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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有缘无份

白衣男子徐徐摇着手中的鹤尾羽扇,狭长的双目淡淡瞟了白茉一眼,她本就吓得不轻,被他这么一看,立刻害怕地蜷缩起来。

“与她无关。”北偌适时开口。

白衣男子这才收了目光,走到床边。梅溪介绍说:“这是我三伯朱常,你可以唤他朱先生。”

朱常看起来只三十来岁,长得极为白净儒雅,一身遮不住的书卷气,仿若一名采菊东篱的文人雅士。

他风流倜傥自不必说,笔挺的身姿由云絮般飘逸纯洁的白衣衬着,悠悠然便生出水墨画似的气质。

北偌看着他,脑中不禁浮现一幅写意的山水画,极广极静的潭水上微波荡漾,水面映着青翠的群山,一只俊美的白鹤单立水中,高贵端庄的身姿融进了背景的青山里。

而那只遗世独立的鹤,就是朱常。

朱常朝北偌拜了拜,又对梅溪道:“立刻离开这里。”

“是。”梅溪将北偌裹得更紧些,而后将她横抱起来。

北偌最后望了白茉一眼,抿嘴算是对她微笑,郑重地说:“珍重。”

白茉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不远处是生死不明的白严居,一时竟不知所措。

一开门,首先入眼的便是冲天的火光,侍卫家丁倒了一地,厮杀声此起彼伏。

黑夜里,一对男女鬼魅般出现,其中那男子朝朱常一拜:“三当家,人都往这边来了。”

“烧了这宅子,敢反抗的全杀了。”朱常淡淡地说。

这对男女皆是一惊,只听那女子道:“三当家的,这恐怕不妥吧!妖族自有规定,不可轻易与人类引发争端,血腥之事更是少行为妙!”

朱常轻摇羽扇,模样儒雅斯文,语气却是不可反抗的:“照办便是。”

两人对视一眼,恭敬应一声,而后又瞬间消失在原地。

“我们先回客栈。”他说。

梅溪与朱常御空而行,带着北偌直接离开了羌岩镇,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百多里外一座小镇上,入的是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此时已是深夜,他们也未再要一间房,暂且将北偌安置在他们的屋里。

北偌身上除了梅溪的外袍再没有可以遮体的衣物,一路上她都强忍着,如今到了房间里,身边还有两个大男人,她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缩在床角很是羞怯,动都不敢动一下。

朱常叹口气说:“我还是去叫醒韵儿吧。梅溪,你在这儿看一会儿。”

“是。”

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一时尴尬又安静。

梅溪背对着床坐在桌边,静静转动着瓷杯。

时间好像比平时慢了好几番,实在难熬得紧。

北偌很无奈地首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梅溪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冷冷清清:“是三伯他要回去的。三伯在妖域被称为神算子朱常,神机妙算,可窥天机。他说他卜卦得出有重要之人深陷险境,一路寻到羌岩镇。后来又有人指引我们去白府,我们这才及时赶到。”

什么?这也太离奇了!真的有这么凑巧吗?

依朱常轻易压倒白严居的实力,他若专于星宿命理,看出羌岩镇的异象也是不无可能。但有人给他们指引又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蹊跷的确得很,我也不太明白。三伯的预感与占卜从不曾错过,这一点无须怀疑。但他为何注意到你,甚至为了你连夜跑回羌岩,我不清楚。至于半途给我们提供信息的人,我与三伯猜测是九楼的情报探子。”

“九楼?!”

这淌水真是越来越混了,怎么连九楼也掺和进来了?记得不错的话,她与九楼只有一笔买卖的关系,难不成是看她买得贵,赠送了这情报探子的服务?

“九楼势力大得可怕,他们若真心帮你自然好,但你若与它有交易关系,还是早些脱身吧。”他的语气平淡,却难得含着一丝温柔的情绪。

北偌正要解释,朱常便带着一名女子推门进来。

借着微微的烛光,北偌看清那是个极为貌美的女子,长得甚是静淑婉约,亲切可人。

朱常指着北偌道:“便是这位了。先替她梳洗一番,让她休息一晚,明早再备些衣物来。”

女子低头柔声道:“知道了三爷。”

梅溪站起来离开房间,那女子不自觉地抬头望他,眸光甚是复杂。但梅溪仿若未瞧见她,冷漠地与她擦肩而过。

待他们离开,女子忙向北偌矮身行礼道:“妾身祁韵儿,不知可否帮小姐准备热水梳洗?”

北偌点头:“有劳了。”

祁韵儿在客栈借火烧了热水给北偌,北偌在澡盆里泡了许久,直到水变得透凉才不得不爬出来。那股恶心的感觉依旧缠身难祛,她知道那是心上的伤口,再洗多少遍都无济于事。

不由想起白茉,她在那污秽的地方待了那么久,早被白严居折磨得遍体鳞伤,那些伤不止是残存着的感觉,还是实实在在的伤口!遭受了那么多,即使白严居再不能威胁到她,往后她还能重新振作起来,自信地好好地活下去吗?

相较一番后,北偌唏嘘不已,白茉真是个坚强的女孩!

实在太过疲累,北偌一头栽在床上便呼呼睡去,第二天醒来已是正午,肚子饿得咕噜直叫。

床头摆放着一叠男子的衣物,不知是谁为她准备的。北偌穿上后就着凉水梳洗完,或许是听见响动,祁韵儿刚好端着饭菜进来。

“小姐休息得可好?”

“已经精神很多了。”

祁韵儿柔柔地笑着,又啧啧称赞说:“梅溪为小姐准备男子的衣袍时,我一开始还不解!如今看来,小姐这般穿着也另有一番风味呢。”

北偌抿嘴说:“让祁小姐见笑了,我一向男装惯了。”

低头吃饭时,祁韵儿道:“明早我们便要出发回妖域去了,三爷说今日会送小姐您回不应门。”

北偌点点头。

他们是因她耽搁了行程。且妖修不便在人类的地盘多加逗留,一旦被发现,很容易引发问题和争端。更何况昨晚朱常还为了她火烧白府,万一被发现,可不只是他们几个人的事,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人修与妖修之间的种族大战!

这时,门被敲响。

“娘,三爷爷问小姐醒了没。”

咦?这声音好熟,是……是叶诚?

祁韵儿起身开门,那人探头一见北偌,登时喜出望外道:“北偌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说着肉肉的小身体已经扑过来,赖在北偌膝上撒娇说,“叶诚好想你啊!北偌哥哥是来看叶诚的吗?”

迎上他不停闪烁的清澈大眼睛,北偌无奈地笑道:“没错,我是来找叶诚的!”

他好像吃了一大罐蜜糖一样开心,又问:“宾月来了吗?我也好想它哦!”

“我出门急,没来得及带上它。”

“哦。”他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叶诚又赖了一会儿,被祁韵儿劝了好几遍,才跑去找朱常。

“叶诚是您的孩子?”

那岂不是说,叶诚也是妖族了?

祁韵儿神色黯然道:“这些事与小姐您说也无妨。其实诚儿的父亲是人类,都是我造的孽啊!”

什么?父亲是人类?那叶诚不就是人与妖的孩子?这样的孩子都是很难出生或存活的,古往今来,几乎没有这样的混血孩子存活的例子。

难道叶诚是那个万中之一的幸运儿?

不!这概率实在太低了!而且看叶诚这么健康……难不成是日月神锥?是日月神锥让他活下来的?

祁韵儿叹息说:“我们都来自妖域一个叫万洲会的帮派。我因一时贪心,窃取了会中一件名为日月神锥的宝物。小姐您是修真人士,想必也听过这件由零帝锻造的神兵吧。也是因为这神锥的重要性,会中人穷追不舍,我也一直逃了十多年,无奈下躲到了人类的地界青木域。

“或许是逃得累了,我便在一座极偏僻的村庄定居下来,认识了诚儿的父亲。我们相爱,成亲,然后有了诚儿。但我始终不敢透露我的身份。人类与妖族自古不和,即使我再爱他,我却没有自信他会剔除这种隔阂接受我。

“诚儿出生时是掩不住妖形的,我不能叫稳婆,临盆时也只能偷偷跑到树林里自己接生。诚儿降生时已经奄奄一息,我不想我的孩子死去,便将神锥植入孩子体内保住了他的性命,连同他的妖形也一道掩了。”

祁韵儿不仅成功将日月神锥此等神兵植入一个婴儿体内,还利用它的神力将婴儿化为普通人,看来她对日月神锥的神力与使用不是一般的熟悉,她到底是什么人?

说起来,梅溪与朱常又是什么人?

北偌这些想法祁韵儿自然是发现不了的,她继续说:“我们一家三口过了三年平静的生活,直到有一日,会中的人找到了那里,我的噩梦又开始了。若是从前,我大不了将东西交出去,但那时不行了,那是我儿子的命啊,没有了它诚儿必死无疑!

“我一直以为我的丈夫只是一名普通的山民,老实憨厚,只会种地劈柴。哪成想他其实也是修士,几年前为躲避仇家去到那儿的。以他的眼力早已发现我的身份,却一直没有揭穿我。他带着我们逃跑,过了一年多风声鹤唳的生活。但那段逃亡日子里,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孤立无援。相公会为我顶着天,会在我之前拔剑,会站在我面前挡住敌人的刀光剑影。虽然时常九死一生,我居然觉得很安心。”她突然笑起来,笑容温暖幸福。

“后来呢?”北偌不禁问。

“追杀我们的人实力越来越强,我们两人渐渐无法抗衡,终于有一次,相公受了致命伤。我真的不能想象他死了该有多可怕,万般无奈下,我联系了梅溪。”祁韵儿突然侧开脸,低声哭了起来,“梅溪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入会时他为我提供灵石灵药,尽心教导我修炼,为我争取一切可能晋升的机会,我盗神锥逃跑时他为我挡住追兵,上头责难时他不顾自身,站出来为我辩解。

“他总是默默地为我做好一切,却从来不说。有些我知道,但大部分都是后知后觉。最终我还是背叛了他,与其他人成亲生子,走投无路时又厚颜无耻地去求他帮忙,我是个坏女人!是我负了他,我怎么可以这么贱?”

望着祁韵儿埋头恸哭的模样,北偌不由想起那日分别时梅溪说的那番话,“……有时这样的谎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让两人生生错过,我不希望你们重蹈我的覆辙。”

他的神色,真的从未那样伤感过。

北偌最后唏嘘道:“或许,这便是有缘无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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