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琼花阁
日落乌啼，皎月又在苍穹上诡谲地咧开嘴。
杜若换上便装，在靴中藏了把匕首后推开屋门。粗糙的风沙从天而降，扑在她一身暗色的素衣上，惊云城破后，这风沙好似一日比一日刮得凛冽。
“杜姑娘，你也要走？”
大娘搂着莼儿想出门相送，可这漫天的黄沙叫她望而却步。经过几日的相处，大娘知道这位杜姑娘也并非一般的平民百姓，可她还是忍不住再提醒一句，“杜姑娘，现在城内还有戎狄士兵驻守，你万事要小心！”
“嗯！”
杜若点点头，嫣然一笑。随后她纵身一跃，好似飞鸟般踩上在狂风中颤抖的树梢，朝远方那座森森莽莽的山峦奔去。
耽搁了这些时日，她一直心心念念着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寻找千足草。有了它，玄辰或许可以减轻一点蚀心之痛，甚至救他的性命。大夫虽用银针护住了玄辰的心脉，但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说不定没过多久，玄辰又会蚀心痛发作暴毙而亡了呢？
所以，她不能再拖。
在来之前，杜若对黑山的神秘也略有所闻。准确来说，黑山不是一座山，而是由三座高峰对峙鼎立而成的山系，由于三座高峰连成一脉，界限模糊，世人图个方便就一同称之为黑山。
据说这一日之内，三座高峰的景致不尽相同。三峰中最高的，是寒峰。寒峰高耸入云，一年四季风雪不断，万里霜冻，几乎没有生物存活。最矮的是幕峰，其中溪流潺潺，鸟语花香，生长着各种奇珍异兽，以奇秀之名被世人所称颂。
而杜若要去的，是诡峰。顾名思义，诡峰是黑山最神秘且未知的所在，千百年来几乎无人涉足。杜若查阅过书籍，根据千足草的生长条件来看，在诡峰中最有可能找到千足草。
一个时辰之后，当杜若来的黑山脚下时，竟然诧异地看见山腰上有火光点点。突然间，杜若记起了大娘的话，如今的黑山，早已成为了戎狄的驻守之地，这火光恐怕是来自戎狄军队帐营的。
然而待杜若摸黑踩着悬崖绝壁窜上去时，竟然惊愕地发现半山腰上的不是什么帐营，而是一座巨大的铁牢。
烛光由铁壁上高高的气窗透出来，叫底下仰望的人感觉它们犹如星光般遥不可及。
诡峰长年烟云笼罩，不走近，难以撩开它神秘的面纱，一睹芳容。杜若踩在绝壁边缘，皓月光芒一泻千里，她脚下一边是广阔的荒漠，一边是陷入死寂的惊云城。
边陲的全景都被她收入囊中，不过，除了悲凉之外，杜若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字眼来形容她此刻的感受。
可就在这时，背后突然穿来了一阵穿云裂石的号角声，差点把她吓踩空掉下悬崖去。
好好的，怎么又出现号角声了？难不成又有战事？
杜若仔细一听，才发现这并非沙场上调兵的集结信号，而是筵席上用于作乐兽角声。
……
山窝上有阁楼拔地而起，青砖红栏，琉瓦银顶，犹如葳蕤高木中一朵遗世而立的奇葩。在烟雾缭绕的山峦间，它既华美，又可轻易隐蔽。
那高亢嘹亮的号角和随后的丝竹声就是从这座琼花阁中传出来的。
原来，楼中正在举办一场盛大庆功宴会。美酒馥郁，觥筹交错，残酒洒得到处都是；舞姬翩翩，袒胸露乳，各种风情万种的舞姿叫众人呼声热烈。
无论是中原人或者是异族，世人对食色的追逐总是孜孜不倦，到了乱世，这些追求甚至可能到达病态的程度。
“各位！”身披狼皮大衣的戎狄王子在高座上端起酒杯，喊道：“今日本王在黑山设宴，大伙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定要尽兴而归！来，这杯是本王敬大伙的，大家干！”
话音一落，台下的族人端起酒杯咕噜咕噜就喝上了。这座楼阁修饰华美，四处都透露出中原皇室气势恢宏的奢华，只是，住在再好的宫殿中，异族就是异族，嗜血本性不会因此改变。
只见酒过三巡后，穿戴手铐脚铐的奴隶陆续端来一盆盆血淋淋的生肉。戎狄人坐在长椅上，有的粗鲁地往桌上搭一只腿，有的直接趴在桌上操起匕首，割下一块块生肉大快朵颐起来。
“唉……”，楚敬天坐在一边，瞅了瞅那块血肉模糊的东西，几番作呕，最后还是挥挥手，把生肉赏赐给伏在地上待命的奴隶了。
“丞相大人，今晚可吃得好喝得好？”戎狄王子握着觥筹大步走来，脖子上五颜六色的黄金珠玉碰撞出当当的声响，好像挂了一串破铜烂铁似的，估计都是从惊云城搜刮而来的财宝。
“这可是我们戎狄最好的牦牛肉，一个时辰前才宰杀的，可新鲜了！”
王子自豪地介绍，楚敬天却低头瞄了那个奴隶一眼，竟见那人好像饿了好几个月的猛兽般趴在地上拼命撕扯着那块生肉，满口都是血。
“王子客气了”，楚敬天又灌下一杯酒，冷冷说道。
楚敬天本不想来这里，只是他们之间还有交易，王子盛情邀请，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哈哈哈……”，王子昂首大笑，丝毫没察觉楚敬天的鄙夷之色，道：“丞相大人，这美酒鲜肉虽好，但本王还有更好的东西，待会儿还请大人移步！本王相信，大人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移步！”
一听到这个字眼，楚敬天就双目矍铄。看着这群野蛮人茹毛饮血，他早就受够了，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听王子这么一说，楚敬天蓦地站起来，佯装出一脸的好奇，一边捋须，一边说道：“那竟然如此，就劳烦王子快带老夫去吧！”
“好！”
见楚丞相这么给面子，王子顿时神采飞扬，兴奋的火花简直要从眼珠子里窜出来。他把杯中的浓酒一饮而尽，然后啪一声潇洒地把酒杯摔在地上，活活在玉石嵌的地板上砸出个坑来。
王子大步流星地走上高台，朝众人大喊道：“各位，现在大家都到狩猎去，好戏即将开始！”
他这么一喊，台下的族人突然间上蹿下跳，热烈的呼声一浪接一浪，震得楚敬天脑袋嗡嗡作响。
他环视一眼这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宫殿，暗暗冷语道：“哼！这么好的宫殿给他们，真是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