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在心上
第五章
深秋的夜风吹在脸颊,带着些微干的冷意,直要吹到人心里去。屋内烛架上的蜡烛的烛芯儿燃到底末处,那烛泪缓缓而落,灯火几近阑珊。站在屋里灯架旁许久,望向门外无尽的夜幕,霎时那双眸如同黑夜闪烁的星,深切而委婉。
相忘于天涯,才得安浮生?道理确实如此啊,若沫垂下眼眸,盯着脚下的光亮的竹板许久,映着昏暗的光线,这并排黯哑的竹子,安静无声,看着倒是让人心生悲切之意了。
若沫悄然抬起头来,望着无尽的夜幕,最后还是淡然转身,适时唇角染上一丝清浅淡然的笑。
忘了那人,似乎她还做不到。
“嗬,媳了啊。歹说策王爷也拥得满院艳丽之人儿,这大晚上的,孤身寡人一个到我这冷不丁的地方来,说说,这到底算得是哪个意思?”笑吟吟走近霍策天,千玥这脸上可是满满的嘲讽,说是嘲讽,实际还有幸灾乐祸的味道在。
可不媳了,这夜晚良辰一刻,他一大男人放着满院的美人不管,来他这破地方,算是那个意思?可不是在谁那吃了瘪?
桌旁一言不发的霍策天也没理会千玥,薄唇眯成一条线,狭长凤眼瞟去千玥一眼,冷冷才道出一句,“本王的王府,去哪都是本王自个儿的意思,你还有意见了不成?”
千玥脸上做了个了然识趣的表情,嘿,这霍策天今儿心情好似不大好啊。
得,人家心情不爽,他若再煽火,可不得让霍策天这六亲不认的主儿一把怒火将他烧了个精光?太危险。心中度量出轻重,千玥也不自找没趣再开霍策天玩笑了,稍稍走到旁边上,再正儿八经地给霍策天倒上一杯酒。
难得有霍策天难消磨的事儿,他就好心疏导一下这迷途的豹子,为日后积点阴德也是好的。
“我说,你老要有事儿倒是得吱一声啊,你这都快坐了个晚上了,屁都没响一声,你说,这不是为难我么?”千玥这还给霍策天倒着酒,只是嘴上还不忘苦心叨叨数落着。“为你,赔上小爷睡觉的功夫,你还愣是半天不说话,你说我冤不冤?”
斜眼淡淡瞟了一下依然没心没肺的千玥,霍策天脸色不变,只是待一盏酒水倒满了,便自然拿起从而一饮而尽,干酒下肚,豪爽而痛快,而劲头过后一股辛烈感才在口腔里晕开,火辣辣的。
“本王看上沈若沫了。”
噗。千玥刚送到嘴里的酒这还没进喉咙呢,乍一听霍策天这干爽又诧人的话,可不是要活生生将他呛死?
“你他妈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瞪着霍策天,千玥这呛着要紧。霍策天就一变态,闷闷坐着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就整了句那么骇人的话来,可不是存心要吓人的?好在他平日所受他‘恐吓’不少,这会儿还算是定住气儿了。
霍策天轻捏着杯盏,郑然放下,抬眼悠悠道,“怎么?有何不妥?”今晚他闷头闷脸想了一晚上,就想着沈若沫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心中有恼怒的,但似乎也有别的情愫在。终于在最后一刻,他整出点头绪来。
对,看上沈若沫了。
“没人说不妥。”千玥擦擦嘴角,斜了一眼霍策天。那股呛到的后劲还在,还得闷咳出一声,缓了一口气再郑然道,“你他妈正儿八经跟人说看上谁了,乍一听,让人觉得惊悚罢了。”
霍策天不以为然,挑眉,“是么?”
缓下了一口顺气,这才舒坦了。千玥眼里给霍策天捎去一记精光,鼻子里冷哼出一声,“你敢说不是?自个儿说说,你那一院子的女人,哪一个是你看上的搭回府上的?”
事实确实如此。霍策天抿唇,不置一词。
王府里头的女人,除了玲妃是他当初从那个地方带回来的之外,其余的,都是自请上门的。至于是如何自请的?他都已经记不得了,说来也是逢场一欢的女人,他哪里记得住呢?
“如此来说,你是不介意她的身份了?”千玥试探般地问,嘴边若有似无地笑着。难得啊,还能亲口听霍策天嘴里说看上人了,这人还是沈若沫。
这话说得果然是有点反应。心中略沉,霍策天浓眉一拧,过了许久才轻吐出一句,“本王暂且容得下她。”容得下她,其余的,他自己确实也不敢妄自提前下定论。
千玥鄙夷,就说霍策天这人是癫疯不正常,这话真一点不假。当初得那么多的貌美心巧的女人仰慕他都不正眼瞧瞧,清心寡欲那么多年,就是不肯让任何一个女人近身,其一便数是不正常了。自然,如果说他这人这样一如既往不好女色,一辈子这样孤身寡人也就算了,可谁知不见他才两月多,这铁石心肠的家伙竟悠然叨叨道有了心仪的女子!
惊天奇闻啊。
失散两月后再联系上霍策天,听见这一惊天消息千玥当时真是顿时仰天长叹,妈的,原来霍策天真还是个男人!
只不过世人常说世事难料,想想,还真是这个瘪理。说再后来吧,真正与霍策天碰面时亦是一月后,当时见面霍策天那阴沉万分的脸,他到现在还记得,就如那阴霾满布的天欲将掀起风暴一般,沉冷而骇人。
不用开口问,他就隐约端倪出出事的苗头,果然随后便知道了他传书上提到的那名女子生死未卜的噩耗。
他惊愕。说实在的,当时心里是同情着霍策天来着,白活了二十五年都没正经地看过一个女人,难得有天看对眼了,还喜欢上了,谁知最后还是不得善终,到底是他运气太差,还是这天要玩弄因缘?
他知道,自那事后,霍策天性情大变,他一向清静的王府变得嘈杂起来,日夜笙歌,美人美酒尽眼可见。说来,风流倜傥的策王,流连花丛间,到底有哪几分笑是真切的?
“不过,你那王妃确实挺好……”一边回想着过往,手将就酒杯送到嘴边,千玥一边懒懒道,“看上也就看上了……”他这话说得有些淡然只话语中不免有些释然的轻松,毕竟霍策天有天能再敞开心怀,未尝不是好事。
且沈若沫自身也并无过错,只是身为左相之女,那身份搁在那儿,总是有些让人介怀的。千玥嘴里轻呼出一口气,他再细细回忆起,那脸上淡笑如清秋的女子,心中不自觉地有几分好印象。确实,比起霍策天府上的几个搔首弄姿的女人,自然这位王妃能入人眼一些。
眸光阴暗下来,“可她心里有人。”声音十分的冰冷。
恰时,从池上吹上一阵夜风,无声息穿过楼亭檐下,最后吹进霍策天沉如冰霜的眸底,更是让人感觉瑟瑟发冷。
杯中的酒缓缓流入口中,这会儿千玥十分镇静自若,慢条斯理地放下杯盏,意味深长地挑了一眼霍策天,反问道,“难道你心里就没别人?”
一语击中。半晌,霍策天勾唇一笑,坦然地再将千玥手边的酒壶拿过来,踏踏实实地给自己的空杯上倒满。那晶莹细长的酒水在他眼前缓缓而下,水碰杯壁的声音那么清脆那么清晰,就正好如同此时他的眼中的神色。
“她,确实在。”
闻言,千玥轻轻笑了,笑着脸问他,“看上沈若沫,日来方长,久之可会忘了那女子?”面上几分戏谑,几分认真,说句实在,此时他有点私心,真希望霍策天能说一句可以。
对那位不知名的女子,他用情太深,自然伤得也深。
一杯酒水漫上,杯面上漾着一层浅浅的涟漪,静悄悄地晃动着不扰人。霍策天冷静地看着,过会儿郑然拿起,一饮而尽,决绝德丝毫不拖沓。
“绝不可能。”你看,就是如此决然。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千玥也不取笑他,只是径自将自己手中的杯盏送到嘴边,嗤出一声,“就知道你那点出息。”同样是一饮而尽。
霍策天微微转过身,看着窗外一际无尽如墨的夜幕,心中猝然一疼。
要忘记,他做不到。
酒水碰壁漾起的铃脆声散在四下无声的夜里,有些冷清,有些落寞。霍策天微微皱眉,今晚的夜怎么也这样静?抬眼看去一旁斟酒独饮的千玥,再看一眼自己手中的酒水静躺在杯盏里,微丝不动。这一刻,他顿觉,心中亦是静如死水一般了。
那晚的夜啊,也是这样的安静。
抱着她,心中怅然软成一汪清水。他是多想将怀里这个小巧纤弱的女子,护在手心里一辈子啊。可恨万事缠于一身,尽管是洒脱铁腕如他,只当初箭悬弓上,有的事他亦是不能左右了。
杯中的烈酒再一次吞下腹中,干冷的酒水下肚,升腾起一股火辣辛烈感,喉咙有些灼伤的麻辣,只凭现在沉沦在往西的他,确实没有丝毫感觉的。
他嘴边恰时溢出一丝苦涩的笑,酒中忘欲,酒中忘情,得以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