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还有啊,要是我不在,那些恶鬼又来烦你,就去找我家二伯或四叔叔,他们会帮你。」

予月失笑。他还真是操心呐,怕活人骚扰,又怕死人捣乱,心这样担忧着她,怎么能专心考试?

「别操心,我没事的。」她拉起他的手,扳动他的手指头,憨憨笑着。

「最好是没事,若是我回来,发现你半根头发受到损伤,恶话说在前头,我是见人打人、见鬼揍鬼,不会手下留情半分。」

哪有人这样恐吓的啊?她娇笑两声、圈起嘴巴,对着车顶道:「听见没,鬼哥哥、鬼叔叔、鬼爷爷、鬼婶婶……我们家擎曦哥哥很凶的,你们不能趁他不在家欺负我哦,否则后果自担。」

她只是开玩笑,但收到指令的钟馗大叔眉毛抖了抖,连忙吩咐身边小表,「最近没事多巡逻,别让孤魂野鬼作怪,不然……金乌哪是好惹的角色?」

擎曦说着,「我命人用暖玉做了个枕头,夜里抱着睡,会比较不冷。」

予月才要答好,但马车突然重重一顿,若不是他伸手将她抓住,她就要撞上车厢了,擎曦敛起双眉,怒不可遏,

眼看就要发作时,听见车外传来一声娇斥,「你瞎了眼晴吗?是怎么驾的车?冲撞本姑娘,你赔得起?」

接着是鞭子扬起的声音,咻咻两声,驾车的车夫一声哀嚎,他挨打了。

哪里来的骄蛮姑娘,这般鲁莽?

擎曦牵住她的手下车,走到车子前头,一个漂亮女子叉着腰,眼眸对上他们。

天呐,真美!予月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姑娘,微扬的凤眼、菱角似的红唇,窈窕的身段,那张脸生动得像幅名画,让人想要一看再看……

一双掐金挖银红香绣花鞋,一袭同花纹水红丝绸曳地长裙,一身红得让人双眼发亮的锦袍,流苏珠翠、环佩叮当,予月没见过能把红穿得这般美丽、不俗艳的女子。

对方柳眉微微挑着,她望向擎曦,本是张扬愤怒的容颇,在看清楚他后,她微微露出几分腼,把手中的鞭子往后一收,满面笑容。

她上前几步,走到擎曦面前,仰起头,说道:「我是宝亲王的独生女李媚君,你是谁?」

擎曦下意识拉起予月退开步,讨厌她身上浓烈的薰香味。

他望一眼车夫,见他伤得不厉害,才回过眼。

予月细细审视着她的眉眼鼻唇。原来她就是宝亲王的独生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宝亲王李竞才搬到临州不久,便有许多关于李媚君的风声传出,有人说她泼辣却泼辣得很可爱,被她那双美目瞪住,男人不会生气,只会发觉自己一颗心酥麻不止。

以前人人都赞美后家的独生女儿长得好,可是见过李媚君之后,她马上取代后家姑娘,成力临州第一美女。

予月初初听见时,虽不介意什么第一不第一美女的,只觉得言者夸大,哪有女子泼辣还会让人觉得可爱?

可如今一见,倒觉得那些话无半分虚假,李媚君的确美丽,美得让人打心底赞叹,打出生后,她还没见过如此让人目不转晴的女子。

心眼小了,予月悄悄地偏过头看一眼擎曦。幸好……擎曦表情并无不同,连半点惊艳目光都没出现。松口气,她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掌心。

「喂,我在问你话,你是谁啊?」李媚君再向前靠近。

她一靠近,予月下意识皱眉,她脸上擦着厚厚一层香粉,衣服也薰上浓香,可是,却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擎曦不动,却用冷眼吓人,但李媚君不怕,又更靠近几分,身子几乎碰上他,这下子,予月甚至感受到一股冷冷的阴气。

直觉地,她退开一小步,旁人没发觉,擎曦发现了,他扣住她的腰,低下头来亲昵地问:「怎么啦,不舒服吗?

不舒服?看他接住那女人腰肢的手掌,她李媚君才不舒服呢!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嫉妒涌上,李媚君视予月芳仇敌,像射刀子似地,向她射去两道凌厉目光。

予月一阵头皮发麻,只想尽快把她给打发掉。

「我们的马车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但她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发?

李媚君横眉怒目,看着擎曦目不转楮,心底更加不是滋味。

她打小任性骄纵、不肯服输,从来都是众人眼底的珍珠,不管她在哪里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迅速集中在她身上。

李媚君瞄一眼予月,脸上出现鄙夷。她的娶容分明及不上自己,为什么那男子视她如珍宝,却弃自己如敝展。

抬高下巴,她满脸骄傲,斥唱,「闭嘴!我有同你说话吗?什么下作身份,也敢在本郡主面前开口。」

擎曦不看李媚君半眼,他心底明白,彻底的漠视伤人更深,尤其是一个自视甚高的女人。

他不想与她打交道、不想与她作对,只想……伤人不见血。

他对予月说:「既然郡主不想同咱们平民百姓说话,咱们上车吧。」

李媚君被他气得内伤,她胸口快速起伏,鼻息发出嘶嘶声,握住鞭子的手颤抖不已。

他到底是谁啊!凭她这般娇艳容貌、高贵身份,他竞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而他身旁那个,又瘦又孬,他却对她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冲动抢上前,李媚君不避讳男女之别,在大街上一把拽住擎曦的手臂,怒不可遏地说:「我不准你走!!」

她不准他走,他就不能走?哼!擎曦在心底冷笑。

她阿爹又没当上皇帝,她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不成?就是真公主,也没这副骄蛮样的,丢人现眼!宝亲王一路从京城丢人丢到临州来了。

擎曦一把甩开她,和予月两手交握,就要离开。

李媚君手抓长鞭,怒指他后背,厉声斥唱,「来人,把他们给我拦下。」

命令一出,宝亲王府的几名侍卫上前,强将擎曦和予月围在中间。

他冷眼向他们逐一扫去,各个都是身怀武艺的高手,宝亲王什么时候与江湖人士联络上了?浓眉一紧……心思浮动……

「告诉我,你呀什么名字?」李媚君推开侍卫,挤进他身前。

眼看周遭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予月只想快点离开,擎曦明白她的心思,冷冷丢下话。

「贺府,贺擎曦。」

「贺府?就是专门帮人家看风水算命的贺府!那可好,这几日我爹爹正想去贺府走走,我便随他去一趟,届时,你得好好招待我。」

终算自报身份了,她就不信有男人不在自己面前认输的!李媚君得意一笑。这人还有点眼色,懂得识时务。

等等……贺擎曦?是贺秦的儿子,那个受皇帝看重、在宫里颇有人脉地位的贺擎曦?

话说得大剌剌,这样的话从女孩子家嘴里说出来,予月听进耳里、脸红不已。

擎曦懒得理她,拉起予月准备上马车,可她不依不饶,挡在前头,说:「我没让你走,谁说你可以离开?」

她到底要怎样?予月蹙眉。

「小女子向姑娘道歉,我们还有事待办,还望姑娘………l

予月话没说完,李媚君冷哼一声,截下她的话,「我有说你不能离开吗?你走啊,我只要贺擎曦留下。」

「你果真是宝亲王的嫡女、惠平郡主?」再也忍受不住,天底下竞有此般厚颜无耻的女子,好得很,他总算见识一回。

「我是啊。」

听见他对自己说话,李媚君笑逐颜开,一笑开眉,如春风拂过,在场的男子明知道她是朵刺玫瑰,还是忍不住春心荡漾。

「不尽然,宝亲王好歹是皇室中人,怎么可能养出这样没家教的女儿,别是冒名顶替的吧。」冷冷丢下话,擎曦拉住予月就走。

「你!」

李媚君这辈子没这般受人羞辱过,她脸色青白交加,怒极气极,怨恨自心底升起。没有人可以这般待她,就算是她喜欢的男子也不行!

扬鞭,她把所有的帐全算在予月头上。

擎曦闻风辨位,头也不转,手一扬,便拉住鞭子尾端,一个施力,李媚君抓拉不住、几乎要撤鞭。

但她个性何等倔强,她是宁可受伤也不愿松鞭子的,于是她顺着擎曦的力道靠上他手臂,媚眼一转,她脸红心跳松开手中的鞭子,却抱住他的臂膀,娇笑倩兮,低声道:「你想要我的鞭子,给你就是,干嘛用抢的。」

擎曦头痛不已。他这是招惹上哪家的牛鬼蛇神?

飞快出指封住她的穴道,将自己的臂膀从她手中抽出,当着她的面,抓起鞭子用力狠狠一扯,镶满全石的鞭子瞬地断成两截,他冷笑一声,将鞭子损在地上。

「你还是少带鞭子上街为妙,免得走到哪儿都有人吃亏。」

李媚君气鼓双颊,只恨双脚不能重重跺下,从没人敢这样给她没脸,她咬牙切击、满面睁狞,对着他道:「贺擎曦,我定要你为今日的无礼付出代价!」

他才不理会她的恐吓,带着予月上车。

予月满眼抑郁。这样好吗?那是宝亲王的嫡女,听说宝亲王极宠爱这个女儿,今日之事,会不会给擎曦种下祸根?

宝亲王财大势大,万一针对上贺家……她犹豫着该不该同她致歉,一回眸,本是想看向李媚君的,可她却被李媚君身后一名女子……不,不是女子,而是……女鬼吸引住目光。

那女鬼不像鬼,一身淡绿色长袍,袍子下头绣着几竿翠竹,很少女子会在衣服上绣竹的,不是绣梅绣牡丹绣一些粉粉红红的花儿,就是绣云纹、绣些柔和线条。

她头上缀着几朵鲜嫩的白色茉莉花,她离予月有段距离,但予月几乎闻得到茉莉花香,发现予月在看她,她朝予月微笑点头,淡淡的笑,让人感觉很舒服。

这是第一个让她感觉舒服的鬼,也是第一个擎曦在,还敢出现的鬼。她不确定李媚君身上的血腥味,和她有没有关系。

予月的目光并无挑畔之意,但李媚君望见她落在自己身后的视线,就是觉得被挑畔到了,深吸气,凌厉眼神狠狠锥刺着她,予月蓦然一惊,飞快别开眼。

李媚君双眼一转,府上侍卫连忙上前,为主子解穴。

照理说主子受制,他们早该跳出来解围,只不过这位郡主的脾气太大,若没得到她的指示随便出手,怕是会马屁拍到马腿上,怎么被治死的都不知道。

李媚君身边的丫头徐凑上前,见她气得厉害,连忙小心巴结道:「郡主别生气,咱们回去同王爷说说,让王爷把这个无礼小子的头给砍下来,也不想咱们郡主是谁啊,京城里多少名门公子想同郡主多说一句话都还盼不到呢,他居然敢这般嚣张………」

忽然,拍一声,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甩过去,徐半边脸颊瞬间肿胀不已。

徐闭上嘴,脸火热火热地疼着,却不敢伸手捂。跟在李媚君身边多年,自然了解她是看上那位公子了,可人家态度摆明就是瞧不上她啊!徐提醒自己,接下来几日少往郡主身边蹭,郡主的火气定要找人发泄的。

李媚君定定望向马车驶离的方向,她对自己发誓,贺擎曦她要定了,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嫁进贺家与他举案齐眉,至于那个丑女,若不教她身败名裂,她誓不为人!

另外一边,予月自从上车后,眸光就定定落在擎曦身上,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忧虑。

「怎么啦?千嘛这样看我。」他一勾手,将她拥进怀里。

「那位李姑娘………」

「怕我瞧上人家?」擎曦玩笑道。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招惹上麻烦了,这段日子,他刻意低调回避不教宝亲王发现自己,就是怕出现纠葛,没想到,该来的还是躲不开。

不过这种事不需要让予月知道,她帮不上忙,只会瞎担心,他宁可她开开心心的,啥事都不怕。

予月因为他的话失笑不已。如果他那副模样叫做「瞧上」,那「瞧不上「的表现肯定很吓人。

「我在担心,你马上要进京赴考,今日得罪她……她阿爹是宝亲王啊。」皇帝的亲兄弟,也是平民百姓可以随意招惹的?

望向予月,浓眉微聚,擎曦在心底盘算着。若是让她知道某些事,她是不是就能放心,否则他进京,她会不会成天自己吓自己?

「别担心,你猜猜,方才李媚君说了,宝亲王要到贺家拜访,为什么?」

擎曦抛出问题,予月想半天才回答,对于朝堂风向、皇亲贵胄,她是半点都不明白的。

「贺家是临州的大户,初来乍到,礼貌性拜访一下,也无可厚非。」

「才不是,宝亲王要祖父和叔叔、伯伯帮他看一块风水宝地,宝亲王可不是傻子,才不会在这当头惹我们贺家。」

宝亲王若当真招惹上,那块风水宝地还宝不宝,就不是那么确定了。

「哦。」她听明白了,只要贺爷爷肯出手,宝亲王只有巴结的分,哪敢仗势欺人。

「就算李媚君到贺家也没用,明儿个一大早我就进京城,她想碰上我、找我麻烦,没那么简单。」

「会不会他们逼迫主考官………」

她才短短一句话,擎曦便猜出全文。

「放心,当今的皇上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无能,他任命的主考官,若是连威武不能屈都办不到,这回科考如何能擢拔出真正能做事的人才?」

他见予月沉默不语,显然自己并未真正说服她。

「不要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你以为堂堂的宝亲王,为什么会被送到临州这个乡下地方?」

「不知道。」她缓缓摇头。

「前几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几个皇子为皇位争得厉害,当中,以这位宝亲王的手段最为凶残。他和当今皇上并非同母所出,他不断打压几个受先帝看重的皇子,甚至以肮脏手段让支持那些皇子的官员再不敢于朝堂上表态。

「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因为仁慈、礼贤下士,许多官员不受威胁,明里暗地帮着他在朝堂上巩固地位,宝亲王李竞竟然心生歹毒,设计一个天衣无缝的冤案荼害朝中一干大臣。」

「死了很多人吗?」

「相当多,若不是当今皇上接连三天三夜跪在先帝面前,恳求先帝饶过那些臣子的家人,死的人数恐怕会多上数十倍。那几年,皇上忍气吞声,暗暗搜集宝亲王设计冤案、残害忠良的罪证,冒着若干危险亲手交给先帝,先帝方知此事始末,后悔当年下令屠戮百官。

「可惜先帝年事已高,看事已不若年轻时那般,他想,李竞终究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不忍心下重手,便隐瞒此事。但这件事也在先帝心底造成影响,他清楚宝亲王把自己的权利看得比国家朝堂还重,看出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于是圣旨颁下,封当今皇上为东宫太子。」

「可是宝亲王野心这么大,他岂能吞下这口气?」

「不吞也得吞,在争储之战中输一回,在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时,又输一回,他已无力起死回生。

「为什么宝亲王会被送到临州,说得好听呀做分封邑地,实为削减权力远离朝堂中心。宝亲王一走,朝廷风向确立,那些有异心的大臣们归顺的归顺、通退的通退,届时,他再想兴风作浪也难成。

「皇上以仁德为政,自然是不会做那些残害手足之事,也许还会充些无关紧要的赏赐给宝亲王添添门面,至于其他的,他是想也别多想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别烦心,宝亲王并不受皇帝待见?」

「没错。」擎曦赞许地摸摸她的头发。

「可他总是皇亲责族,能别得罪就别得罪吧。」

「你啊,说你胆子小,却连鬼都不怕,说你胆子大,却是怕东怕西,连个小丫头都可以吓着你。」

「谁说我不怕鬼的,我还挺怕那种面目睁狞、喜欢吓人的恶鬼。不过,人本来就比鬼可怕,人的心计太多、防不胜防,不像鬼,顶多摆张恶心的鬼脸吓唬人,那位李姑娘……不只是表面看起来那样。」

「她还能怎样?了不起就是个粗野、没家教、没脑子的丫头。」

想起她身上的血腥味,予月摇摇头。

「我也说不准,但心底明白,她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好,以后咱们见着她便躲得远远,不惹、不挑,不让她沾上便是。」

「嗯,现在我们去哪里?」

「本想带你去吃一顿好的,被她一扰,也没了兴致。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擎曦嘴上说得轻松,但眼底挂上沉重。他怎不明白,李媚君并非简单人物,虎狼窝里还能养出小白兔?所以……之前没撞上她便罢,如今他得多做些准备,才能走得安心。

「什么朋友?」

「见了面,你就知道。」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