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安知浮生一场戏

白离负伤逃回了白马湖清潭洞,并与阿蓝布下水帘结界,以防止娑摩罗一行人闯入。

白离盘腿而坐,闭眸顺气,为自己运功疗伤。

阿蓝则守在清潭洞口徘徊,为白离关注着娑摩罗一行人的踪迹。

“小白不好了不好了,那个臭道士,他,他来了!这个水帘也不知道挡不挡得住,要不,你开溜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开溜?阿蓝,你认为白离会干出这样的事么?”

“不,不会——”

“那不就行了!那个臭道士,我还不放在眼里,只要我们不出去,那道士,就算是有再大的本领,也入不了我的水帘,你就放宽心,我倒要看看,那个臭道士能有什么通天的本领,收了我白离!”

白离言罢,便睁眸缓缓地立起身来,慢步走至洞口,手持折扇,仰首朝外张望。

果然瞧见娑摩罗,苏素,金多才三人的身影,正穿杨绕柳地朝清潭洞赶来。

直到最后,赶到了清潭洞门口。

“马头精,你给我出来!听见没有!你今天要是缩在里头,我就砸了你的清潭洞!”娑摩罗肩扛着降魔剑在洞外大声叫嚣。

“哼!”白离冷哼一声,在水帘里头扬声道:“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你以为我白离是三岁的稚孩么!有那么好说话!”白离斜眸白了被水帘阻隔在外的娑摩罗一行人一眼,面露孤傲不屑。

“好,好,你不出来是吧!老道我自有妙招,逼得你出来!你要是敢不出来,我就杀了你的雪歌主人!你以为我不会吗!反正老道我这一辈子抓妖是捉疯了!死个人也是难免的事,我想只要能抓到你,为名除害,金先生他们,应当都不会在意的!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你——!娑摩罗你疯了么!我警告你,不允许碰她!”

白离听了娑摩罗的话,便探头朝外看去,却果真见娑摩罗那个老道士丧心病狂,将苏素圈禁在自己的怀,并将降魔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白离清楚地看到了苏素颈项间,那一道鲜明的血印。

而苏素则是皱着眉头,一脸的痛苦地看着清潭洞。

白离见此情景,没有想到过多,起步便要走出去,却被阿蓝阻住。

“白离,听我说,你不能出去,这是他们的圈套!你要是出去了,那个老道士,是不会放过你的9有那个女人,她并不是疼爱你的苏雪歌,白离,你可不可以清醒一点!”

阿蓝苦口婆心地规劝。

“你让开,就算这是圈套,我也不能看着雪歌主人受苦,而视而不见,你快离开吧,我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白离伸手,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阿蓝,阴沉着脸面。“你最好给我离开,不然,你只会成为我的拖油瓶——”他瞥了阿蓝一眼道。

他终究还是因为苏素,执意要走出唯一的防护之处。阿蓝每次企图将他拦截,可是每一次,都会被他一个坚定而犀利的眼神,给瞪得不得不遵从他的意愿。

阿蓝按照白离的意思用遁地术离开,去了他处。他也想帮白离,但是,白离素来倔强,既然认定了要他走,就算他阿蓝留下来,他也会想尽办法,为了不拖累他,而将他赶走。

清潭洞里,只剩下白离一人。

白离抬手,修长玉指拨开通透水帘,他径直走了出去。

“老道士,既然你那么想收了我,那我现在出来了,你可以放了我的雪歌主人了么!”

“当然!”娑摩罗说着,便放开怀里的苏素,将她一把推向白离身边,苏素一个踉跄,便直直的扑入了白离的怀。

“主人,你没事吧?!”白离望着苏素脖颈之间的剑痕,伸手想要运用法术为她愈合伤口,却不想苏素会忽然一把搂住他的后背,并将脸埋入他的胸膛。这让白离心中一惊,稍后,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欣慰的淡笑,便也负手下去,搂壮里苏素。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一脸惬意惆怅地抬头向天,长舒了一口气。

“主人,我早就说过,金多才这种虚伪的男人,不是你的良配,见你被臭道士挟持,他也可以面不改色,他根本就不配做你的——”这里,白离将头伏在苏素的肩头柔声呢喃,话还没有说完,后背就是一阵剧痛袭来。

他的口中又顺应着喷出了一滩艳丽血液。

他猛然将怀里的苏素推开,看着面前的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惊恐。“为什么——”他瞪大了双眼,眼角流下晶泪,嘴角挂着残血。“难道,难道长久以来,我对你的真心实意,你就一点,都感受不到么?就算我是妖精又如何,难道妖精就没有好坏之分么——,你知不知道,千年以来,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装得,都是你苏雪歌的影子,我有多么爱你,你感受不到么?啊?主人,难道我爱你,也是那么罪不可恕吗?主人,主人,你——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喜欢过我?啊?你喜欢过我吗——?你要妖丹是吗?就在这里,你想要,可以掏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只要我能给——”

白离断断续续,虚弱无力地说着,便颤抖着双手,拉过跟前苏素的右手来,抚上自己的左边胸腔。

可就在那一刻,白离却感觉自己的心口,就像快要被撕开来一样,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着一样。白离低头一看,原来是苏素手掌之上,早已藏匿的符咒。

“主人,我猜到这是一场阴谋,但是,我没有想到,就算是这样,你对我,还是那么防备啊,我就真的那么让你感到厌恶无比么,连你都巴不得我快点去死是吗?!我和你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要是我想制你们于死地,你认为你们一家人,可以活到今天吗?!”白离有些癫狂地冲着苏素嘶吼,他将苏素推搡到一边去,自己勉强站起身咬着唇想走,却被娑摩罗拦住。

“马头精,你认为,现在的你,还能走得了么?交出妖丹,我可保你完好!”

娑摩罗站在白离背后,冲着他的背影严声道,白离止步,微侧首,嘴角勾勒一缕死又何惧的邪笑。

“那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交出妖丹,我现在,要去见小若——”

白离言罢,便拖着满是伤痕的身子,摇椅晃地走着。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看上去,很虚弱。

还屏着一口气,他只是为了兑现那个对于娑小若的承诺。

可,收妖成狂的娑摩罗,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不交出妖丹,我就杀了你,孽畜!死到临头,还不忘女色!”娑摩罗言罢,便降魔剑出鞘。

一阵强大剑气随着金光肆虐侵袭,白离躲闪未及,就被疾驰而来的降魔剑,直直地穿透了襟膛正中央。

白离顿感全身气血奔腾,真气乱涌,他觉自己,犹如坠入炼狱,整个身体被焚烧的好痛苦。

血染白离的身体,污垢了纯白色的衣衫,他此刻就像座会喷血的血泉,嘴角挂着残血,素衣面目全非。

白离终究是倒下了,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屈地瞪着双眼,不想让自己睡去。

“小若,小若,小若——”他的口中一直呼喊着娑小若的名字,整个身体,就如同一条泥鳅一样扭动爬行着,垂死挣扎。

苏素到底也是个有良知的女人,见白离这样痛苦不堪,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金多才与娑摩罗等人的阻拦了,自行地跑到白离的身边,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

可这种时候,白离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昔对于苏素的热情似火,有的只是绝望。

他将头侧向一边去,不愿意看苏素的脸。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苏素颤抖着声音问。她说:“如果有,我可以为你完成——”

“那你——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雪歌主人——你,是不是——?”白离气若游丝地斜眼挂泪看着苏素问。

苏素顿了顿,看着快要咽气,处在生死边缘的白离,沉重的点了点头。

白离得到这个答案,没有言语,且已经没有力气再言语。

他抬手想要去抚摸苏素的脸庞,可是,油尽灯枯的身体已经由不得他做主,还没有如愿的触碰到她的面颊,他腾空的手,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耷拉了下来,直到死,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仍然是苏雪歌。

直到死,他的眼角依旧是挂着晶莹的泪珠。

白离的身体在苏素的怀里,最终化成了一缕青烟,随风散去。

最后留下的,就只有那颗药丸大小的,散发着银色光芒的,所谓的妖丹。

娑摩罗见状,便一跃而起,要去接。却被半路杀出的一个粉衣女子,抢先一步,将妖丹夺了去。

娑摩罗认出来了,那是他失踪的女儿,娑小若。

“小若,你胡闹什么,快把妖丹给爹!金家人需要这个!”

“给你?这是白离的,我凭什么给他们!白离为了这个女人,不惜掏出自己的心,怎么了,如今白离死了,就连他最后一颗相思所凝成的妖丹,也不放过吗!爹,你知不知道,你杀的,是你女儿用尽一切去爱的男人!你知不知道,当我赶到这里,却看见白离化成了一堆青烟飘散,我现在,是有多想杀了你们三个吗!你们凭什么杀他!他是妖,可是,他并没有伤害过哪一个人,前些日子猖獗的采花贼,也并不是他!爹,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冷血!你无情!”

娑小若一想到方才好不容易赶到,却看见白离消散在自己面前,整颗心都碎了,她不顾形象地冲着面前的娑摩罗吼得撕心裂肺,面上更是泪迹斑斑。

而娑摩罗听见自己的女儿,为了一个妖精说话,心中更是怒气横秋。

“死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胡说一些什么!马头精不是个好货色,你被他骗了,还说什么用心去爱的男人?!我看你是被他迷惑疯了!”

“我没有疯!没错爹,金多才还有苏雪歌,我恨你们!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杀了你们!这颗妖丹,我要定了!爹,既然你想要妖丹,只有杀了我了!但是,如果你敢打着妖丹的注意,我就把它捏碎,到时候,金武的性命难保,可就是爹你的罪过了!”

“哼!死丫头我看你真的是疯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X家!跟我回家!”

娑摩罗见娑小若与自己频频叫板,心中气不过,又介意苏素与金多才在场,面子上挂不住,便拽住娑小若的手,要将她带回家,可娑小若,却倔强地挣开。

“爹,我不能跟你回去——”娑小若冷冷地说道。

娑摩罗闻言回过头:“为什么!你个死丫头,又耍什么花招!”

“因为——我和白离,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生是他白氏的人,死,是他白氏的鬼,所以,我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因为我不能容忍和杀掉我心爱之人的仇人住在同一屋檐下——!”

“什么?!你这个死丫头你——你居然和一个低劣的妖精做出了这样龌龊的事情?C,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我娑摩罗,没有你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女儿!只要你好好的保护妖丹,这样金武的性命就不会受到威胁!妖丹我也不要了!因为我嫌脏!”

娑摩罗气不打一处来地言罢,便愤恨地与苏素金多才转身离开了。

娑小若仰首望天,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痛的。

因为和娑摩罗决裂的关系,此后,娑小若便没有再回过家,那个让她憎恨,厌恶的家。

她一直,都住在白马湖畔,清潭洞中,自力更生。

可是,形单影只的感觉实在是苦不堪言,每一天,都活在对白离的思念与渴望里,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疯癫。

终于,她承受不住相思苦,在这个寂静的夜,她含泪,想着不在的白离,正要撞墙轻生,却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抱住了额头。

她便一头撞在了那堵人肉墙上,抬眸一瞧,原来是个胡子花白,一身锦衣的老头。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娑小若不解地看着面前的老头,眼神很是幽怨。

“因为你肚子里已经有了马头精白离的孩子啊,你要是死了,马头精,岂不是后继无人了么?难道,你真想让他断子绝孙么丫头?我是此处的湖仙啊,你放心,我是不会害你的!”

老头撸了撸雪白的胡子,平易近人地对娑小若说。

“孩子?你是说我有了,白离的孩子,吗?”娑小若瞪大了水灵的眼,不敢相信。

“是啊,不可以再寻死了,知道吗?就算是为了那执着了几世的白离,你也要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给生下来——”

老头说完,便一摇身,随着青光斓斓,他便消失在了娑小若的面前。

原先有些悲伤的娑小若,这一刻,看着自己的小腹,却不禁上扬了嘴角。

“她和白离,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了……”

十年后……

四季变换匆匆,时间宛若白驹过隙,一转眼,便过去了十年之久。

入冬,冰天雪地,严寒至极。

“娘亲,为什么你那么喜欢画画呀?画上的男子是谁?长得真好看!”

清潭洞中,一个身穿红棉袄的小女孩站在砚台前呢喃有语,她的眉眼,和白离长得如出一撤。

都是那么漂亮。

“不是和婉婉说过很多次了吗?这是婉婉的爹爹,看看,婉婉是不是和爹爹长得很像?”

娑小若还是如当年那样清纯脱俗,不过,眼睛里,却多了属于女人的成熟与沧桑。

“嗯——是很像,可是娘亲,爹爹出去办事,怎么都快要过新年了还不回来?婉婉好想爹爹,要不娘亲你去和爹爹说,叫爹爹不要再赚钱了,早点回来陪婉婉和娘亲过新年,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娑小若,满眼纯净的天真无邪。

“婉婉乖,爹爹赚钱,也是为了让婉婉过上更好的生活啊,爹爹会回来的,再过几年,你爹爹他,就一定会回来的!”娑小若违心地说着,眼泪便刷的一下子落了下来,她伸手将小女孩揽抱进自己的怀里,搂的紧紧的。

“娘亲不哭,娘亲不哭,爹爹不回来,还有婉婉在——”

白婉婉,无疑是一个极其懂事的女孩子,见娑小若落泪了,她便也抬起自己肉嘟嘟的小手,生疏地为娑小若擦着眼泪。

这让娑小若更是疼惜这个小女儿,她将她楼的更紧。心里,百感交集。

而就在母女俩伤感之际,一阵凉风忽然撩开挡风的竹帘,拂入洞中,吹起了小书桌上的画作一副,趁着娑小若伤情之际,飘荡到了外头去。

落在早已冻结成冰的白马湖畔上,被白雪一点一点,累积覆盖。

画上那个叫做白离的,绝世的男子,就从此,湮没在了,这虚无的世界。

随着漫天飞雪,消失不见……

落了遍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第一卷 雪诉离歌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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