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刘心武的田荒了有年月了,他站在地头,心里就有点害怕。.一人多深的干枯蒿草在早春的东风里发出了索索丝丝的声响,就像一曲杂乱的乐曲,野鸡早已在里面做巣。刘心武跳到了里面去,就惊起了几只翠绿色的野鸡,它们扑楞着长长的羽雉贴着蒿草的稍尖向远处飞走了,落在了秀水河的堤岸上,吃惊地回望着那蒿草茂密的家园,一副副十分哀怨的样子。
刘心武毕竟是刘心武,当过干部的刘心武,他有法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有生”。他想要是把这些蒿草烧了,在把草根弄干净,春风过后它们还生吗?
一把火就燃起了蒿草,一缕蓝色的烟雾在春风里摇曳了几下,火苗打了几个滚儿,然后直起了身子,有力地像远处奔走。阵阵风把火吹得很旺,呼呼的烈焰还夹杂着噼噼啵啵的声响。刘心武好像是回到了火耕刀种的远祖时代,他的心里是极其的寂静和畅快。这里是漫天的火焰,是炽热的,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似乎远离了那喧嚣的人群,看不到那些哀怨奇异的眼神,刘心武高兴,激动,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争斗的世外桃源。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心里诞生了,这里就是自己的最理想的去处,他决定把家就安在这寂静的田野里,栉风沐雨,听秀水河的歌声。
刘心武找到了归宿,还有种好地欲望,刘心武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生成的力量在他的肢体上嘎嘣嘎嘣地响。就像秀水河的新生杨柳一样的张狂。
烈火在燃烧,噼噼啵啵地响……
有一个人边喊边向这边跑来。
来人是小绺的大姐夫何刚,他面对着这滚动的烈焰,扭曲着古铜色的方脸,指着刘心武的鼻子高叫:你咋这样会办好事,这么大的火把我家的麦苗烤焦了。
刘心武仔细地瞧了瞧,东方吹着火苗向西奔跑,何刚家的麦田刚好在西边,和他家的田毗邻,火焰沿着地垄边一览无余地窜进了何刚家的麦田,烤的那麦苗好像在痛苦地哀嚎。刘心武傻了眼,看着何刚。
何刚说,你还是孝吗,这么大的风在田间玩火,你说咋办吧。刘心武知道自己又惹了祸,但面对眼前的情景他没有办法。火焰继续地向前滚动,要想扑灭实在是不容易。刘心武无奈地对何刚说,我是烧荒种地,没想到毁了你家的麦子,我也不是故意的。
何刚不是善茬,也是不好惹的主,他气势汹汹,他斗志昂扬,不管你是故意还是不故意,毁坏我家的麦子你得赔偿。
刘心武也急了,我凭什么赔偿,我是烧我们家的荒。
何刚一把抓住了刘心武的脖领子,你是说,和你没关系?你别横,现在我可不怕你。
两个人扭打了在一起,何刚人高马大,在货场扛了几年的大包,练就了一身的蛮力气,不几下就把刘心武放到了肩上,马上像一个陀螺就地旋转起来,刘心武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吓得他像杀猪似的嘶叫,放下我,放下我……
何刚还真的放下了刘心武,只是手一松,刘心武如同一只蝴蝶飘了出去,噗地一声,就像一只癞蛤蟆摔在了地上。刘心武没了声响。
刘心武醒来,已经躺在了医院里洁白的病床上。何刚那轻轻地一扔,就像甩一个泥蛋儿,扔出了两丈远,刚好落到了滚热的灰烬里,把他身上烫伤了好多地方,脸上也起了几个燎泡。芷兰看到了刘心武醒了过来,甜蜜蜜地问:叔,你醒了?这是刘心武多少年没有听到的问候了,他感到如同吃了一个香瓜一样的舒服。刘心武知道了这是在什么地方了,就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是彻骨的疼痛,浑身的皮肤火烧火燎的疼痛。刘心武哪有受过这样大的屈辱,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但他看到了小绺,还有小绺的媳妇站在跟前,他就流了泪。那泪水凉凉的,清澈透明,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激动,高兴还是委屈。
小绺把刘心武扶起坐在床上,一脸细密密的笑,四叔,我的姐夫人粗鲁,摔了你一跤,很对不起,我替他赔罪了。小绺站在了刘心武的面前,深鞠一躬,说:您好好养伤,我们会照顾你的。
刘心武泪流满面,他的伤痛少了许多,这炽热的话语,这种诚恳的道歉,还有对他真实的笑脸是刘心武从没有见到过的,他似乎体会到了人间的情感的温暖,这种温暖抚慰了他那颗孤独寂寞的心。
他的心里太寒冷了,刘心武早就感到像冰窖一样。芷兰的甜美的一声叔和小绺的真诚道歉,把他心里的坚冰慢慢地融化了,一滴滴的落了下来,从他的心灵的深处慢慢地涌了出来,就是一滴滴的晶莹的泪水。
刘心田来到了医院,看了刘心武没有多大的事,就问他,这事你打算怎么办。刘心武说,还能怎样,我烧了人家的田,也理亏,好了就出院。刘心田听了老四的话十分的满意,觉得自己的弟弟经历了这几天的摔打有了很大的变化。在农村这样打架斗殴的事情多了,噼噼啪啪过后就烟消云散,谁也不去过多的去计较。刘心武对待自己这次挨打这件事,能够拿得起放得下,少了过去的刁蛮,刘心田的心里暗暗欢喜,他欢喜的是四弟的品质有了一点进步。
刘心田看刘心武终于有了一丝的笑容,尽管这笑隐藏在面皮的深处,但刘心武还是捕捉到了。刘心田说,那就回家吧,都是街坊邻居,谁不和谁斗气。
刘心武噙着泪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