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二章
吃过晚饭，小霞如约来到了村头。为了今天的约会，她专门去了一趟小镇，在望月楼浴池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内衣。天黑后，她铺了淡妆，穿上了簇新的外套，借着明亮的灯光，在穿衣镜前转动了几下身子，镜子里是一个粉面桃花楚楚动人的美人。她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心酸。
紫蓝色的夜空，缀满了明亮的星斗，枯萎的野草在初春的夜风里，相互地磨擦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动。小霞的心里也是野草丛生，她感到心里的乱草是干枯的，同时，也能感知到，在干枯的乱草根部湿润的心田里，已经孕育出了点点的新绿。
远处扫过来一束雪亮的光束，一会，小霞听到了汽车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从车的声响里，小霞听出来了是沈万才的车开过来了，她的心猛地狂跳起来。沈万才的到来是她的期盼，现在沈万才来了，小霞却万分地惊慌。她毕竟是一个含苞待放的黄花大姑娘，黑夜里等待一个男人是那样的不自然。害怕，害羞，激动，窘迫各种滋味搅合在了一起，他的手心里出了冷汗，双腿瑟瑟发抖。
奔驰停在了小霞的身边，车窗里伸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
小霞妹子，你挺守信用，这样吧，哥不勉强你，这是一千块钱，你拿去当盘缠吧。一沓钞票递出车外。
小霞没有马上接过来，她说：
我不白要你的钱，咱俩咋说的就咋办。
沈万才爽朗地笑了，早上是逗你玩呢，还当真了，沈万才自言自语，好吧，上车说。
小霞钻进了车里，沈万才把车内的小灯打开，他们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昏黄的灯光。沈万才说：
小霞妹子，我不逼你，既然你想和哥好，哥当然是求之不得。
他说着，从一个棕色公文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塞进小霞的手里，漫不经心地说：
五千元，行了吧！小霞默默地点了点头。
奔驰调过来头，雪亮的车灯又一次划破夜空，发动机一声轰鸣，风驰电掣般地向小镇开去。
车进了小镇，停在了沈万才的建材门市部的门口，这里也是他的一个住所。店铺前堆满了杂乱的什物，穿过店铺就是一条狭长的弄堂，弄堂的尽头是一栋二层小楼，小楼一团漆黑，没有一丝的光亮。小霞战战兢兢地跟在沈万才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小楼。楼道里的灯开了，丝丝缕缕的灯光照进了小霞的心里，她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进入了富丽堂皇的天堂。
沈万才的富有使小霞心里万分的敬佩，房间的装饰使小霞瞠目结舌。华丽的卧室小霞只有在电视里见过，如果不是她亲眼看到，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沈万才能住这么好的房子。
沈万才进了洗漱间，在浴缸里放满热气腾腾的清水。小霞觉得白天的准备看来是多此一举，洗澡花的钱真是冤枉。洗漱间里那盏电灯丝丝地吐着柔和的亮光，把小霞的脸映得红红的，宛如一个吹足气的红气球闪着红色的粉光。小霞站在沈万才身边，羞答答地解开了衣扣，一件件地剥落了身上的衣裳。沈万才坐在洗漱间那条放衣服的长条椅子上，点燃一支香烟，静静地端详着小霞如同给大葱剥皮一样的表演。外套剥下来，露出了里面月白色的内衣，她身体优美的曲线展现出来，是一种朦朦胧胧的若隐若现的美感。小霞的胸口不均匀地起伏着，一对乳房在轻轻的震晃，平坦的小腹和小腹下面那像馒头大小的隆起，使沈万才的心跳像打鼓一样。
当葱白终于剥落出来后，沈万才那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感到，他的心脏是那样地强劲有力，杂乱而又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胸膛，好像要把他的胸膛撞碎，毫无束缚地跳到光亮的地板方砖上。沈万才甚至清晰地看到他那硕大的心脏在地板上扑通扑通的蹦跳，好像一条红鱼从河水里跃到了岸滩上。
小霞的身上只剩下一条红色的三角裤头，这是的沈万才猛然间变成了一只凶猛的恶狼，她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一下子把小霞按倒在地上。
一切是顺其自然，一切是顺理成章，他们没有上卧室里里雪堆一样洁白的席梦思大床上，就在湿冷的地板上喜配了鸳鸯。
一阵电闪雷鸣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小霞躺进了温热的浴缸里，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点的力量，就像抽去了筋骨的羔羊，她眯着眼，抿着嘴，尽情地享受这羞涩而又美妙的时光。
沈万才看到，光亮如镜的地板上有一滩殷红的血，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他的心里生出的惊喜，得意的微笑挂在脸上。小霞妹子，你还是个雏？安静在温暖的浴缸里的小霞很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水着眼，一对迷人的小酒窝里飞扬出了甜甜的微笑，他终于叫了一声哥，那声调就像春蚕吐丝一样的绵长，声音好似香瓜一样的甜香，是不是雏你还不知道吗？
沈万才再一次看了一眼地板上那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那花朵成了一团暗红。他兴奋不已，连忙说，俺真没想到，小霞妹子，你对哥哥的深情厚意，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这样吧，你有情，俺也有意。他走进了卧室，一会又来到小霞的身边，把一沓钞票放到了小霞的凌乱的衣服上。小霞妹子，你是哥哥的心肝，你是哥哥的宝贝，只要你和我好，今后你的吃喝穿戴包在了我的身上。
小霞的确没有出门打工，在她看来，挣钱竟这么容易。回到家里，她把那两沓钞票归拢在了一起，厚厚的一摞，还散发着诱人的纸香。小霞觉得这不是钞票的味道，而是沈万才身体的味道，这些钞票甚至带着沈万才的体温，有了这些钞票，沈万才好像就在他的身边。有了沈万才，小霞就财源滚滚，不长时间，猫眼钻戒戴在了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沈万才给她买了白金项链，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挂在脖颈上，她害怕老娘那毒辣辣的目光，要是被老娘知道了，她就惨了。
小霞有钱了，就敢和杨三妞叫板，她邀杨三妞一起赶集，买了大包小包的衣裳。她的手机已经过时，只能接听电话上上网。小霞和杨三妞走进手机专卖店，小霞一眼就相中了那款红色的大屏幕手机，她问老板这款手机怎么样，女老板的脸就像一朵开放的牡丹。大妹子，这是最新款式的手机，智能的，昨天才摆上架，绝对新潮。小霞不懂得智能和新潮，只觉得面前的手机大大方方，漂漂亮亮，绝对拿得出手，拿得出手就够了。她问老板多少钱，老笨朱唇轻启，两千九百八。小霞没有一点犹豫，掏一沓钱，数都没有数一下，说，这是三千。老板屁颠屁颠地收了钱开了发票，杨三妞满脸地惊异。
有钱的小霞完全地陶醉在了情爱的欢乐里，她的手机时常地响起，她完全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的来电。沈万才的声音很有质感，听起来就像电视里的主持人一样的舒服。每一次来电第一句话就是宝贝我想你，后面跟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声响。小霞陶醉了，她知道，这是沈万才对着电话亲吻她的声音。小霞拖着柔和甜美的腔调说，我也想你，你害得俺得了魔症一样，很快他们就约定老地方见。撂了电话，小霞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总觉得白天怎么那样漫长。
小霞的心里天天流动着温暖的春水，春水边生长着碧绿青翠的嫩草。她没有什么想法，觉得这种生活有说不出的美妙。可是，她感到她的身子有了微妙的变化，开始是软绵无力，那张硬板床她感到特别地亲切，从外面回来就懒洋洋地躺在她那硬邦邦的床上。这张硬板床远没有沈万才那张席梦思大床软绵，但是她躺上却是舒服极了，浑身的筋骨舒展开来，就像进入了白雾缭绕的仙境里。后来他感到娘做的饭没有一点味道，吃进嘴里就像嚼棉絮稻糠，勉强吞咽下去，感到食道却是那样的漫长，好不容易进入了肚肠，肚子里马上翻江倒海地难受，“哇”地一声，食物裹着肚里的酸水一块喷涌出来。
她那三月桃花一样红润的脸抹上了一层黄蜡，脸颊塌陷下来。娘看了，问她，你咋啦？小霞摇了摇头，剧烈的呕吐使他满眼的泪花。娘说，你病了，咱们去医院吧。
小霞跟着娘去了乡卫生院，直接找到了老中医徐大麻。娘认识徐大麻，在娘看来，徐大麻是乡卫生院最好的医生，脉理绝对顶呱呱。娘生了几次病都是好在了徐大麻的手里，娘对他的医术深信不疑。小霞坐到了徐大麻的面前，伸出了手臂让他把脉。徐大麻埝着小霞的脉搏，微闭眼睛，白脸上的几颗红麻子安静极了。片刻，徐大麻微微地睁开了眼睛，脸上的红麻子抖动了几下，好像一颗颗要飞落下来。小霞往一边侧了一下身子，像是害怕那些麻点子落到她的身上。
徐大麻浑浊的目光在小霞的身上扫了几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没病，回去吧。小霞的娘很是狐疑，不会吧，徐大夫，俺闺女不好好吃饭，吃了就吐。徐大夫的目光移了过来，变得冷冷地，他说：
你当娘的，连这都不懂吗？回去问你闺女想吃啥，好生照料吧。
娘明白过来了，倏地，额头上就涌出了明晃晃的汗，瞬间，汗珠子变成了一条条蚯蚓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慢慢地蠕动。她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子，没有说一句话，领着小霞出了徐大麻那间洁白的诊室，颤颤巍巍地和小霞回到了家。
娘恨死了小霞，咬牙瞪眼披头散发，把小霞吓得跪在了娘的面前，说出了与沈万才的事情。老爹勃然大怒，我日你万奶奶沈万才，你龟孙不想活了，敢在俺的头上拉屎撒尿。
老汉有五虎上将，在村里虽然穷，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欺负他。他的盛怒，小霞是不敢阻拦的，在这个时候，一切的阻拦等于白搭。她只有瘫坐在地上嘤嘤地哭，冰冷的泪水哗啦啦地落下。
老爹打了一圈电话，命令五虎上将赶紧回家，他没有告诉他们什么事，反正是接着电话务必星夜兼程往家赶。
不几天，五虎上将陆续地回来了，一个个地站在老汉面前，听老汉训话。老汉就像一个三军统帅，先从他家的门第说起，从老祖爷开始，没有一个人敢欺负咱家。现如今，一个小门效的沈家小儿，凭着有几个臭钱，敢把你们的妹子糟蹋了。这是咱们家的奇耻大辱，不拿出点厉害还了得。
老爹哇啦哇啦训话，五虎上将终于明白了咋回事，他们个个虎眼圆睁，捋须呲牙，如果沈万才现在在他们面前，他们会蜂拥而上，咬断脖颈，开肠破肚，挖心掏肝，最后只剩下骨头残渣。
要收拾沈万才，那是小菜一碟。但是老汉是有策略的，女儿怀孕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光天化日下收拾沈万才就会把这件事大白天下。
老汉天黑时把沈万才叫到家里。黑着脸问：爷们，咱们祖祖辈辈住在一个村里，有仇吗？沈万才比猴还精，猜到了事情的不妙。他是惧怕老汉的，看着他那扭曲变形的脸，说话哆嗦起来。叔，我们没有仇。老汉说，那我问你，为啥欺负我们？沈万才哆嗦得更厉害了，他站在老汉的面前，就像站在冰天雪地里，两腿瑟瑟发抖，叔，我不敢欺负你们家……
老汉说，你不敢，你大胆得很，我问你，你和小霞是怎么回事。老汉一下子击中了他的要害，沈万才扑通地跪在了地上。叔，说吧，事情你都知道了，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老汉脸上的阴霾隐去了许多，语气也变得稍微的平缓，看起来你个孬种还挺诚实，敢作敢当，俺告诉你，小霞现在已经怀上了你杂种的孩子，你说咋办吧？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在他的大脑里划过去，刺得她的脑壳嗡嗡作响，额头上闪动着亮晶晶的汗珠。他无言以对，他只想，事情已经这样了，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一切解释和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的硕大的脑袋低垂下来，但等着老汉的发落。
老汉看着眼前的沈万才那副怂样子，怒火又一次地燃起，他的嗓门提了起来，变成了咆哮，你说，咋办吧！
沈万才被老汉的暴怒惊醒，他少气无力地说，叔，我对小霞妹子是真心的，小霞对我有情，俺对小霞有意，现在小霞怀了孩子，我心里很难受，也觉得对不起小霞妹子……
沈万才的话还没有说完，老汉急躁地呵斥他，你别那么多废话，我问你，这事咋办？
沈万才在恐惧和悔恨中想出来了办法，他说，叔，事情已经出来了，俺愿意包赔俺妹子的损失。
老汉犹豫了，男女之事谁也说不清楚，这件事不能嚷嚷出去，太丢人了，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没有婆家就怀了孩子，街坊邻居知道了会戳破他的脊梁骨的，既然他愿意赔偿，那就赔偿吧，尽快把这事翻过去，老汉的脸上有了缓和。他问，你说怎么赔吧？
沈万才说：你说吧，说到哪里都行。
老汉咬咬牙说，沈万才，你不是很有钱吗？你把俺家的小霞糟蹋了，你拿出五万块钱，咱们就两清了。说罢，老汉扫了沈万才一眼，心里想，万奶奶，这回非宰你个龟孙。
沈万才从冰冷的水泥地上站起来，跺了两下脚，大概是腿麻木了，又拍打了两下膝盖上的泥土，看了老汉一眼，叔，既然你咬了牙印，有了数目，但是我也不能对不起您老人家，更不能对不起小霞，我给你十万，请您老人家把这事咽到肚里，特别不要让俺老婆知道。
老汉被沈万才的话震惊了，不是钱的问题，但也确确实实是钱的事，他不是后悔一开口要少了，而是惊叹人家真有钱，一开口十万块就撒了出去。老汉的心里觉得沈万才这小子挺仗义的，自己的女儿跟了他也是清理之中的事。
沈万才走了，屋子里笼罩着浓厚的烟雾，还有刺鼻的旱烟味。昏黄的灯光给老汉的脸上涂上一层红晕，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得饶人处且饶人，没有锯不倒的树，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