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场麻将盛宴总算结束了，几个人就像从无边的荒漠里走出来，刚刚进了这间屋子，终于到了目的地。从牌桌边挪到了沙发上，躺到了很舒服的样子。李济没有坐下来，而是站着活动他的四肢。伸臂，下腰，压腿，每一下都能听到关节咔啪咔啪的响声。他对催二迪说，今天你请客。催二迪也是一个村主任，中型个子，刀条脸，下巴上是一缕瘦草一样的胡须。他没有反驳，反而还从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得意。刘心武知道，这场恶战，催二迪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刘心武跟着他们几个去吃饭，觉得自己没有往日的底气。毕竟下台了，就如同从山尖上一下子掉进了深渊里。他不想去蹭这顿饭，但那咕咕乱叫的肚子不允许，还是去了。正午没有阳光，天空是灰色的云，就像铺了厚厚的一层沾足水的棉絮。刘心武的心里像这灰云一样的沉重，只有短短的几天，他从一个村主任到一个平头百姓，这个落差让他吃尽了苦头。荷花出走，瞎子反面，村里人晒他，马芬逼债，让他防不胜防，要他活着难受，死又不肯。他想到过死，一死百了，一切都看不见了。然而他没有选择死，死了算什么，想起老爹的死，他如同恶梦一样地惊醒，他大汗淋漓。

吃饭是在镇上的一个小饭馆里，几个小菜还有一盘大盘鸡，还要了两瓶老烧酒。李济他们大概也饿了，和他一样，筷子头下去特别地重，那几个菜几下子就没有了。李济呵呵地笑了笑，催二迪你他妈地真小气，点了这一点屌菜，酒还没有喝就吃完了。催二迪也笑，笑得很不自然，又要了几个菜。烧酒倒上，一起端起，肚子里的酒菜搅合在了一起。刘心武有脸发烧头发蒙的感觉，比刚才好受多了。

刘心武对李济说，五哥，能借给我点钱吗？李济的眼在他的身上扫了一下，老七，你看老哥有钱吗？干咱这一行的谁有钱，有几个钱他妈的都造了，你不是也把钱填到红柳的发廊里了吗？刘心武无话可说，看看催二迪和李福齐，俩小子已经溜走了。

从镇里回家的路上，刘心武是悲愤万分，李济，催二迪，李福齐都是什么玩意，看把他们吓得那熊样子。老子有钱的时候，你们没少喝我的酒，如今我到了难中你们一个个狡猾得像兔子。特别是李济说的那些话和他那眼光，让刘心武对朋友一词有了新的诠释：朋友就是酒肉，就是办事捧场的面子。真正有了灾难去找朋友，那是最不保险的。不是吗？二十多个金兰弟兄，掰着指头去挑选，也只有李济能帮忙，可是李济没有帮他，几句话就打发了他。其他的更不用说，一是没有过深的交往，二是从没有供过事，他们怎么会借钱给自己呢？刘心武想到这，就打消了再去借钱的念头。他又想到了姐姐，虽和他来事，但也有一段隐情。姐夫那一年出车祸，姐姐找他借钱，他躲了几天，吓得他不敢去医院看一眼姐夫，伤了姐姐的心。姐姐倒没有说什么，可姐夫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如今姐姐的日子好了，两个外甥有了出息，一个在外面当干部，一个在部队里还是个不小的官。姐姐那里肯定有钱，他怎么想怎么不敢去，不怕姐姐，却怕姐夫，那可是一个倔种。也打消去姐姐那里借钱的念头，刘心武两手空空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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