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城市对刘心武来说并不陌生，当干部时不断地往这里跑。那时他有钱，打个车一个小时就能来到。镇里的歪嘴二光有一辆出租车，啥时用他，只是一个电话的事。拉着他来市里洗洗涮涮，喝点小酒，那是多么惬意呀！可现在不行了，他丢了官，就像老虎拔了胡须一样没有了威风，再让歪嘴开车拉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没有钱坐公交车，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步行进城。

通往城里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去年铺的，路面很平坦。一辆辆汽车在这宽阔而平坦的路上肆无忌惮地飞驰着，携带着早春的寒风，一阵阵地从刘心武的身边吹过，每一下他的心头都是狠狠地战栗。他感到一辆辆汽车都是朝他开来的，靠着最边沿的草丛走还是心里有些害怕。

更让刘心武难为情的是，在这极为宽阔的水泥马路上，车流如水，带着亮，闪着光，人头攒动，只有他一个人步行。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为什么呢？只几天的功夫，自己就如此的落魄。这就是人，富贵和贫穷只是一纸之隔，捅破了这张纸，就是一个彻底的跨越。刘心武这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连坐车的钱都没有，背着行李捎着馒头到城里来讨生活。

前面是一个加油站，加油站边停着一辆骡车。这是刘心武一路上所看到的唯一的骡车，太稀少了，就像一个怪物。但刘心武没有把他当成怪物，他好像看见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几十里路走下来，他两腿就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怎么也拖不动了。赶车的老汉看样子是要进城，骡子走累了，停在加油站旁边打尖儿。那青色的骡子很健壮，宽背圆臀，毛稍子油光闪闪。面前一个木料斗子里是一些金灿灿的玉米，骡子的嘴巴伸进料斗里，贪婪地咀嚼着玉米，嘎崩嘎崩地响。春光里，老汉蹲在骡子的跟前，抽着纸烟，烟雾笼罩着他红彤彤的脸，使他显得是那样安详。

“大哥，你这是到哪里去？”刘心武背着包裹凑了上来，向老汉搭讪。

“进城，”老汉的回答简洁又明快。

刘心武想凑老汉的车，把行李放到了老汉的面前，他一屁股坐在了行李上，手不停地抹额头上的汗。我也进城，捎我一段路吧，刘心武哀求老汉。

老汉看看刘心武，一头明晃晃的汗，就像虚脱了似的歪在那里，胸膛里像揣着几只兔子，一起一伏的蹦跳着。他升起了恻隐之心，说，你要是不嫌慢就等吧。

刘心武连忙说，谢谢大哥，我不嫌慢，我等你。

刘心武来到了城里傻了眼，背着包裹在大街上就像一条流浪犬，漫无边际地行走。在这座城市里，他没有一个熟人，该去哪里呢，刘心武的心里是万分地忧愁。街面上是穿着鲜亮衣服的人流，但，他们都是一副副生疏而冷漠的面孔。刘心武是怀着满腔希望来的，他要在这座城市里找到工作，要把自己扎根在这个城市之中。现在他真正地来到这里，面对着人头攒动的人流，有点失望，城里还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吃饭刘心武不发愁，带的馒头足够对付几天。他还真饿了，和赶车的老汉分手后他就想吃馒头。可是，街上那么多人，自己像一个乞丐那样蹲在路边啃干馒头，他舍不开脸。现在不行了，快一天没吃饭了，饥饿使他丢掉了所有的面子和尊严，他就在行人如流的路边，解开了包裹，取出来了两个馒头和一瓶水，有滋有味地开始了他的晚餐。

刘心武暗自庆幸，庆幸自己的决策英明，他捎带的这些东西太正确了，要不然，还真得饿肚子。露宿街头他不怕，毕竟还有一条被子，在哪里都能对付一宿，怕就怕饿肚子，漫漫长夜饿着肚子实在难熬。两个馒头塞进了肚子里，又喝了几口凉开水，现在的刘心武不饥不渴，身上有了无穷的力气。他又背起了行李继续往前走，寻找一个睡觉的地方。落日的红霞隐藏在了璀璨的街灯里，使刘心武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兔子，游荡在这迷人的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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