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贺老太爷走后,屋里只剩下予月和擎曦,她像哥哥生病时那样,躺在他身边。

她没想错,生病的人都特别喜欢小凉席,才一下子功夫,他就把她勾进怀里。

擎曦的身子很热,比昨天窝在他衣服里时感觉更热,好像有火焰要从皮肤里烧出来,他肯定很不舒服吧。

她由着他抱,好半晌,才抬手触触他的额头。幸好,他不出汗了。

予月被他抱在怀里,很热,但也很舒服。

她从不知道什么叫做热,在夏季,人人热得全身冒汗,恨不得能跳进河里泡凉时,她却感觉不到温暖,顶多觉得不冷、舒服。

冬天,别人是手脚冰冷,她却是从头到脚、从骨头到皮肤,每一处都冷,所以她极喜欢被擎曦牵着手,有他握住的地方,就有股麻麻痒痒的暖,一路透上来。

热呼呼的,予月第一次觉得热,自己好像是躺在蒸笼里的包子,热热的蒸气供得她整个人软软的、涨涨的,真舒服。

实在太舒服了,以至于她忘记自己的工作是照顾病人,不知不觉间,竞窝进他怀里,手脚并用地抱住他,熟睡。

梦里,她和擎曦又骑马来到大草原,绿色的草地铺成毯,红红黄黄粉粉的楔一丛丛茂盛地开着,迎面吹来的风,暖得让她想把它们全给吸进肚子里,让她的肠肺肝肾一起享受温暖滋味。

他开心,她也高兴,他们从马背跳下来,在草地上翻过好几圈,她躺在他臂弯里不停笑着,突然间,他问:「予月,给我当媳妇儿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不能当人家的媳妇儿的,可是啊,他的笑脸很灿烂,看起来不像狐狸了,他的眼晴很黑,油亮油亮的,像泡在水里的籽儿,让她脑子犯了迷糊,再加上他暖得诱人的臂弯,让她想一辈子窝上。

于是她点头,说:「好。」

他笑开眉,把她抱得更紧,而她……

这个白天加上夜晚,没有鬼魂到她床边倾诉冤情,也没有恶灵跑来打扰她的睡眠,她睡得相当好,这是自从她懂事后,第一次睡过的安稳觉。

擎曦异常勤奋地练起武艺,于是短短几年间,横在精诚居和予月院落间的那道墙,再不需要靠梯子相帮,他轻轻一跃,就能精准落在她屋门前。

师父惊讶他的武功精进、一日千里,直夸他天生奇才、是练武的好材料,他露出狐狸似的笑意,啥话都不多说,由着师父去惊吓。

饼去他总是觉得燥热,就算冬天也没办法盖上薄被,否则会满头大汗,在半夜被热醒,非得泡泡冷水才受得住,

这是冬天,而夏天情况只会更糟。

偏生他睡不饱又有起床气,吓得下人们不敢唤少爷起床。

可自从他愉渡到予月屋里后,搂过她、往枕头里靠去,就是一觉到天明,早上醒来,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不只擎曦有好处,予月也跟着受益,当过擎曦几个月的小凉席后,她再不觉得寒冷,而且那些经常来寻她的好兄弟们也鲜少见到面,更别说那些并不想求帮忙,只想欺负她的恶鬼。

于是他们在一起,每个白天再加上每个黑夜,六年过去,予月长成十四岁的小泵娘,擎曦也成为十八岁的伟岸青年。

人人都说他们是一对儿,就这样人云亦云、半推半就,他们真的成了一对儿,除后家阿爹对此颇有微词外,其他人都这般认定。

至于予月,她习惯擎曦在自己身旁,他一天不来她的床榻边,她会感觉奇怪。

而且他宠人,宠得很彻底、宠得很专心,让她常误以为,他的眼里只看得见自己。

她理智分析,能够和这样的男人成为夫妻,应该是件幸运的事情。可这就是书上说的那种不离不弃、天长地久的爱情?予月并不确定。

前两年,擎曦和予祥、予恩一起参加乡试,三人全中举人,擎曦甚至一举拿下解元,而予廷、予博、予青也在这些年陆续参加童试,取得秀才资格。

这下子,后羿走路有风了,他不再只是「棺材店老板」,还是「举人阿爹」。

每回自己的儿子考出成就,孙沅沅就在耳边提醒他一回,「若非贺老太爷建议迁祖坟,几个孩子又受贺家裁培,否则他们哪有今日成就?」

妻子所言不容否认,但后羿心底依然不是滋味,尤其他对擎曦,总有那么一股说不明、解不开的怪异感觉。

说不清楚是讨厌还是害怕,就是、就是……想离他远些,好像他再靠得近些,自己性命就会饱受成胁。

这天,擎曦又在予月的床上醒来。

他伸伸徽腰,笑得满脸餍足,侧身,她还在睡,小脸压得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在眼晴下面画出一道阴影,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得让人心疼的脸,让他想要捧在掌心不放,当然,他还是最喜欢她的眼楮,幽幽深深的,像看透人间多少红尘俗事。

祖父说了,「待予月及笄,咱们就上门提亲吧。」

两句话,让他乐上半天。

他与她越来越有默契,往往她眼皮子一掀,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种不必靠嘴巴就可以沟通的默契,让他很满意。

恶作剧念头兴起,他用食指戳戳她的脸,她被干扰了、不开心,扭扭头,往他怀里蹭进去,他笑,笑得像偷吃到鱼的坏猫。

圈住她的身子,说不出满怀的惬意。

擎曦知道,她总党得他不是好人,说他凶、对无助的鬼魂态度可恶,说他总是臭着一张脸,好像所有人都对他不住,还说他笑起来像狐狸,满眼坏、满脸贼,一天到晚想算计人。

他承认,她看他,看得透彻。

饼去,他的脾气确实不好,老觉得心底有一把火时时窜烧,但现在有她这张小凉席,他的性情越见修养,便是心烦意乱想找个人来恶整一番时,想起予月,再大的大气都能被镇压下去。

但他城府深是真的,不是刻意、没有被逼迫,他就是天生自然的老狐狸,外公说他适合在尔虞我诈的官场里头谋生计,但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当奸商。

可不是吗?才几年功夫,说他富可敌国不敢当,但如果有富人排行榜,前五名肯定跑不掉,上回太子要赈灾,还得从他钱袋里借银子呢。

擎曦缩缩身子、低下头,望着怀里睡得正香甜的丫头,红红菱嘴唇带着谈淡笑意,忍不住心痒,他俯过身,在上头亲一口。

她嘟起嘴,可爱的模样惹得他心头上那个痒痒啊,越来越严重。

再次低头,这次才不是浅啄轻吻,他封住她的口,施了力道,辗转流连,吻得她气息紊乱。

这样还能睡得着,那就不是普通凡人了,予月睁开眼楮、清醒,两颗黑瞳无辜地看向擎曦,望得他发笑。

「擎曦哥哥……」

她的声音带着软软的娇吟,这让他怎么受得住?于是,又是一顿疯狂亲吻,把青涩小丙吻成热透果实。

「今天哪儿都不去,陪我!」擎曦说得霸道。

「为什么?」她脑子还有些混沌,就被下达命令。

「过两天,我要进京参加会试,这一次回去,可能要两、三个月才回得来。」

「哦。」

予月想起来了。这两年,京城里动荡颇大,去年旧帝驾崩、新帝登基,听说京城里还起了干戈,皇子间为争夺皇位,闹上一大场,擎曦的阿爹担心京城不安全,特意把妻子和几个儿女给送回临州。

之后新帝顺利登基,几个皇子被分封到各地,其中二皇子宝亲王就被送到临州落居,这在临州可是大事儿,是人人茶余饭后的新话题。

新帝上位,雷要大量人才并建立自己的新势力,于是在今春开科考,大哥、二哥、擎曦和贺家几位哥哥要一起进京赴考,到了京城后,自有擎曦的阿爹、阿娘照应。

「若是会试通过,恐怕要待在京城里等殿试过后才能回来。予月,你想不想同我一起进京?」

话问出,她粉粉的脸更加红透。讲什么嘛,她又不是他的谁,跟着进京,岂不是要让人说笑话。

「不成的。」她摇摇头,满眼羞涩。

「怎么不成?待你及笄后,贺家马上要下聘,你不想当我的媳妇儿吗?」

予月垂下头,悄悄笑开唇。都当人家小凉席那么久,能说不吗?况且,上回她说不,他气急败坏,把她的脸捏出一片通红,骂她出尔反尔、食言而肥。

哪里出尔反尔啊?她想破头,想不出原由,他则笑得满脸狡猾,说:「你有,那年我生病你照顾我,你睡着了,我悄悄在你耳边问:予月,给我当媳妇儿好不好?是你亲口允诺下的。」

啥,睡着时的梦话也能作数?可以见得,这人有多霸道。

当然,哥哥们的看法与她不同,哥哥说:「那哪是雳道,那叫做有定见、有自信、有主意,这样的男人才会飞黄腾达。」

在哥哥们眼里,他是十全十美的人物,流汗是珍珠、大便是黄金,便是喷口水恐怕也会被看成玉璧。有时候她想,若是男人可以嫁男人,几个哥哥们肯定会争相报名当他的妻妾。

「擎曦哥哥,若皇帝留你在京城里当官,那可怎么办才好?」

「放心,四叔算出来这两年我命中有劫难,最好能够留在临州避难,若是殿试通过,阿爹定会想尽办法动用关系,让我回临州任职。」

阿爹、阿娘眼看予月逐渐长成标致佳人,心底欢喜得紧,阿爹曾私下说,希望他能留在临州和予月多相处,别像自己,无缘无由地弄丢了个媳妇儿,何况后叔叔还不乐意他接近予月呢,若是趁他不在,将予月许给旁人,他岂不冤枉。

擎曦让予月靠在自己胸口,握起她的手,把玩她一根根小指头,她的指头细细的、柔柔的,却能做很多事,她会画画儿、会刺绣、会做衣服,还会教几个小佷子读书,她很有耐心,比起师父们,佷子们更爱听她讲课。

这样啊……」这样最好。

「阿爹正在替大哥、二哥寻亲事,若他们顺利考取进士,家里恐怕要赶着帮他们办喜事,不知道新嫂嫂嫁进门,家里会变得怎样?」

她已经很习惯了,习惯窝在擎曦怀里讲些琐碎杂事,喜欢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更喜欢他讲话时,自己贴在他胸口的那侧脸颊,能感受到的微微震动。

「你怕被嫂嫂欺负吗?」

「怎么会,只不过家里多了人,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放心,你那脾气连鬼都能相处,人有什么难拿捏的。」

「什么拿捏,讲得好像我是坏小泵似地。」

「予月怎会是坏小泵?天底下再找不到比我们家予月更好的女子了。」他笑着又将她搂紧几分。

「若是你的哥哥们被派到外地当官,少年夫妻,你嫂嫂势必得跟着走,到时家里人口变少,你阿爹、阿娘得靠你多安慰。」

「我明白。」

「不过……予月大可不必担。」

他莫名其妙插进来一句,有什么好担心的啊?她满头雾水地问:「我该担心什么?」

「我阿爹、阿娘和弟弟、妹妹都喜欢予月,日后嫁进我家里,绝对没有人会排挤你。」

她终于听明白了,脸红透,却不知该怎么回应。而他坏,半句话都不说,刻意低下头,盯上她的每分表情。

予月本想讲两句话来打破尴尬,可脑子却像灌进浆糊似地,找不出半句话来答腔,于是两个人僵在那里。

这时候,门被打开,予月的脾女芯鹃从屋外进来,他们这才发觉今儿个已经睡迟,又多脚上几句,时辰已是晚了

精糕!擎曦猛地一惊,急着从床上下来……

但更不幸的事发生──后羿跟在芯鹃身后进屋,看见擎曦在女儿床上,瞬间两眼发直,嘴巴张大,额头接连爆出几颗大栗子。这个天杀的混小子,他家女儿那么嫩,居然、居然、居然……就给吃干抹净了!

如果他手上有箭,贺擎曦已经被插成刺猬,如果他身上有火油,贺擎曦早就被挫骨扬灰,与天地同尘!

后羿重重踩着大步向前,一步一步犹如地震似地,震得予月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擎曦该害怕的,可他想也不想就把予月护在身后,两眼直勾勾盯左羿,没说话,可表情上写得明明白白:请、不、要、吓、我、家、予、月!

哇例,是谁的奸情被抓到?他居然还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

这世道是怎样?天翻了吗?地转了吗?臣不臣、子不子、父不父,道德沦丧、天地颠覆了吗?

看着并肩坐在床缘的两人,后羿额头浮起青筋,拳头握得死紧,目光热情……

呃,不是,是热辣辣地烧在擎曦脸上,他猛地喘息,一吸一吐、胸口起伏不定。

予月从没见过怒火中烧的父亲,吓得她紧紧捧住擎曦的衣服。

看见女儿向擎曦寻求安全依靠的景象,轰地,三寸火苗迅速向上窜烧成三丈。

最心爱的女儿被抢走,后羿杀人的欲望比火苗生长的速度更飞涨,苦酸辣涩各种滋味在心口。

想想啊……想当初自己是怎么捏捏捏,一点一寸把女儿给捏大的;想女儿半夜被鬼吓得啼哭不已,他是怎么用棉被把女儿卷在怀里,抱着她、哄着她、不断走来走去,言到东方天色渐明;想女儿生病时,一边吃药、一边哭,他是怎么心疼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女儿蛤扛在肩膀上,唱着五音不全的歌儿逗她笑。

曾经……呜,曾经自己是女儿生命最重要的人啊,如今、如今「奸夫」挡在他这个「正室」面前,还一脸的大义凛然,好像他会伤害自己的女儿似地,他真、真、真是太伤心啦。

气死他了,简直要把他给活活气死!

不成s羿下定决心。欠贺家的,他便是肝脑涂地也会想出办法清还,但绝对不用女儿来还,贺擎曦不是他要的女婿。

可贺擎曦不是,谁是?予月马上就要及笄,再不议亲就晚了。

嘿嘿,他心中早有定见,他要挑一个女儿喜欢他、不会超过喜欢阿爹,爱他、不会超过阿爹,想他、不会超过阿爹,总之,会让女儿心目中的「阿爹」远远胜过「丈夫」的那种男人!

而那个男人,就是陈山伯。

下定决心,心头上的大气略略收敛,后羿寒着一张脸盯住他们还算整齐的衣服,吸气。他相信,以贺家的家教,擎曦不至于那么嚣张大胆,敢做什么出格事儿。

咽下火气,舍不得女儿眼底的惊慌,后羿凝声道:「予月,好好打扮打扮,陈叔叔带山伯来家里,你到前头去帮阿娘招呼容人。」

阿爹说完话,予月偷偷瞧向擎曦,见他眉头深锁,满脸的不开心。

阿爹喜欢陈叔叔的儿子,陈叔叔是阿爹的大掌拒,挺有能力的一个人,陈山伯从去年开始也在后记棺材铺里头帮忙,做得有声有色,挺让人称赞。

听说阿爹曾拿陈山伯的八字去给庙里的师父看过,师父说陈哥哥命中带大,八字很重,阿爹便暗暗凑和起两人。

此事,所有人全知道,只是没挑明讲,即便是……擎曦也晓得的,背地里,哥哥和擎曦都没拿他当一回事儿,可阿爹这态度,很显然地,要化暗为明了。

予月忧心忡忡,可见阿爹那样火大,哪还敢违逆他,只好乖巧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听见她的应声,擎曦倏地拉直眉头,脸臭的程度不下于后羿,予月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

「你,贺家小子,跟我出去,咱们谈谈。」后羿手指向擎曦,「谈谈」两字,讲得咬牙切齿。

后羿出门,擎曦也跟着起身,予月连忙裸足下床,在擎曦出门前,从后面拉住他的手,他回头、她一个带着求饶的巴结微笑,只是很轻浅的一个笑意,他的火气莫名其妙便消退。

揉揉她的头,擎曦脸不臭了,他想,她的生肖大概是属水龙的,自己一生火,她三两下就能灭掉。

「我在哥哥的厂里等你,很快就过去。」

虽没明说,但意思够清楚了,她压根没打算和「陈哥哥」周旋太久。

擎曦嘴角拉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意,予月推推他,低声道:「快去吧,否则阿爹又要为难你。」

为难?擎曦张扬地勾了勾眉毛,他还没这等本事。

跨开大步、挺直背脊,分明是偷闯女子香闺、做错事的酗子,可他那表情态度,却像刚立下丰功伟业的大将军似地。

予月客客气气同陈叔叔和陈山伯打过招呼,略略聊了几句后,她低声在母亲耳边说话,母亲拍拍她的手背,说:「让你哥哥陪着去。」

能够去厂里,予祥、予恩乐得很,他们一左一右陪着予月出门,出门时,门房的说:「擎曦少爷才刚离开。」

予祥予恩的工厂越扩越大,生意遍布整个大周王朝,他们现在不只做「升棺发财系列」,随着招幕进来的工匠越来越多,也开始涉足女子妆奁、珠宝盒、木雕小物……等等。

因为雕工精细、设计新颖,短短两年已经打响名号,民间甚至传出「嫁要进样恩,死得找后记」这类的话。

在「祥恩商号」开始大笔大笔将银子赚进门后,擎曦就从中退下股分,他当初就只是想帮两个有志向的兄弟一把,并没打算从中间获利,他的生意已经够大,不差这一块。

这点让予样、予恩对擎曦更加死心塌地。

如果自家妹子没心思就算了,可如今,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两个人,因此拼着挨阿爹板子的风险,他们都要促成这对好男好女。

他们到的时候,擎曦已经等在门口,他的脸色有点黑,但眼底笑意透露出一抹狡黠,那副模样,予月一见便能猜得出来,方才他肯定被阿爹削得很难看,不过,终究达成他的目的。

看见擎曦,予恩笑着推妹子一把,「快去、快去,明儿个就见不着面啦,把握时间好好相处,今天哥哥会在这里待到很晚,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没关系。」

予月脸红红的,蹭到擎曦身边。

擎曦先让她上车,他用拳头捶两下肩,再比比予祥、予恩,两兄弟回给他一个相同的手势和灿烂笑容,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早就是换帖的铁哥儿们。

马车启动,擎曦向她凑近,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阿爹修理你了吗?阿爹嗓门大,生起气来没分寸,你别放在心上。」

「别胡思乱想,你阿爹哪会修理我?」

后羿不过是只纸老虎,若不是为了保住未来岳父在予月面前的形象,他老早就拆穿,他会凶、会怒、会火大,但只要不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再送给他两个冷冽清寒的目光,他就会发傻,至于是不是吓傻的,那倒不好说。

总之呢,在他发傻期间,不管旁人说什么,他十有八九会应下。

「不然,你们讲些什么?」

「我们做出约定。」

「约定」是修饰过的说法,正确的形容应该是,后羿在冰天雪地、寒意渗骨、脑浆成冻、状似发呆时,擎曦开出条件、而他点头。

至于后羿有没有把话听懂、理解再消化过,那就不确定了。

「约定?」

「嗯,我拿到状元,他就让你嫁给我。」

「状元哪有那么容易拿?」

予月觑他一眼,讲得好像有考有奖,光是进京,不管肚子里头装的是书是屎,都能拿个状元回家显摆。

「担心我考不上状元,不能把我们家予月娶回来?放一百个心吧,那是我的囊中之物。」

他口气笃定,予月真不晓得他哪里来的满满自信,不过,她喜欢他说「我们家予月」的口气,好像她真是他的。

「自信是好事,自夸就不是喽。」

「再等几个月,我是自信还是自夸,便见真章。」他不同她辩解,但这辈子,他只做有把握的事、说有把握的话

「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吗?」

「哪需要收拾什么,京城里,阿娘早早备下。」

三婶天天与阿娘腻在一起,两人感情好的像姐妹。

那时,三婶就对阿娘保证,「沅沅,你放心,我会把予月当成女儿看待。」

事后阿娘抱着她,满心欢喜说道:「有这样的婆婆是予月最大的福气,擎曦又是个有主意、会疼惜人的,予月的未来,阿娘再不必操心啦。」

予月推开他,仰头望上,眼底有几分不舍。

「擎曦哥哥,不管考不考得上,可不可以都请你早一点回来?」

尚未离开,她心口已经有些发紧,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呀做思念,只是……只是酸酸的、涩涩的,感觉不好受。

他喜欢她的不舍,捧住她的脸,他笑得很孤狸。

「没问题,一考完我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临州,不过有几件事,你得先应下。」

「什么事?」

「我会托人送信回来,你可以放心把信交给送信人,让他带回京城。」

「好。」

「不管是什么陈山伯、王山伯、李山伯………谁来找你,你都躲着、藏着,别理会他们。」他的浓眉弯成扭曲虫子,说有多丑就有多丑。

那是吃醋的表情吗?分明丑得紧,她却觉得再没有比这个更顺眼的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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