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夜门弟子
璟妍自从那日站在街道目送玖歌的花轿离去，身体就不大舒服，像是受了风寒，又像是某种心病压的她怠惰疲惫。
夜姿推门看望她时，见到她睁大双眼盯着上方，嘴唇全无血色，苍白的小脸在乌发的衬托下愈发憔悴。忍不住叹口气:“妍儿，你这是怎么了？身体还不见好吗？”
璟妍的眼睛动了动，继续无神的看向一个方向:“可能好不了了，也许这是我的命吧！作孽作多了，上天要来收我的命了……”
“妍儿！”夜姿捂住她的嘴，轻斥道，“不要这么说！怎么可以咒自己？你的身体素质比常人好许多，这次是怎么了？这场病来得太过蹊跷啊……”
璟妍拂开她的手，冷笑道:“夜姑娘这是怀疑我给自己下毒吗？我从小习武，身体素质是比其他人好些，但是还不至于百毒不侵……”
说到这里，她呼吸有些急促，感到一股腥甜在口中蔓延。
一旁的夜姿见状，急忙扶起她，轻拍她的后背:“我可没有这样说……唉！妍儿！病了这么些天，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我与你情同姐妹，怎么会这样怀疑你？你病了，姐姐的心里也不好受，希望可以找到病因对症下药啊Ｃ好的这么激动做什么，姐姐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璟妍咽下口中的鲜血，结果感到更多的温润之物攀着喉咙漫向了口中:“噗！”
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血。
和她从前刺杀过的人一样，是鲜红色，有温度。
她情不自禁弯起嘴角笑了笑。
夜姿被此景吓了一跳，急忙为她把脉，并无查出异常之处。看到璟妍在笑，特别是唇上还沾着血污，夜姿莫名的不安:“妍儿！你不要吓姐姐！到底怎么了？！我去找大夫……”
璟妍无力的抓住她的手:“不要走！求求你！不要去！”
夜姿看着她脆弱的面孔，心中刺痛，重新回到榻上坐下，抚摸她的脸颊:“妍儿，你这是一心求死吗？病的这么重，不去找大夫，你……”
璟妍定定的看着她，又开始笑:“此刻，我倒是愿意相信你对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自己的私心，没有骗我，一个字也没有。”
夜姿一怔，狐疑的僵坐在那儿。
“你有你的目的，相府有相府的打算，你们为了共同的利益一拍即合。这些，我都知道。这些年，斡旋于你们之间，我实在太累了……”璟妍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也很累，只是不愿意放弃。你有深仇大恨作为动力促使你走完之后的路，而我没有。所以，我每一天都是行尸走肉，麻木的生活在这世上。生来被爹娘厌弃，终生只能为人卖命，这就是我的路。前不久玖歌嫁入了东宫，我就在路旁看着她的喜轿，当真是风光啊……可是，我一点也不为她开心。同为细作，她只是比我早走了一步而已，要把自己的身心都出卖……”
璟妍空洞的眼中不断有泪水溢出，沿着瘦削的脸流向发间。她的无奈与悲哀让夜姿不自觉的被触动，夜姿的心也在一点点紧缩，直到感到痛也没有停止。
“妍儿，活下来……”夜姿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有些颤抖的说，“谁说你没有亲人，我不是吗？等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们姐妹就可以有安稳的生活了，你不要这样颓丧好不好？活下来……”
“不！夜姑娘你不明白！这不是亲情，这只是失去亲人后需要其他人填补你的空虚而已。”璟妍撇过头，“你要追求的，我注定帮不上忙了，希望下一个接班人可以比我做的好……现世安稳？哈哈……我璟妍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夜姿神色复杂的看着璟妍，心中刚刚产生的同情被她的拒绝再次冰封。她俯身在璟妍耳边轻声问:“所以，妍儿，你要和我交代些什么？姐姐记得这些年的情谊，一定会替你做到！”
“玖歌……玖歌……”璟妍眼前的事物开始失去了颜色，转为黑白，耳畔也充满了嘈杂的杂音，但她依旧坚持开口，“把这个交给玖歌……这个……”
她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伸向枕下取出那封书信，只好用眼睛示意，终是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进入无边的黑暗。
那封信，她做过处理，即使夜姿想要看，也读不懂其中的玄机。
夜姿试探了她的鼻息，似乎还有微弱的气流，闭上眼似乎有些不忍。但是还是伸手扼住了她的手腕，将什么按入她体内:“妍儿，这一世，你过得太辛苦，姐姐送你最后一程！来世……你要投个好人家！”
又等了一会儿，她再次试探璟妍的鼻息，，总算是结束了。
她开始在璟妍床铺上寻找那件物品，最后在枕下找到一封书信。送给玖歌的书信？玖歌现在已经是东宫的慎良媛了，她还有什么话要告诉玖歌吗？
夜姿拿着那封信举棋不定，，璟妍生前是相府的人，难道相府有什么秘密瞒着她？希望借璟妍的手转交给玖歌，下达下一步命令？
她一步步走出璟妍的房间，门口有人候着她:“夜姑娘，有公子点名找你过去呢！”
“今天不挂牌，你去告诉妈妈。”
“啊？这……”来人有些为难。
“听不懂我的话吗？！”夜姿一记眼神过去，“告诉她，我的贴身丫鬟病死了，今天不挂牌！”
“是是是！”第一次看见温柔的夜姿发脾气，那人赶紧唯唯诺诺的答应。
夜姿一路沉着脸回到自己房间，进屋后谨慎的环顾四周，关上窗。便将书信拆开，按入清水中，，却没有任何变化。
上面还是只有两个字，，珍重。
夜姿突然为自己的多疑感到羞愧，好像亵渎了璟妍的信任一般。她连忙将信纸放在通风处晾干，同时翻箱倒柜找出相同的信封。一切准备就绪后，将信又塞入其中。
她特地等到夜幕时分，才戴上面纱前往东宫。
来到熟悉的偏门，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不久就有一位侍女走出来，仿佛不经意的与她擦肩而过。
夜姿握住手中的纸条，返身继续走到来时的暗巷，方展开纸条:“东宫侍卫被杀，陈家千金失踪，慎良媛被禁足。”
禁足？
那样倒是不能出来送送璟妍了，真是可惜了！
夜姿再次在心中对璟妍表示同情，，不是姐姐不帮忙，时局问题，姐姐不能进入东宫找到玖歌。对不住了！
那位侍女倒是不辱使命，趁着送饭菜的机会将璟妍的书信送到了玖歌手里:“慎良媛，这是夜主子让我交给你的，具体什么事情，你自己先看着。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奴婢，奴婢先行告退！”
玖歌展开那封信，明显已经被人用水泡过，那两个字已经有些变形，字体有些歪斜和模糊。
她挑了挑灯芯，心里有些不安，，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她不亲自前来送信？明知道夜姿很可能会偷看信的内容，还是坚持把信交给夜姿？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珍重。”
没有其他的话，璟妍写下的内容未免太简短了！
看着那两个歪斜的字，玖歌笑了笑，把信纸放在烛火上，任凭它开始燃烧，，没错了，就是它！
信纸最初虽然在燃烧，可是火焰逐渐消失，它完好的保存了下来。再看那两个字，已经消失殆尽。白纸黑字，却涌现了更多。
玖歌总算看到了信的真正内容:“当你看到写封信时，我已经找到了我的自由，得到了解脱。从前我不敢得到的，不敢尝试的，这下总算有了结果。从此，世间少了璟妍这个人，你务必珍重。我得偿所愿，将以夜门弟子身份护你周全，带你早日逃出牢笼。在此之前，珍重自身！”
珍重……
珍重……
璟妍多次强调这个，她到底怎么了？玖歌不明白。
即使自己没有出事，一直以来也没有办法获得外界消息。更何况现在尚在禁足中，知晓璟妍情况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夜门弟子？
夜门玄寂，武林至尊的地位无可撼动。当初习武，武师曾经给她们提起过这个门派。
江湖与朝堂，本是两个天地。然而夜门却是一个例外，它在武林中的地位获得了朝廷的支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在那场“嘉妃之乱”中，玄寂作为大弟子为消灭绯星宫做出了贡献。以身试险，消灭毒教，事后功成身退，建立夜门。
武林至尊，这项殊荣他当之无愧。
不过……好像夜门只收男弟子，从来没有女弟子啊……
璟妍这句话，又是何意？
这样想着，玖歌忍不住又为当前的处境感到苦恼，，太子殿下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啊！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他为何突然软禁自己？倒是那位可疑的太子妃，他丝毫不怀疑……
珍重，珍重，不仅是让自己照顾好身体，也是调节好心情的意思吧？
不怨，不念，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