这种保护欲,让诺顿挫败。

「我竟然……」他逃难似的回到住处,像个懦夫,把卞珏丢在医院逃了回来,此刻,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懊恼不已。

他竟然还对卞珏有感情,想保护她,不想放过伤了她的人。

「我真是有够愚蠢!」

怎么可以对她有感情?怎么可以忘了,卞珏是怎么让他从天堂掉落地狱,她是怎么背叛他的?

诺顿不得不承认,卞珏永远都能让他失去理智,早在汉普顿重逢时,他就知道了,否则他不会放任自己烂醉,就只是为了想忘掉她。

多可笑啊?

她来到弗朗镇不过数周,他一直尽量避开和她接触,却还是陷入了,她在他面前的泼辣、任性、不合作还有脆弱,都让他心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对,诺顿,你跟卞珏之间除了孝,再也没有别的,等找到孝,一定要争得监护权,那是「他的」孩子!

不能忘记,他的父母双亡和卞珏有很大的关系。

突地,他想起了件事,于是他来到封闭的谷仓。

砰的一声,诺顿踢开了潜吧后方的谷仓门,迎面扑来的潮湿气味让他皱了皱眉。

他伸手摸到门旁,点亮了灯。

这个谷仓早失去了存放粮食和工具的功能,反而存放着许多私人物品。

在三年前,外公留下牧场给他后就去世了,他舍不得丢弃外公的遗物,便把东西都锁进这里。

他走进谷仓,将白布掀开,一辆老哈雷出现眼前。这是外公的最爱,当然,还有外公的马鞍、马鞭、猎枪。

而除了外公的东西外,谷仓内还保留他父母的遗物。

当初他被释放之后,回到家中,收拾了些父母的东西,从美国东岸搬到这里,自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看过属于他们的东西,像怕触及什么伤口似的。

可今天,他却很想来看一看,他刻意遗忘的东西。

他从母亲的遗物中,取出一个二十公分长宽,厚度不超过五公分的黄梨木行,盒上的花样是很少女的幸运草雕刻,这不是母亲的风格,但出现在母亲的遗物中,伴随着一张母亲的亲笔信。

好好活下去……

母亲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这寥寥几字,而这个盒子他从来没有打开看过,感觉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不能打开——

只是如今盒子就在眼前……他,该打开吗?

打开吧,看看有些什么东西,可以逼自己记起对她的憎恨!

于是他打开了母亲生前留下的,希望他看但他却迟迟没有勇气打开来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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