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烛火已燃到尽头
所幸方淮虽然不算个大好人，坏得却也不算太厉害。不过叫他那“老朋友”姜衣揪心一会儿，他就已经掏出夜明珠，开始去找另外的出口。
“曲径为一，渌水竞汤……”
姜衣问：“这又是那《术》上的记载吗，我怎么听不懂？”
方淮摇了摇头，“我有点困，不过随便念几个词醒醒神。”
“……”
叶天歌走到他旁边，“既然正常的是圆对应方，而圆不管用，再去找的话，便是方对应方。只是……这暗道的墙壁看起来都是方砖，又怎么去辨认哪个是我们要找的？”
方淮反问，“姜衣寻找陆多愁，依靠的是什么？”
“陆多愁生有异香，依靠香味……”叶天歌并没说话，姜衣反倒是皱起眉，他问道，“莫非我们要依照气味？且不说能不能闻得到，就算是能闻得到，这里方砖恁多，难不成你还要一一闻上一番？”
方淮安安静静地听完他的问话，也没有说话。一时整条暗道十分寂静，也让姜衣觉得十分尴尬，他酝酿老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难道……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叶天歌叹了一口气，走到方淮边上，“把虫子寄养在身体里，不痛苦吗？”
姜衣猛地反应过来。
就见方淮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卷起袖子，借着叶天歌手中夜明珠的光，可以叫人清楚地瞧见他手腕上发生的景象。
一条虫子自他血管里钻出来，那虫子殷红殷红的，身子的颜色比血液的颜色还要明亮几分，明明应该是叫人觉得应该敬而远之的东西，却莫名叫人生出一种好感。
更是叫叶天歌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不禁问道：“你……这个虫子……我……”他想问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始问起。
“你忘了，也不需要记得。”方淮微笑，“这虫子叫彼方。”
姜衣一脸茫然地瞧着这两个人，“我听不懂你们的话，只是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能去找出口呢？”
方淮听完，伸出手指抚了抚彼方虫的身子，“你且去罢。”
那虫子如闪电一般迅疾地离开方淮的手，一瞬间就消失在三人面前。不过一会儿，就又迅疾地回来，它本是一身殷红，此刻头的部分却是变成乳白色，并且散发淡淡的光晕。
方淮似乎能和那彼方虫对话，又不过片刻，那虫子身上的乳白重归红色，它也重新钻入方淮的血管之中。
方淮将袖子放下，这才回答之前叶天歌问的那个问题。说是回答，却给叶天歌带来更大的疑惑。
他道：“小东西，有些东西我不得不背负。”
叶天歌很想说，我可以同你一起背负。只是有前例在案，他也不再多问，想来时候还长，若是他想，总有一生可以去得知真相。
虽然什么都未浮现于水面，叶天歌已经感觉到了暗地里正在进行着的波涛汹涌的阴谋。
这也许是针对他的，也许是针对方淮的，抑或是针对他们两人的。
他要给予方淮的是支持，而不是无休无止的质问。
他是要与方淮一同度过来生，而非是与那些他不知道的回忆度过来生。
想到这里，他“嗯”了一声。
方淮这时候揽了他的肩，往一旁的岔道上走。
姜衣手里的灯笼里的烛火已经燃到尽头，方才方淮重新拿出夜明珠时，就将他那颗递给了姜衣，此刻姜衣手中持了两颗夜明珠，也稍微安定一些，他索性将灯笼扔到一边。
灯笼落到地上，朦胧之间，他仿佛看到一个迅疾穿过的身影。
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没太在意，他再向前跟着方淮、叶天歌二人走一会儿，心头忽有所感一般，他回头一看，已经看不到他扔下的灯笼。
他忍不住加快脚步，去询问方淮，“我方才扔下的灯笼，突然不见了，这儿是否还有别人？”
方淮点点头，“武当清心道人就在这里。”
姜衣吓了一跳，“吴中六道的那个小师弟？传说他不是十多年前就死了吗？”
“他没死，具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有一个猜测，却也并不能确定。”
“哦……”
叶天歌突然问：“楼清心是否有可能在这里十多年了？”
方淮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叶天歌便又问：“那他吃什么呢？难道李傻会给他送饭吗？那要是李傻不在家，又是谁给他送饭呢？”
方淮一本正经地回他：“可能是李聪明给他送。”
叶天歌居然还十分赞同，“我居然没有想到。”
姜衣：“……”
方淮、叶天歌二人一路甜甜蜜蜜，打情骂俏，姜衣却始终一脸无奈，他甚至起了一种“抚天音不出府他就不出府”的想法，虽然很快便被他扼制在脑海之中，也充分表现了他对与这两位同行所产生的痛苦感受。
终于，方淮停下步子，他在一面墙上摸索，一边在墙上敲击，一边道：“建造这暗道的人都是从前大如意教的工匠，所以不需要再摸索什么手法，我早知道怎么开，只是不知道哪个地方更好一些。”
“嗯？”
“大如意教都信奉狡兔三窟，可是狡兔有三窟，你知道哪个窟最好吗？”
姜衣摇摇头。
“我就是叫彼方虫替我去找最好的那个。”
“……”姜衣无言以对。
方淮停下手中的动作，解释道：“这是第七个出口，从第七块方砖开始数，分别敲击北斗七星的方位三下便可。”
随着他的话，出口也渐渐打开。
叶天歌问：“这个出口通向哪里？”
就见方淮邪邪一笑：“通向李慕和杜月的房间，”他压低声音，“我领你们去看活春宫。”
叶天歌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我们突然出现，像你那天去天子府一样吗？”
方淮点头，第一个向出口走去。
姜衣的脸又黑了。
出口果真就开在李慕与杜月的房间里，随着三人的步伐，这房间的真貌已经慢慢映入眼帘。
红绸喜布，龙凤喜烛，甚至连屏风都特意换了鸳鸯戏水图样的。
叶天歌皱眉，“这房间不太对劲儿。”
“太静了，”方淮叹了一声，“简直就像没有活人了一般。”
烛光明亮，更有夜明珠作陪，姜衣的情绪立即恢复正常，他一张脸又成了那副斯斯文文，波澜不惊的样子，就听他道：“这屋子里除了我们以外并没有人。”
“李飒并不知道有多处出口，他一直以为那些个岔道俱是为了迷惑误闯入的人，出口只有陆多愁走的那一处，所以他敢在入口叫嚣。”方淮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就听他道，“他不知道，却总有人知道的。”
“可是依你之前的话，出口最少也有七处，‘这个人’是如何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出来，又是如何弄走了李慕与杜月？”
“小东西，你忘了楼清心这号人物了。”
“话说回来，楼清心又为何会在暗道之中？”
“可能是利益使然，亦可能是如我猜测那般。”
“你的猜测？”
“大如意教数代之前曾经与苗疆互通，传承一种蛊术，名叫无心蛊。无心蛊种入人体之中，可被下蛊者以玉笛操纵，而不食不眠，从此成为一具没有思想与情绪的行尸走肉。”方淮叹了一声，“虽然不免有利益使然的可能性，我还是相信，楼清心是被无心蛊控制。”
“方教主好智慧，若是我的儿子能及得方教主一半也是好的。”
冷冽的声音，似乎自冬日最冷的冰里凿之而来，伴随着“咯吱”的响声，门被缓缓推开。
正是白衣天尊，他一身白衣，头戴斗笠，使人看不清他的样貌，却无端从脚底板泛起一层寒意，直钻入天灵盖。
方淮冷笑一声，立时便将那寒意破开，他不屑地看白衣天尊一眼，“方教主？嘁，我怎么会是那个小毛孩子？”
“贤侄这样说可就……”
白衣天尊还没说完，方淮已经一把打断他，“鬼是你贤侄，老子是顾文远。”
方淮这话一说出口，倒是叫白衣天尊愣眼，就见他在原地怔怔地站着，思索了老半天，“你怎么可能是顾文远？”
方淮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半张脸刻满刀痕，另半张脸烙一朵蔷薇的人脸来，他以“那张脸”微笑，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冷傲意味，“怎么，阁主现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老朋友了么？”
“你……”白衣天尊声音有些颤抖，“你果真是文远？”
方淮又“嘁”一声，“小天，咱们走罢。”说罢竟然往前走去，径自绕过白衣天尊，往府门处走去。
余下两人自是跟上。
到府门处，方淮轻轻一声唤，小白便出现在三人面前，方淮上了马，将叶天歌也拉上马去，他转头对着姜衣道：“老朋友，方才我是唬他的，他一时没回过味来，他不多时便会想明白，所以我们就先走了。对了，陆多愁的下落，我们会替你寻找的，你不用担心。而且你既是天子府的人，白衣天尊现在是不会怎么你的，有缘再会。”
姜衣想起方淮之前说那句话，叹了一声，心道，老朋友果然是用来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