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短暂的温馨
有的人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他们有着天之骄子才有的无形气势，让人的眼光不自禁的投注在他们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光不在隐藏住自己的身形，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走在李谌半步远的后方，光，他名为光，自然不会见不得光。
大雨依旧倾盆，没有半点停下的意图，洁白如雪的白衣，上好的缎子，袍摆隐纹绰绰，湿透的长发黏在脸上脖颈上，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的脸让人不由得为他心疼，想要抹去他的难过。他安静的在街上走着，一步一步，脚步踉跄，乌黑地散尽了所有光彩的眼睛里流露的是无尽的落寞。
光默默跟在李谌后面。这么多年的相处，让他很清楚，李谌碰到了什么让他心乱至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地步了。缠绕在手掌上的天蚕丝被下意识紧紧握紧，一滴滴艳红的鲜血顺着攥得紧白的骨节滴答滴答落下，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疼痛的颜色。他在利用痛苦逼迫自己不去逾越，不去问是谁让他的主上陷入此种境地。他不能问，他可以把李谌当弟弟，但是这也是私下的，名义上，他永远是他的主子，他效忠的对象。
狼狈的身影从欢呼的人群里走过，欢呼的人群因为这个失魂落魄地男人庆祝因此而有所停滞。聪明人已经从他腰间的玉带认出了他的身份。
恍然失神的李谌在这极度的安静中清醒过来，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张张凝固的欢喜笑脸。在这举国欢腾的日子里，他居然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自己的百姓面前？他居然这么丢脸的出现在自己的民众面前。李谌眼中的懊悔一闪而过，他身体一动，白衣乍然飘飞，一袭银狐裘因为他的突然飞起如同一只大鸟张开了它的巨翼纵然翱翔于天际间。混乱的运起真气整个人往天上飞去，李谌没有看到光焦急的面孔和众人呆若木鸡震撼崇敬的目光！
“真是疯了……”伸出右手盖住眼睛，李谌躺在沉水河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感受着雨滴击打在草地的声音，心中郁闷不已。
不但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那样一副德性，最后居然还落荒而逃？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李谌的鼻梁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李谌张开眼，右手腕的红绳垂落下来，一个笑容璀璨的小女娃儿笑嘻嘻地在玉珏上望着他，那甜美的一幕在这个时候定型了。李谌怔怔地瞅着玉珏，脸色复杂莫名。什么时候，凤忘忧在他的心底已经重到这种地步了，他居然会因为她的离去而失常，甚至决定为了她的一切而去做某些对他而言绝不愿意的事情。不对，这不能怪她。
‘我居然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自己的百姓面前？我居然这么丢脸的出现在自己的民众面前。’这样的心理活动，可不是因为凤忘忧而起的，他不能把自己的野心加诸在凤忘忧的身上，李谌坐起身，随意将玉珏收回袍袖内，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离去，也已经忘了他，为了一个不再在乎自己的人伤脑筋，这不是他的作风。.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变得冷漠一些，却被一阵水声打断。
雪白的玉足在河水里轻轻晃动，沉水河最出色的就是不管雨下得有多大，河面却依然纯净无比，甚至比李谌上辈子每天必不可少的纯净水都要澄澈得多。
此刻的李谌可没有比较哪个水质好的闲情，他正呆呆地望着那一袭红衣仰首任着雨珠滴落她脸庞，滑入颈项的绝色女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全忘记了？不是吗？迟疑着，李谌慢慢走近凤忘忧，“喂，还记得我吗？”他问，声音有点忐忑。
一身红色女子转首，“你这人真怪，我们刚分开没多久不是吗？”她的小脚依然在澄澈的河水里涟起阵阵波纹，半点都没有撤回脚的意思。李谌瞟了她如玉般的玉足，微微一笑，“在这瓢泼大雨里跑到河边来玩水，姑娘真有兴致。”
红衣女子闻言，转首问，“这不好吗？”
她的一双凤眼认真地看着李谌，那双挑起的凤眸美得如梦似幻，李谌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第一次把凤忘忧抱在怀里同塌而眠的时候，因为她喜欢在大雨里跳舞，李谌怕她受寒，阻止了她，当时她就是和现在一样，睁着一张比这张小一号的小脸，认真地问他‘这不好吗？’。
李谌从来不知道他是个念旧的人，还念旧到这种恐怖的程度。他摇摇头，努力说服自己眼前这个人不记得他是谁，不是他的凤儿，他的凤儿已经被他亲手抹杀掉了。微微闭目，李谌躺倒在凤忘忧身边的草地上。任由大雨唰唰唰倾倒似的倒上他的雪白的衣服。
凤忘忧在一旁看着，一双凤眸瞪得大大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淋雨了，早知道你也喜欢，你没醒的是很我就没必要撑着个阵法等你醒来了。”
“在下感谢姑娘对在下的照顾。”李谌睁开眼，拱了拱拳，又闭上了眼睛。
凤忘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窒闷，她望着李谌问道，“我记得我们互通了姓名不是吗？”
李谌身体一颤，心也因为凤忘忧的话开始狂跳，“是啊，我们确实互通了名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是那么激动突兀，李谌的交叠在脑后的左右手下意识攥紧了那些长韧的野草。有着锯齿的野草割伤了他没有真气护持的手，他却浑然未觉。
“那就不要在下姑娘的叫了，好生疏，我不喜欢，我们直接叫名字吧。”凤忘忧皱着鼻翼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意见。李谌心中惊讶极了，认识凤忘忧也有这么多年了，可是就算是以前以一副孝子的模样与他面对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遮掩的说出这么坦率的话，不过，李谌笑容满面的望着这个有着成人姿色却又带着稚女纯真的红衣女子，不知为何有点回到从前的味道。难道这才是凤儿要洗去记忆的原因？
“说话呀，还是你不同意我说的？”一只洁白的纤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谌回过神来，心中憋屈难受痛苦好像就这样被这一只手摇走了似的，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我同意，不过姑娘只告诉了在下姓氏，在下该怎么称呼姑娘呢？”李谌状似无意的问，心里却隐隐期待起来。
凤忘忧拧拧眉，“凤儿，你叫我凤儿好了。”
李谌心中一喜，更是一痛，勉强让自己笑得欢喜点，他重声道，“好，凤儿，以后我就叫你凤儿，你呢？你想怎么称呼我？”李谌迫不及待地又问。眼里的期待随着凤忘忧说的话有些克制不住的冒了出来，星亮星亮的。
被李谌这眼神给唬了一下的凤忘忧抿抿嘴唇，【哥哥】两个字在她心间一划而过，她正想开口，一股剧痛却突然至她心口传来，痛得她登时脸色一白。李谌见到她苍白的脸色急忙伸手抓住凤忘忧的手臂，“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凤忘忧深深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我没事。”一张雪白的玉颜骤然变化，属于凤鸾的面貌出现在李谌面前，李谌看着这迅速变化的一幕，一颗炙烫火热的心一时好似堕入冰窖。
“凤儿现在好好的，你怎么会出现？”李谌干涩着声音问。凤儿又被她掌控了。只要这样一想，李谌就有要崩溃的冲动，整整七天，也不知道这凤鸾是不是要为她宿主出气似的，专门在他的痛处狠踩，好不容易这七天过去了，说了永远不会出来的凤鸾，却再一次出来了。
凤鸾感觉到李谌眼里的防备和悲哀，心中一阵气苦，“你以为我想管你们的闲事啊，还不是宿主没清洗记忆之前给我下了命令。”嘟着嘴巴将玉足从河水里抽了出来，随意搁在李谌的腿上拭了拭，凤鸾眼圈一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啊，要不是宿主的命令我猜不想再见到你呢。”
“什么命令？”李谌硬着声音问。刚才的愉悦祥和气氛随着凤鸾的出现清了个干干净净。
凤鸾哼了一声，将鞋穿好，“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放肆。”李谌语气淡淡地说道，没有因为凤鸾的挑衅而做出什么失去控制的事情来。
“谁让你这么让我看不顺眼呢。”凤鸾硬着嘴说道，实际上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她对这个带给她情感的男人有着怎样深厚的她自己也无法控制住的感情。“喂，你干什么？”见李谌起身，凤鸾也跟着站起身问道，语气有些急促。
“回去。”李谌硬邦邦地回道。
“你不想知道宿主交给我的任务了？”凤鸾一拦李谌，气得直跺脚，“你知道清洗了记忆的宿主有多冷血吗？今天要不是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以为宿主会去帮你，如果宿主没有助你一臂之力，你现在还能生龙活虎地站在我面前呛声吗？”凤鸾竹筒倒豆子地把自己心里的郁闷爆发出来，只可惜她找错了对象。
“背后人言，原来凤凰也不见得有我心里想的那么高贵。”李谌鄙夷地看了这只蠢凤凰一眼，继续往前走。他真搞不明白，凤儿也是一张白纸的出现在这个花花世界里，为什么两凤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一个体贴娇憨，一个讨厌的让人恨不得退避三尺。
“我让你觉得玷污了凤凰这个名誉？宿主就不会对吗？”凤鸾站在李谌身后质问道。
李谌回头，对这个凤忘忧的最后一道守护屏障他不得不勉强自己与其交流，“什么时候你开始和你的宿主斗气了？你不是应该绝对服从于她吗？”
“绝对服从？”凤鸾冷笑，“在你心里我只是宿主的一个仆人吧？笑话！我凤鸾好歹活了数千年，怎么着地位也不可能比你们低吧？”手里不知道何时有了一截红绸的凤鸾随意将绸子勾到脖子上轻轻一勒，“和宿主签订契约的我的确不能谋杀她，但是我可以钻进她的身体里让她四处结仇，直到被无数人追杀而死！”恶狠狠地说道，凤鸾的一双凤眸狰狞地有些变形。
李谌叹了口气，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圈。凤鸾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一面水镜出现在李谌和凤鸾两人中间，“照照吧。”李谌语气低沉地说道，飞上天空寻准方向回府。同时心里为初见时和这个截然不同的凤鸾叹息。
见李谌飞走，凤鸾急忙要追，却被水镜里的人定住了脚步，，水镜里，一身红衣，凤眸圆睁面容狰狞仇恨毕露的女子让凤鸾一震。勒在脖子上的红绸颓然落下，这是她吗？这个被嫉妒磨昏的女人真的是她吗？这不该是她啊，她是凤凰，是真正的凤凰，她和那些凤凰和人类的混血不同，她是真正的凤凰啊。
真正的凤凰又如何，还不是被那些凤人混血用契约签订变成了奴隶。
恶魔似的声音在心中浮起，那双少了凤凰应有的圣洁的凤眸渐渐染上了空洞的红，死死盯着水镜中的红衣厉鬼，身上的骨头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抽掉了一般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