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未知今夜故人来（3）
【欠了钱债，可以出卖劳力；欠了人情，就得拉下面子；而欠了感情债，则只能拿真心去还。我怕，我还不起。】
苏意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叙述着，像是在陈述别人的经历。
米黄色灯光温柔地投射在她发旋上，衬着柔滑的发丝，微微反光，那略显棕黄的一闪一闪，暖了他的眼。
“甭管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遇上多少不如意的事儿，只要回到家，往床上一躺，心就落了地。”她抬起头，笑着，“那感觉，特踏实。”
“所以你才一毕业就去黄教授的诊所当牛做马？”傅司南嘴上试着活跃气氛，心里却深深鄙夷了刚才自己龌龊的想法。
“现在大医院不好进，我这种性格也应付不来太多勾心斗角。教授的诊所有不少学长学姐，人际关系比较单纯。医学院当时也提过让我留校，可我想想，自己一堆事儿都厘不清，还是别误人子弟了。”把空掉的牛奶盒扔进手边的垃圾桶，苏意唯双腿顺势盘上沙发，“其实现在也不错啊，工作清闲，收入不错，医院又可以白吃白喝。照这样下去，大概再有个两三年，我就能还完债了。到时候看看，如果条件允许，就出国进修或者游学，再不然就去学烘焙，然后自己开个店。”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是24岁女孩该有的笑容。
简单纯粹，几乎不带一丝杂质。
傅司南看着她，也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半真半假地开口：“干脆我替你把钱还了，你来给我们家当牛做马算了，待遇保证比现在强。”
苏意唯拨开几撮垂在眼前的额发，直截了当望进他眼睛里。
“别，欠了你的我怕还不起。”
“那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就因为不是好人才怕啊。”
两人对视，嘴巴狠狠吐槽对方的幼稚，心里却都清楚彼此在说什么。
大概觉得不能再这样互相看下去，苏意唯掩饰性地抓抓长发，将一旁的抱枕拉过来窝在胃口处，上身前倾，满脸试探地开口。
“有没有兴趣讲一讲你跟照片上那个男生的故事。”
有些诧异话题转换如此之快，傅司南仔细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慎重回了她两个字：
“没有。”
苏意唯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打发，她眯起眼睛，语气循循善诱：“就透露一点呗。”
“不是不透露，是真没有什么可说的啊。”大少爷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又懒洋洋地开口，“你看我和小胖什么样，就能想象我跟萧逸什么样。”
苏意唯腹诽，那能一样吗？
视觉效果上就已经是王子与野兽的差距了，再说，人家小胖上学时跟你可没有王道后援会。想到这里，突然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
“哎，你说你跟小胖要是有后援会，那CP组合会叫什么名字？‘胖男（南）’？‘死（司）胖’？哈哈哈，真是太破坏气氛了。”
“萧逸也很不喜欢‘司仪’这个组合，他觉得他才应该是攻。”傅司南得意地低笑，“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苏意唯猛点头表示理解，男人对于这方面都有执念。
她没见过萧逸本人，也说不上来谁气场更强大一些，只是从身高来区分，直觉傅司南才应该是被保护那一个。
“那他，喜欢你吗？”
“应该……喜欢吧。”傅司南认真地想了想，“可能中间有段时间，他有点恨我，但架不住天长日久，再深的恨意慢慢也淡了。毕竟我们从小一块长大，除了我和小胖，他也没什么朋友。”
这是傅司南在她面前少有的正经时刻，总觉得提到萧逸，他就会收起所有玩笑的羽翼。仿佛就连普通交谈，都不愿亵渎记忆里那个人一样。
苏意唯并未追问那段所谓的恨意是源于何事，却忽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了些许羡慕。
要有多深刻的感情，才会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收敛本性？
有段时间，她也是这样，收起伶牙利爪，甘心做尚子君背后的温顺小女人。
她会在秋风骤起的早晨发短信叫他多加件衣服，会在他生病时偷偷用实验室的酒精炉煮粥给他，甚至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陪他去上冗长乏味的商业管理课程。
那些以前想都未曾想过的事，她都逐一为他做了。
彼时天真以为，妥协是爱情必不可少的部分，可后来，连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时才惊觉，那是不安和自卑作祟，压根与爱情无关。
可傅司南对萧逸的妥协，却不显半点刻意，自然纯熟的仿佛两人之间天生便是如此。
跟傅家中途从商不同，萧逸的爷爷还没退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两个儿子进了部队。
事实证明，这一招堪称眼光长远。顶着萧参谋长的名字，再加上这两兄弟不张扬、肯吃苦，很快得到部队领导的青睐。
在基层磨练几年之后，萧逸二叔继续留在军中，现在已经是某驻军部队的副参谋，而他爸爸则考取了法律专业，然后一路顺风顺水做到B市人民检察院的院长。
到了萧逸这一辈，二叔家的两个姐姐都被送出国读书，只剩他一个男丁，家里也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往仕途培养。
萧爷爷自小就很喜欢傅司南，所以总是不无遗憾地感慨：“南南多好一苗子，生生被老傅两口子按在家里！经商有个狗屁出路，赚再多钱，还不是得跟官场那帮人低三下四。他要是能跟小逸一起闯荡仕途，两兄弟还有个倚靠。”
“那你干嘛不愿意进官场？嫌勾心斗角？”见傅司南并不抗拒这个敏感话题，苏意唯索性继续深入问下去
“当然不是，你当在公关部门接触的龌龊事儿就少吗？”
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各种阿谀奉承人情冷暖他见的太多。
爷爷一生重义轻财，能提拔人的时候绝不下绊子，而且有奶奶一直从旁指点，不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就这么着，饶是从一线退了下来，仍然有不少曾受过他恩惠的身居高位者，愿意给傅家行方便。
可圈子里都心知肚明，人走茶凉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家里没有至亲身处要职，光靠人情债，早晚有一天是要用完的。
所以傅司南自从进公司那天开始，就一直不动声色致力于维系各种关系。靠着爷爷的几分老面子，再加上圆融手腕，没几年时间，傅家小少爷在交际圈俨然也成了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其实，他读大学的时候，爷爷在交通部任要职的老部下就主动提议要他毕业后跟着自己，当时家里也征求过他的意见。
奶奶只说了一句：南南，这一步踏进去容易，想抽身可就难了。
于是，生生斩断了他的一点念想。
反倒是萧逸，大学毕业就听从家里的安排去国外读法律，为的就是日后回来顺理成章接父亲的班。。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么？”
“有机会也聚，他每次假期回来都是应酬居多，不像小时候那么天天腻在一起。”
“那平时不会发短信打电话聊QQMSN InsTwitterFacebook什么的交流下？”大概每个女孩年少时期，都有对着周遭美型少年肆意YY的经历。这种腐女本性压根不用开发，根本就是与生俱来。
傅司南白了她一眼：“两个大男人哪儿有那么多话聊，我跟小胖也不是天天联系啊。你看你那八卦样儿，哪有救死扶危白衣天使的影子？！”
“我一天到晚不是做心理辅导就是给太太小姐们看富贵病，最多就是出个诊，给老人们配配营养餐、开开中药。还白衣天使呢，连个救死扶伤的边儿都挨不上。”苏意唯刻意装出凄惨模样，“怎么说我也是一流大学医学院毕业的，虎落平阳啊。”
傅司南假装没看到那张五官皱在一起的脸，他起身踱步到冰箱，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一盒巧克力，顺手抽出来。边拆包装边坐回沙发，从中捻起一粒放进嘴里，这才慢悠悠开口。
“刚才是谁说自己性格单纯不适合大医院勾心斗角，现在赚钱多干活少满意得不得了？这么一会儿就虎落平阳啦？你这标准转化可够快的。”
“与时俱进懂不懂？此一时彼一时懂不懂？剧情需要懂不懂？”嫌弃地拿纸巾将傅司南不小心洒在地上的可可粉擦干净，“你倒是不客气，下午才寄到的巧克力，我自己都还没吃呢！”
“这么小气干嘛，回头叫人从北海道多带几盒给你。”不以为意地又拿起一块：“生巧克力果然还是冰一下好吃。”
苏意唯微微吃惊。
“你倒是识货，我还以为男孩子大多不认识Royce这个牌子呢。”
“念祖喜欢吃这个，每次出差都要捎几盒。”说着顺手往苏意唯嘴里塞了一块，后者愣了下，还是张口接住，“这次圣诞节放假萧逸要准备考试，下次回国的话，可以带你见见。”
苏意唯满脸受宠若惊：“你真打算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