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卞珏回到她凌乱的小屋,没有多余心力去收拾客厅的残局,她上了二楼,走进浴室扭开水龙头,让哗啦啦的热水自莲蓬头落下。
不在诺顿的视线下,她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指尖来到衣摆,两手将细肩带上衣脱下,发出忍住疼痛的嘶声,直到衣物完全脱下后,她从浴室的镜子看着自己的身体。
胸缘下方有一处非常清晰的瘀青,稍微一碰就会痛,接着她脱下裤子,看见自己腰间的抓痕。
原本,那名闯空门的小偷是想对她不轨的,但被她重伤了,她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女人。
在诺顿面前,卞珏凭着傲气撑着,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脆弱无助的模样,才没有显露半点痛楚。
发觉苍白的肌肤衬得瘀青更触目惊心,像是被毒打了一顿,但她想其实也还好,她只是比较容易受伤,这个痛她还能忍。
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卞珏走到莲蓬头底下,痛快的洗了个澡。
「喔,不!」
在洗到一半时传来惨叫声,近得就像是从她家客厅发出的,她火速离开浴室,随手拿了浴袍披上,顶着湿浓浓的头发下了楼,就看见一个小男孩一脸难过的看着狼藉的客厅。
卞珏认得这个孩子,他叫艾许,是在镇上收容机构等待认养的孩子。
他怎么进来的?她明明关了门——瞥见被打破的玻璃窗,卞珏瞬间就明白了小男孩如何出现在她家客厅。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是谁这么做的,真是太可恶了!」小男孩很生气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着被破坏的墙、柜子,露出生气又难过的表情。
「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没有责怪小男孩闯了进来,她走向他,微笑示好。「有人进来偷了钱,破坏家具。」
「太过分了!这里是我家!」艾许捏紧了拳头。
正确来说,现在是我家——卞珏没有指正孝的占有欲,干么跟孝计较呢?
「爸爸在这里帮我刻了身高纪录,现在却不见了!」走向通往厨房的入口,见门边原本贴着的皮尺已被撕下,他伤心欲绝。
「我很抱歉没有好好保护你的家。」卞珏很诚恳地说。
「算了,你是女人。」艾许皱了皱眉,轻蔑地瞥她一眼。「保护女人和家庭是男人的事。」
他故作小大人的模样让卞珏差点笑出来,但是不能笑,她得忍住。
「你说得对,这是你爸爸教你的?」
提到父亲让艾许不开心了,他瞪她一眼才回答,「是诺顿。」
答案令卞珏意外,竟然是诺顿——对了,她记得诺顿十分保护这个孩子,生怕受到她的污染似的。
「时间还很早,你不用准备上学吗?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呢?」不是很想跟小朋友谈诺顿,卞珏改变了话题。
艾许是个瞥扭的孝,对卞珏这些问题一概不回答,防备是立即的,小朋友不懂得藏心事。
卞珏不想逼急他,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好吧,既然你来了,那么可以麻烦你帮我忙吗?」
「什么忙?」艾许问道。
看吧,不提他的家人、不问他为什么不上学,请他帮忙就立刻开口了,果真是个孩子。
「你看客厅还有其它地方都被小偷破坏得乱七八糟,我的房东会非常不开心看到房子被破坏成这样,我想你也是。」卞珏话说一半后停顿,看他没有露出排斥的表情,代表她没有说错话,于是继续说:「你能帮我找个能修理这些东西的人吗?我想继续把澡洗完,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有人准备出门工作了。等你回来,我也洗完澡了,我们可以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剩余的食物,也许我可以烤一个派。」
艾许抿唇看着她的笑脸,似乎在思索她的话可不可以相信。
卞珏以为她搞不定这个孝了,谁知道他突然用很严肃的口吻说:「苹果派。」
又一次,卞珏差点笑出来,这个孩子真好玩。
「就做苹果派。」
「成交!」艾许转过身出门去找人来修理「他的」家。小朋友自然不会去想修理的费用是谁该出。
「你可以走大门,不要爬窗户,艾许!」在小鬼要爬窗出去时,卞珏把他拎回来,逼他走大门。
目送他离开后,卞珏回到二楼浴室,继续洗未完的澡,当她淋完浴,在房间里涂抹身体乳液时,就听见孝子吱吱喳喳的声音,卞珏不禁微笑,知道艾许找到帮手回来了,希望那位帮手能看在小朋友和一个女人的分上,把修理费用打个折,毕竟她刚刚才破产,无法负担太多。
换上轻便的衬衫和牛仔裤,卞珏下了楼,走动时肋骨一直传来刺痛——她可以忍,这点小伤没什么。
「你看他们破坏我的玩具柜,这是我放玩具的地方9有我的书柜!」艾许指着房子被破坏的地方,一一告状。
「……我向你保证,我会修好它们,保证跟你记忆中一模一样。」
这声音——心卞珏脚步一顿,很是意外,分开不过一小时,又听见诺顿的声音。
她继续走,来到一楼,看见艾许牵着诺顿宽大的手,叽叽咕咕的说着话,诺顿很认真的听,直到听见她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方向。
不会吧……卞珏在心中哀号。
「艾许,他是诺顿。」卞珏忍住揉太阳穴的冲动。
「对啊!」艾许愉悦地回答。
「他是酒吧老板。」
「没错。」
「我前阵子才知道他拥有镇上——不,应该说是美国最大最好的马场。」卞珏近来才知道,这家伙比外表看起来有钱太多了,他的马场提供优秀的赛马,也为许多知名马术俱乐部培育个性温和的马。
「是的!」
「可我需要的是修理工。」卞珏含蓄地对小朋友说。
「诺顿会修理。」艾许回得理所当然。「他是万能的。」
「他很忙。」卞珏相信她婉拒的意思诺顿收到了。
诺顿仅看她一眼就接着说:「费用打你七折,完工后一个月再分期付款。」
「成交。」卞珏立刻答应。她破产了,如果暂时可以不花一毛钱让她的房子恢复原状,她不在乎欠诺顿人情。
两个大人认真讨论修理的时间以及费用,忽视了一旁牵线的孝,而艾许不喜欢被冷落,他左看看右看看,突地伸手戳向卞珏的腰部。
如果是平时,卞珏不会被孝幼稚的举动惹得变脸,但她现在受了点皮肉伤,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她脸色一变,飞快地抓住艾许的手。
「有什么事?」
「苹果派。」艾许抬头看她,催促。「我饿了。」
「艾许。」诺顿压低噪音,听起来不是很愉快。「过来,我跟你说过,要有礼貌,不可以动手动脚,她是女士,你必须尊重她。」
诺顿教导艾许的语调没有提高,但可以听得出他的严厉。艾许对卞珏的不当一回事,让诺顿骨子里的绅士风度冒了出来,于是他训了艾许,而艾许则在他面前乖乖听训,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卞珏忘记了腰和肋骨的疼痛,眼睛发亮,看着诺顿一脚跪在地上,视线与艾许平行,专注地说话,那种神情、这样的画面,让诺顿看起来就像是个父亲。
这不禁让她想起她和诺顿的孝,他们的儿子,如果他有被送到诺顿身边,他一定会是个很幸福的孩子,或许会像艾许一样,像崇拜英雄一样崇拜诺顿,如果他犯了错,诺顿也会像现在一样,严厉地指正孩子的不对之处吧。
如果一开始,她不是卞珏,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孩,那么,跟诺顿相爱、相恋不会有阻碍,他会和她一起养育他们的孝。
她的孝啊……会跟艾许一样,吵着要吃她烤的苹果派吗?
幻想的画面让卞珏极度想要拥有,想到心痛的地步,可记起她的孝已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她泫然欲泣。
「艾许!」外头传来女人的尖声呼喊,令艾许不禁瑟缩了下。「你给我出来,艾许!你这麻烦的小鬼!难怪没有人要你!」
这是机构中的保母奇拉的声音。听见她这种找人方法,不只艾许难过,诺顿也皱起眉,卞珏则是露出非常不开心的表情。
「你该回去了。」诺顿对小男孩说:「上课的时间到了。」
「我……」艾许一脸不想离开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不忍心,想把他留下来。
「听着,逃跑不能解决问题,你现在能做的事就是上课,把你能学的都学起来,有一天,这些东西一定会有用处。」
「艾许!」奇拉的尖叫声带着火大。
「有一天是哪一天?」艾许问:「诺顿,我的父母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他们把我忘在家里太久了。」
艾许的话,让人心酸。
诺顿不知该回答什么,这样的问题,这个大人都知道的残酷事实,孝子能理解吗?
「艾许,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真的很麻烦!」奇拉自敞开的大门看见了诺顿高大的身子,以及他面前的艾许,气急败坏的进门,壮硕的身子走向艾许,无视他的惊恐表情,直接将他拉出门。「你能不能让我好过点?一天就好,只要一天不要害我很麻烦!」
粗暴的动作让艾许踉跄了下,但他不敢吭声,瑟缩的神情显示他很害怕这个女人。
孝怎么会怕照顾自己的人呢?一股侧隐之心,让卞珏开了口。
「等一下。」她走向艾许,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眼中看出了害怕,和很多很多的不情愿。
他让卞珏想到自己的孝。
「不好意思,我来不及烤苹果派给你当早餐吃,不过那是甜点,当正餐不好,但可以当点心——你下午放学后可以来我这里,到时候派就会烤好,热腾腾的正好吃。还有艾许,你听我说,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进去——你不是麻烦,我不介意你来我这里,听清楚了吗?」卞珏用最温柔的语调对艾许说完,抬头,对着一脸怒容的奇拉,她换上一张冷凝的表情,有着深深的警告意味。
让奇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后,卞珏又柔柔的对艾许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有需要,都可以来我这里,我欢迎你来。」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不符规定!」
卞珏没有理会奇拉的叫嚣,只是笑了一下,那轻蔑的笑容就像在说——不符规定又怎样?
镇上谁不知道艾许的事情?谁有能力却不伸手帮一把的?她是在挑衅,看奇拉敢不敢跟全镇民作对。
奇拉不敢再说什么,恨恨的拉着艾许走了,但在两双眼神注视下——是的,两双监控的眼神让奇拉收敛,以至于她的动作变得轻柔多了,带着艾许走时,不见他再跌倒。
「苹果派?」见他们走远了,诺顿才嘲弄地道:「这是你拉拢孝的方式?你竟连艾许都想利用。」
他误会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提醒了我,原来还可以利用艾许,你不提的话,我还没想到呢。」卞珏接受了他的误解。
诺顿会这么想她是正常的,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一个阴险的女人,不过刚才帮艾许时,她其实没想太多,她只是没有办法忍受孝在她面前受到委屈。
看见别的孝就会想到自己的孩子,这是成为一名母亲之后才有的温柔,这一点,诺顿是不会明白的。
「房子的事情再麻烦你了,不送。」她微笑送客,不再多说。
如果开口只有伤害,那么抱歉,请容许她退出战场,不参与这可笑的对峙!
诺顿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向大门口,但他并末跨出大门离开,反而把大门合上,回头,一步一步走向她。
卞珏皱眉,想着他要干么?但她并没动,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直到他伸出手,跟艾许一样戳了下她的腰,令她痛到差点喊出来,可她忍住了。
她看他一眼,嘲弄道:「这是什么?性骚扰?」
诺顿从她脸上一闪而逝的闪神,看穿了她的伪装。
「报警抓我吧,这种事情你很熟悉。」诺顿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拉过她,掀开她的上衣,在看见裤腰边缘的瘀青时眼神一黯。
「你放手l蛋!」卞珏没想到诺顿会这样待她,气红了眼,伸脚踢他。
可惜,即使她受过武术训练,但对上一样受过训练,并且在这几年间的劳动中养成强健体魄的诺顿,她哪里是对手?没几下就被制住,上衣再被掀开,露出白色胸罩,而胸罩下缘的大片青紫,自然掩也掩不住。
「他伤了你?」那种受伤的方式,诺顿很清楚,肋骨上的瘀伤是拳头造成,而腰间勒伤则是男人粗暴的箍制所致。
看来那个小偷不只偷了她的钱、破坏她住的地方,还企图强暴她,因为卞珏反击,他才一拳打在卞珏肋骨上,逼她就范。
如果卞珏是柔弱的女人,那……
「小伤。」其实她痛得要命,应该要去看医生,但目前身无分文的她负担不起医药费用。
多可笑,她曾经是公主,衣食无缺,但现在受伤了却无法去看医生。
「你必须去医院。」他才稍微一碰,她就痛得脸色发白,这女人为什么这么爱逞强?
「我不需要。」卞珏拒绝。
「少啰唆,我要你去,你就得去!」诺顿脾气比她更硬,力气也比她大,一把将她扛起走出她住处大门,往他的蓝色小车走去,然后将她丢上车、锁上车门,自顾自地开车送她去医院。
「除了性骚扰之外,现在是绑架吗?」扒卞珏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要不是不想被他看轻,她早就坐不住,肯定扑上前抓花他的脸!
「我还是那句老话——报警抓我啊,反正八个月的冤狱我都坐了,再进一次警局又如何?」
听他提起这件事情,卞珏便闭上嘴。
诺顿原本以为这是错觉,此刻发现并不是如此。
卞珏害他被关了八个月,他当然憎恨她!拿在嘴上提起不只是挖苦,更是提醒自己,不要又被她骗了,可每次提到时,她都会闭上嘴,不再回话。难道说,那件事情令她感到愧疚?
怎么可能!笑话!
那么,他呢?
既然憎恨她,她的死活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她爱逞强,想痛死自己,就让她去吧,可现在,他却开着车,载着一脸不情愿的她往医院的方向去……
他在干么?
不知是心情太郁闷,还是、卞珏令他生气,嗯,应该两者都有,他便将不满发泄在车子上,猛踩油门,使车子像子弹般飞驰在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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