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他的血腥言词让她皱了皱眉,「那你应该把连建澄、樊世朝他们的眼珠子都抠出来才对,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见过我。」

「我最该做的,是剁掉慕容眉的手。」他笑得诡矣邙放肆,「但是为了你,我会放他一马。其实倘若他肯和我做个朋友,我们联手,天雀根本不用把东辽放在眼里。」

「你为什么这么抬举一个你的手下败将?慕容眉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一个毛头小于,不懂军事,不懂仕途、经济,做事莽撞缺乏深思熟虑——」

「明烟,你这么眨低他,是怕我杀了他?」轩辕策打断她后面的话,「你既然是他的妻子,当然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我不认为慕容家会傻到拿上万的人马和整个慕容家的荣辱,去交给这样一个没用的人,除非他们是为了毁掉慕容家的声誉和前途。」

她默然许久,又问道:「我们到了京城会住在哪儿?」

「京中我有住处。在城南,是我父亲当年在京为王的时候住的,虽然比不了临江王府,倒也还说得过去。」

他看着她正在悄悄地按摩着自已的大褪,便按住她的手。

「你还希望自己能重新站起来?」

「总不能一辈子做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物吧?你以为你能抱着我上上下下多久?难道你就不会有老到走不动路的那一天?」她设意识到自己这白话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却明显感觉到履在自已手上的那只手突然紧紧地握住她的,等她抬起头看他对,他却故作平静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时……我们已经可以谈到白头到老这件事了?」他终于转过头来,眉眼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但是看到他一脸的笑容,已溜到口边的否认却不知为何没有溜出来。

「京城中,你一直把慕容府当做敌人,其实季道远才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她突然换了话题,他没有追问,也从善如流地和她探讨起来——

「光看季道远这个人能坐到丞相的位置,就明白他绝对不是个单纯的人物。文武群臣都很服他,先帝让他做辅国大臣,不全是因为他是丞相。」

「所以我觉得你不如抽空去拜会一下季道远,也许对于他来说,也正需要你这么一个帮手。」

「帮手?我没听错吧?你没有用错词?你认为我会是季道远的帮手?」

「虽然同为辅国大臣,但是季道远和慕容家是面和心不合,毕竟谁都想独揽大权,若是两个人在国事上起了争议,该让小笔帝听谁的呢?自然是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

轩辕策笑道:「你这番话真是有意思。为什么你不让我去帮慕容归鹤,反而让我去帮季道远?」

「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帮慕容府。」

他想了想,「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和季道远内斗,然后慕容府舒舒服服的做壁上观吧?」

姬明烟一笑,「你是聪明人。」这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轩辕策没想到她承认得如此简单,真是好气又好笑,将她在臂中狠狠圈紧,咬着她的耳根问:「我想不明白,慕容眉那样一个废物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恋恋不舍地帮他?连夫妻之实都不能行的男人,和太监有什么区别?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一副娇怯之态,像个女人。」

「如果你总是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说着他的坏话,你在我心中仅有的一点好感就会没了。轩辕策,我刚才说过你是聪明人,所以请你不要做蠢事。」

她冷冰冰的话搅得他心头一阵躁动。不知道是因为她承认对他有好感而快慰,还是因为她依旧在维护她的「前夫」而嫉妒。

「好吧,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让我去找季道远,也是对我的一次提醒?让我小心季道远这个人?」

她又悄情揉着自己的大腿,「季道远老谋深算,很会哄骗人,慕容眉领兵之事你以为是慕容府争取的吗?不是,其实是季道远的意思……」

「原来如此,如果慕容眉赢了这一仗,因此莫定了声望,慕容府不得不感激季道远的提携,而如果慕容眉败了这一仗,慕容府声誉受损,则季道远则可以趁势打压慕容府。」他摸了摸下巴,「果然是只老狐狸,看来我这次回京确实要先去拜访他。」

「不要带着我一起去。」她挥了挥手,「季道远的儿子我很不喜欢。」

轩辕策一挑眉,「他曾经占过你便宜?」

「不算是吧。他有这个心,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她有点困了,一天到晚在马车上晃来晃去,感冒发烧虽然好了,却又落个头晕眼花的毛病。

「那么在我荡平慕容府之前,看来要先拿季丞相家开开刀了?」

他阴阴冷冷的笑声,惹得她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杀人这件事我从来不开玩笑。」他从马车内的一张软登下,拿出一小瓶酒,「这是慕容府送你的玉堂春,我一直好奇慕容眉想藉着这壶酒告诉你什么讯息?」

她接过酒瓶,慢声说道:「这壶酒名字的来历,是出自中原唐朝蒋维翰的一首诗——白玉堂前一树梅,今朝忽见数花开。几家门户重重闭,春色如何入得来?」

「哦。」他哼了一声,「怪不得慕容府是穷酸儒出身,考了七、八十年的功名才赚得现在的身份地位,说话咬文嚼字不说,取蚌酒名还要找首诗做典故,卖弄学问。前次慕容眉和我打仗,写了两首酸诗给我,可是诗文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你知道纸上谈兵这个成语的来历吗?」

姬明烟听得无趣,故意装睡不理睬他,轩辕策见无人响应自己,只能尴尬地对自己笑笑,然后倒了杯酒,慢慢地自斟自饮。

他虽然酒量挺浅的,但是玉堂春的味道他的确很喜欢。口感甘醇,回异于一般烈酒的辛辣,留在唇舌之间,可以细细回味很久,这就是文人琅酒的与众不同之处吧。

不过他最介意的是她刚才提及的那首诗——

几家门户重重闭,春色如何入得来?

对于慕容眉来说,临江王府便是那「几家门户」,而他与姬明烟的旧情就是那不得其门而入的春色吧?

他无声地冷笑,愉愉低语,「说到诗,倒有一句李商隐的,我记得清楚。」

「什么?」她终于应了一声。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临江王轩辕策居然回京了!

这个消息轰动了京城,不只是上层的王公贵族惴惴不安,连街头市井的百姓也窃窃私语,如临大敌一般。

「听说临江王带了好几万的人马上京,来势汹汹啊。」

「临江王前次打败了朝廷的兵马,不仅是拥兵自重,而且是独霸一方了。他回京来千什么,该不是要正式逼宫吧?」

「好歹江北这边也有十余万的人马呢,临江王不至于太兴风作浪吧?」

「上次朝廷兵败,慕容家的那位小邦爷据说落水失踪,下落不明,可是和轩辕策结了大仇。」

「嘿,什么失踪啊,我看是因为打了败仗怕朝廷怪罪,所以才假称失踪了。你见慕容家的人进进出出,脸上有悲痛之色吗?也没见他们大张旗鼓地去找人,这其中一定有鬼。」

轩辕策的马车就在这纷纷扰扰的流言蜚语中进了京城。

因为轻车简从,竟然没有引起注意,只有守城的兵士在倒行检查的时候,被连建澄出示的刻有「临江王府」的腰牌吓到了,连检查都不敢,立刻放行了。

轩辕策让马车先停在城南的旧王府,这里还有百余名老家奴看守护院。

他进京的事情虽然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但是具体的行程和路线却非常秘密,以至于他今天进京,京中竟然没有一个大臣知道,旧王府的门前格外安静。

老管家莫少文因为知道轩辕策这几日就会到,所以日日在门口守候,终于今天等到了马车。他看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主子,不禁热泪盈躯地跪倒,「老奴给王爷见礼,多年不见,王爷风采依旧。」

「老莫,起来吧,不必和我这么客气,我爹在世对说让我敬你为父,而且现在你年纪大了,不必再拜我了。」

「越老越该知道分寸、懂得守礼,王爷体恤爱护老奴,但老奴不能没有点自知之明。主仆有别这句话是老奴常常教导下人们的,岂能自己废了规矩?」

他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好奇打量着被主子抱下马车,坐在轮椅中的姑娘。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看着王爷对她的殷殷关切,他也心下了然了。

「这位……姑娘,王爷要让她住在哪里?」

他见她依然是姑娘的发式装束,应该是还没有和王爷成亲。

「就住在老院的西房吧。」轩辕低头看她的头顶发髻,「在我卧房的对面。」

姬明烟对于他随意的安排已无动于衷,因为就算是她反对,也仍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索性都由他去。

旧王府内一重重、一进进,景致并不如轩辕策所说的有多差,比起临江王府的恢弘气势,这里更古朴难致、花扶木琉,虽然尚不见春风夏日中的绮丽妩媚,但并不显得苍凉,许多院子的角落里到处都种着红梅和白梅,在寒风中依然摇曳生姿。

「老王爷是个雅人。」姬明烟看着四周的景色,不禁感慨。

「你若是指院中的这些梅树,和我父亲并没有关系,这其实是我母亲生前栽种的,因为她名字中有个「梅」字。」轩辕策一直将她带到为她安排好的房间内。

连建澄站在院子中叫道:「王爷,季道远的人来了。」

「说他是老狐狸看来说错了,该说他是条老狗,长了一个狗鼻子。」轩辕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看着姬明烟,「我要走一趋丞相府去会会这只老狐狸。上次我回京对,他还是户部尚书,我和他素无往来,这回他第一个派人来,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她抬起眼,笑容可掬地说:「王爷请慢走。请问我是否要在府内等王爷回来吃晚饭?」

「当然。」他在她鬓边印下一吻,「如果有不速之客来拜访你,请在我回来之后再与客人会面,否则我知道了,会很不高兴。我若因为不高兴而不小心犯下什么错,你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她听着他对自己的威胁,只是淡淡一笑,推着轮椅去到窗边休息。

已经有婢女捧着热水盆进来请他们净手,茶点也等着一一端上,但轩辕策已经离开了,她从窗口抖院着已经走到院子里的他,只见他和连建澄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一起出了院子。

她回头问那个正往桌面送上芝麻糕的婢女,「这是京里荣盛斋的芝麻糕吗?」

「是。是府里特地请荣盛斋的师傅来府内做的,器皿和食材也都是从荣盛斋带过来,只为了可以让王爷和姑娘趁热吃。」

姬明烟点点头,「我刚下车,只觉得胸闷气短,有些头晕,暂时没有胃口,就想透透气。」

「那奴婢推姑娘出门?」

「这太麻烦,我坐着轮椅,门槛也出不去,你把窗户再开大些即可,最好……能有个纸鸢在院子里放给我瞧瞧,也能散散心。」

「纸鸢?」婢女愣了愣,「府中可能没有。」

「春燕坊的纸鸢是京中最好的。能不能帮我买一个?」她眨了眨眼睛。

「那……奴婢去问问管家。」婢女不敢擅自做主。

而管家怎么敢拂了她的心意?半个时辰的工夫,纸鸢不但买回来了,买的还是春燕坊最精致的琉璃燕。因为用的是从海外高价买来的五彩琉璃纸,在阳光之下,更加熠熠生辉。

姬明烟趴在窗权上微笑地看着那高高飞舞的纸鸢,那条细细的长线牵动着它不能自由飞翔的翅膀,让它无论有多大的本事,都受制于婢女手中的小小线轴,被任意地拉扯。

就如同她的命运被拉在轩辕策的手中。

「把线抽拿过来。」她对着婢女招了招手。

婢女连忙走近窗边,姬明烟却伸出手一把扯断了那根线,婢女惊呼一声,那纸身已经悠悠地飞走了。

「姑娘,您这是……」

她喃喃自语着,笑容轻浅。「让它去它想去的地方吧。无论是掉在臭水沟里,还是飞去黄金屋,都是它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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