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时令已是深秋，树木大都脱尽叶片，田野里的麦苗却绿意盎然起来。刘旺一大早来到秀水河畔的麦田里，看着这一地的新绿，他的心里有说不去的欢喜。秋天下了几场透雨，小麦播种十分的顺利，一地的小麦苗水灵灵的，在早晨晴好的霞光里，显得那样的可爱和生动。堤岸边，老笨家的小院子隐掩在一片高大的杨柳林里，白色炊烟缭绕在小院的上空。
刘旺有好多天没有看见老笨了，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向老笨那小院子里迈过来。他想老笨，用他的话说，他就是一个贱虫。只要一到秀水河，刘旺总要来寻老笨，开开玩笑，逗逗乐子，图个高兴。
老笨门前栓了一只黑狗，离老远就对着刘旺拖着尖腔叫嚷，奋力地向刘旺扑，可怜那狗又瘦又小，又拴着一根铁链子，任凭它怎么努力都不能挣脱。小霞正在厨房做饭，看见了已到门前的刘旺，赶紧叫了声“宝贝”，又说“趴下，稳当”。小霞的话就像命令，那狗儿停止了嚎叫，两只竖起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夹在了胯下，很不好意思地钻进了那狭小的狗窝里。
刘旺叔，你咋恁早？小霞很是惊讶，心里揣摩，一大早支书来家里弄啥？
刘旺没有进到老笨的小院里，站在门口问：老笨呢？
小霞心里有点害怕，下意识地看了看那隆起的肚子，连忙地应答：还没有起来呢！她连忙地喊老笨，快起来，刘旺叔来了。
天凉了，鸭子正是产蛋的高峰期，不能过多地下水游泳。老笨除了摆渡，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早上也不用起早了，就赖在床上睡觉。小霞喊他刘旺来了，老笨慌忙地起来，趿拉着鞋跑出屋，一眼看见刘旺站在门口。刘旺老了，满脸褐色的褶皱，一头灰白的乱发。老笨嘻笑着说，刘旺叔，来家坐吧！有小霞在跟前，刘旺不敢太放肆，他说，不进家了，我是闲着没事干，到你这里看看。
老笨和刘旺找了一片干净的地方坐下，老笨让了烟，就抽起烟来。秀水河一河晚菊正在怒放，就像初生的朝霞的颜色。河水清澈透亮，水面上罩着轻纱一样的雾气。刘旺看了老笨一眼，说，老笨，这个地方还真美，你他妈的还真会找清净。
老笨嘿嘿地笑了笑，刘旺叔，这里好着哩！你不知道吧，摆渡放鸭，捕鱼捉蟹，自由自在。到夏天，还能看女人……
老笨马上想起了夏丹那火红的真丝小裤头，知道说露了嘴。刘旺一本正经起来，说，往下说呀！我日你娘老笨，我知道你个孬种趴在河边不办好事，你老实交代，到底看过多少女人洗澡。
老笨脸红的就像猴子的屁股，爷们，我是随便说说，这一点俺不如你，听说，你年轻时听房听了一个村子，谁家晚上弄那事你不知道，那一个娘们的光腚子你没有看过？
刘旺哈哈大笑，拍了拍老笨的肩膀，我日你老娘，还别说，那时听房还挺有意思呢！实话告诉你吧，那是没少溜你们家的墙根，也没少看你娘的光腚。
老笨的脸上跳动着火一样的光芒，他说，刘旺叔，你又开始不正经了。
刘旺笑着说，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回去问问你那老娘……
秀水河静静地流着，太阳明亮起来了，河水上面的薄雾已经退去，河面就像镜面一样的光亮。刘旺抽了口烟，显得异常的舒服，他说，那是我当兵刚刚回来，现在算算，三十多年了，时间真快，我现在老了。他似乎有些伤感。
其实，那时也很寂寞。老笨，你想想，听房那事，人家在床上粘粘糊糊。亲亲热热，我们趴着窗户啥滋味？那是你叔我还没有娶媳妇，心里像是长满了蒿草，一看见屋里人家那阵势，腾地就把俺心中那乱蓬蓬的蒿草给点着了。回到家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火烧火燎的，俺想，干什么呢？
床上铺着厚厚的麦秸，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俺觉得是女人的味道，突然就有了办法，你们有老婆在床上日女人，老子没老婆也不能闲着，我就趴在床上日麦秸。老笨聚精会神地听着，马上他脸色变了，站起身来把刘旺按倒在地，连土带草就往刘旺的衣服里塞。
咦——刘旺大喊，老笨，我日你老娘，你这是弄啥？老笨喘着气，你编圈骂我。刘旺哈哈大笑，我咋骂你了？刘旺挣脱老笨，站起了身子，抖落身上的泥土。
原来，老笨的爹叫小麦，村里的人开玩笑，把老笨的娘叫麦秸。
小霞在院子里老远地瞧见老笨把刘旺按翻在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还认为两个人因为什么干起了仗。小霞慌忙地拖着大肚子跑出院子，大声地叫老笨。到了跟前，两个人嬉皮笑脸，没什么事。老笨说，我们乱着玩呢！
小霞长长地出了口气，知道老笨和刘旺爱打乱，刘旺是支书，那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特别是现在，自己怀着孩子，正是关键时刻。小霞客气起来，刘旺叔，我去弄俩菜，今天在家里吃饭吧！
刘旺看着小霞腆着大肚子，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声说，你忙吧，没有啥事，和老笨说说话我就回了。
开玩笑是刘旺和老笨的见面礼，玩笑过后，刘旺就开始一本正经起来。他说，老笨，我昨天去乡里开了个会，县水利局，还有什么环保的人讲了要综合治理秀水河。他们说的可多了，会开了一大响，我也没有记住多少，说要建设美丽中国，要保护自然环境，反正是有一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以后秀水河的两岸不许在河里放鸭子，也不允许在河两边养鸭。
老笨听了刘旺的话，心里猛地一沉，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在河里放鸭怎么了，还犯法了？老笨说。
刘旺说，鸭子弄脏了河里的水，你知道吗？这叫保护自然环境，反正是我也说不到路上。但我觉得，你不能天天在你家的水缸了洗澡吧！
老笨心里着实地害怕起来，他说，刘旺叔，俺那一千多只鸭子咋办，你知道，那是俺家的全部家当。
我还能不知道，咱庄稼人弄点东西不容易，老笨，这是国家的形势，秀水河是下游几个村镇的大水缸，里面是不会允许放鸭子的。刘旺说，大道理我不会讲，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老笨沉默无语……
刘旺虽然爱和老笨打打闹闹，但是，说起正话老笨还是相信刘旺的。从刘旺的话语听得出，秀水河里不允许放鸭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果是那样，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这么多年的鸭子，就完了。
刘旺什么时候走的，老笨不知道，秋天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河面上跳动的光亮闪进了老笨浑浊的眼睛里，老笨从迷蒙里走了出来，像突然间有了大病，费了很大的力气从河岸上站了起来，少气无力地向小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