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刘心烦在医院生活已能自理，刘心田抽空回一趟家。好些天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了汗臭，回家换洗衣服。徐二妮一肚子的怨气，阴沉着的脸上能淌出水来。刘心田不理睬他，只顾埋头吃饭。吃过饭他还要赶车去医院，他没有心思和老婆理论。徐二妮直筒脾气他是知道的，现在和他理论不会有什么结果。医院里的老五还需要他照料，因此回家吃这顿饭就显得很匆忙。
刘心田吃过饭收拾好了换洗的衣物刚要出门，刘心顺就一脚踏进们来。
大哥，老五挨打的事你到底管不管？刘心顺急赤白脸地问。
咋不管？我这不是天天管吗？老五在城里住院快半月了，我跑前跑后地伺候他，咋会不管呢？刘心田不紧不慢地说，老二，老五住院你们连医院一步都不踩，还问我管不管？刘心田看了刘心顺一眼，扭头就往外走。
刘心顺跟在刘心田的后面，他知道大哥没有听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着急地说，我是说，老五这顿打就白挨了？
刘心田终于立住了脚，仔细地审视了刘心顺，问道，你说咋办？
咋办？我觉得怎么刘家这么一杆子人，叫胡家人欺负了有点窝囊。刘心顺一脸的委屈。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你要是心里有老五就去医院里伺候他几天，至于老五挨打这事等他伤好了出院再说，人命关天，看病要紧。刘心田说着扭身走了。
刘心顺看得出来大哥一肚子的不耐烦，知道平日里大哥讨厌他，很少和他说话，也难怪他大哥对自己这样的态度。在几个弟兄里，刘心顺还是很尊重大哥的，他佩服大哥的人缘。就拿这次老五挨打住院来说，大哥和老五平时根本就不来事，他也知道大哥讨厌老五和讨厌他一样。可是老五光棍一条住进了医院，大哥还是去医院里照料他，足以看到大哥对兄弟们那宽广的胸怀。刘心顺望着大哥远去的苍老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刘心烦和他毕竟是一个娘奶大的弟兄，弟弟住进了医院，于情于理都应该到医院里看看，这几天，他不是没有想过去看望刘心烦，但是，每一次想起，只是一个短暂的闪念。他想起刘心烦心里就有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这种怒火完全可以焚烧掉他对亲兄弟仅存的那一点点的温情。其实，他和老五刘心烦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完全使然于他们的鲁莽脾气。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那么，两个不通人性的家伙在一起总是龇牙瞪眼。村里人背后骂他们两个是没有烧透的半熟砖，既然是半生不熟的家伙，还有谁再搭理他们呢？
刘心顺到底也没有去医院探望刘心烦，不但刘心顺没有去，老四刘心武也没有去。直到有一天，刘心武在地里侍弄西瓜苗，刘心顺来到了他的西瓜地。一地出土整齐的瓜苗，新鲜得如同新生婴儿的眼睛，水亮亮的。他就奇怪老四刘心武，一个从没有侍弄过庄稼的人，咋会种出这么好的田。
他没有心思夸奖老四，就问刘心武，老五挨打的事知道不知道。刘心武只顾低头摆弄那些瓜苗，对老二的问话不以为然，他回答刘心顺，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样？现在的刘心武就像跳出三界外修行的和尚，一切事情看的都是平平淡淡，他心里只有这一地的小苗，这是他全部的希望。老五挨打不挨打，那是老五自己的事，与自己毫无关联。
刘心顺看刘心武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听出了他那冷淡的话语，火气上来了，他说，怎么样，咱们得管，我们刘家的人被胡家揍得住进了医院，咱们不能连屁都不放一个。
刘心武停下手里的活，直起了腰身，看了刘心顺一眼，还是冷冷地说：二哥，你说咋管？回家把咱们刘家的人叫齐了，抄起家伙和胡家干一仗！这行吗？
刘心顺急红了脸，扭头走了，后背甩给刘心武一句话，都是些怂包软蛋！
尽管刘心顺的话语很难听，刘心武还是吞咽了下去，他的心里是一泓平和的清水。老五刘心烦的德行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虽然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这一段遇到的事使他那颗狂躁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小绺和刘旺为什么在村里受到大家的尊重，而自己在大家面前形同一条夹着尾巴的狗。这段时间里刘心武找出了答案，小绺、刘旺他们是用一颗公正之心做人。这个答案对刘心武来说是极其宝贵的，他暗暗地下了决心，要像小绺刘旺他们那样，在众人面前，拿出自己的善良与诚实，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想到了这里，他的心里如同洒进了万道阳光，这些阳光把他的心底照得暖洋洋的。很快，很多年心底淤积起来的坚硬如铁的冰山开始融化了，一股股的清泉在他的心头流淌。
看着这一地的刚刚出土的嫩绿的小苗，刘心武的脸上闪烁着难以抑制住的光彩，前几天小绺把张静派了过来，指导他把西瓜种上，张静也是一个热心人，把种瓜的技术手把手地教给他。按照张静的指导去做，虽然把他累得够呛，但是他的心里是甜的。特别是这两天，村里人从他的田边路过，刘心武看到的是一张张惊异的面孔。从这些少见的惊异里，他的心里得到了从没有过的满足与成就感。有了这些满足与成就感，就给他的身体里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己一定要努力把这些西瓜侍弄好，上对得起小绺和大哥，下对得起自己，更要村里人瞧瞧，我刘心武是能做事的。
至于老二来找他去胡家给老五讨个公道，刘心武是坚决不会去的。其实，这个公道都在村里人的心里装着，人们心里都有一杆秤，有理没理自有大家评说。老五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地住进马二花家，又动手打了人家，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这种公道该怎么去讨呢？
想起了伤天害理，想起了马二花，刘心武刚刚温暖明亮的心情，瞬间有阴冷暗淡起来了。毕竟自己也干了有愧于马二花的事，想起这些，悔恨就像一层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