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嫁祸(三)
身后那人五指成爪,携着凌厉的掌风呼啸至耳后,苏月生暗骂一声糟糕,这人一身好武艺,轻功了得,今夜被自己碰上,真是倒了大霉!
一个旋身,如一条游鱼般绕过那人的杀掌,苏月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今夜要想回去,只怕不易,若是自己真面目被发现,那亓府也就完了!
哪怕拼也要拼出一条路!
苏月生弹出腰间软剑,在黑夜中撕开一道光口,刺向那人,双腿缠挂在松树枝上,须臾之间,便已过了数招,树枝随着她的进攻防守簌簌摇动,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苏月生的重量,而墙下,赶到的守兵围得水泄不通,弓矢长剑泛着森冷的光芒等待着自己,可以想象,一旦掉落,活捉是一定的!
那位高手却也是蒙着脸,一片刀剑光影之中,只看见他幽深的瞳仁间微微嘲讽的神色,挥下一剑,他道,“逃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苏月生懒得理会,手腕一转,嗖一声袖箭射出,那人只知道她精疲力竭困兽犹斗,没料到苏月生浑身都是暗器,当下低喝一声,提气避开,然而还没等他足尖落稳,就听到低低一声笑,苏月生撒下一把淡粉色的药粉,那人下意识地停止追捕,赶紧掩住口鼻。
苏月生乘着这一空荡,猛踹了一角高墙,双臂大张,提气便往黑暗中逃,临危之时爆发出的巨大力量竟然将那人甩了好远。墙头上,淡粉色的迷雾慢慢消散,那人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却见墙下那群吸了红雾的守兵皆是无事,瞳孔一缩,猛地望向苏月生逃跑的方向,而此刻,唯有一轮云遮半明的弯月高悬于空,哪里还有苏月生的影子!
那粉色药粉,根本就不是毒药,只是苏月生随手抓得松树皮在掌心碾成齑粉!
“傻瓜!”几个起落间,苏月生轻巧地落回墨竹轩后院,一把摘下脸上的黑布,冷笑一声。
“可惜没能调查出那楼阁中到底有什么!”懊恼地嘟囔几句,苏月生便从窗户里钻进屋子,脚步极轻,生怕惊动琴乐,不然又要开始唠叨。
躺在床上,苏月生却睡不着,枕着半轮明月,她闭上眼开始回想突然出现的那人。明明是二皇子府里的人,他为什么也要蒙着脸,不希望二皇子府里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武功高强,身形变化诡异,心头忽然浮现白玉之死,会不会,是同一人?
左思右想,实在是找不到头绪,然而心底总有种不安的预感,这预感随着夜晚的倦意慢慢袭来,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现。
晨风敲击着轩窗,静谧的院子里洒下翌日第一缕阳光,苏月生于朦胧中睁开睡眼,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脚,想起昨夜自己没脱劲装就这么睡去了,一抬眼,果见琴乐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小姐,你昨夜又出去了!”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苏月生无奈一笑,接过琴乐手中的湿巾,“昨夜出去散散心,忘了告诉你。”
琴乐自然不会信这种鬼话,奈何又发作不得,只能一个人哀声叹气,府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不安分,而且,早晨听外间人说,昨夜二皇子府整出不小的动静,八成和小姐脱不了干系。
“小姐,你昨夜是不是刺伤了不少人啊?”
闻言,苏月生一愣,刺伤不少人?逼不得已杀了一个倒是,但并没有刺伤许多啊,这话从何说起?
“二皇子府昨夜死了很多人?”
琴乐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在装糊涂,叹道,“我说小姐啊,是你干的你就承认吧,反正我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今儿一早,巷里打梆子的老三就看见王府后院有不少血迹,天色尚早时,还有不少裹着黑布的尸体被抬出来,消息都传到我耳朵里来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干的,如今看来,莫不是······”
“不是我!”
苏月生冷冷丢下一句,惊得琴乐浣布的手一抖,扭头望去,却见她秀眉轻蹙,眼底里有着微微疑惑和冷意。
琴乐忽然明白过来苏月生的意思,“小姐你是说,昨夜你确实去过二皇子府,只是那群人并不是你杀的?”
良久,苏月生艰难地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一阵恶寒,昨夜,有人和她一起夜闯二皇子府还在她之后下手!
“是谁呢···”疲倦而困惑的心情如潮涌来,苏月生抬手支着妆台,被下蛊毒,白玉之死,夜探王府,所有的一切,似乎被人操控,又似乎毫无关系,但为何,背后总有一种瘆人的骇意,时时刻刻缠绕不绝。
神思正当忧虑繁杂之时,忽然有下人在门口请示,“容小姐请见县君。”
“容小姐?”苏月生茫然抬起头,却片刻明白过来是谁,容瑜!不,应当说是锦瑟!
她不是一直在容尚书府抱恙吗,今日怎么跑来见自己?
不多时,一抹湘色捻金簇花群角翩然而至,冷风中,容瑜面色微白,解开红锦薄氅交给她的丫鬟,缓步跨入屋内。
“王妃,别来无恙啊。”粉纱珠帘后檀木锦桌前,苏月生冲着容瑜淡淡一笑,笑得温和如风。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容瑜没来由地抖了一下,对上苏月生淡然平静的眸子,她却在如明月般清亮的眼眸里看见一点夜的冷寂。
她苦涩一笑,掀开帘子坐在苏月生对面,只是垂眸盯着那腾烟氤氲的茶盏,半天不说话。
良久,在苏月生等的有了些睡意的时候,容瑜终于叹了口气,望向对面之人。
“亓县君,我今日来有事相求。”她顿了顿,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对于我的身份,你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我是不可能成为云湛的王妃···”她闭上眼,掩住眼底的落寞。
“县君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成为容瑜,又为何被云湛选为妃子,我今日来此便是求您救救我,云湛···云湛他和二皇子所勾结,想要···想要谋逆!”
苏月生握着杯盏的手瞬间一顿,霍然看向容瑜,“你说什么?”谋逆此等大事,先不说可能存在否,单是容瑜这种微不足道的身份,云湛又怎么会告诉她,想来骗我,倒是想错了!
“锦瑟,”苏月生盯着她,不放过一丝间隙,“不要想着试探我,你会没事好心地跑来跟我说这等大事?还有,你不是一直在容府养病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容瑜被她盯得眼神一缩,但神色不变,似是料到苏月生会这么问,淡淡解释道,“县君怀疑得不无道理,但是,若我这段时日并未在容府养病而一直在云湛身边呢?若我备受折磨恐惧不已呢,县君,我真的很害怕,我只是个丫鬟,我不敢乱言,他不知道我每夜都是浅眠,一开始派人日夜守着,后来渐渐在夜间松了警惕,我偶然探听到兵器,和二皇子的字眼,那些守卫间都有暗号,不敢多听,但依稀琢磨出这些!”
苏月生狐疑地盯着她,“便是你知道这些,于我又有何干?你又凭什么认为我能救得了你?真是笑话!”
她垂下头,斟酌片刻,才道,“县君,你近日可发现身边总有些怪事吗?”
苏月生心中一顿。
“实不相瞒,云湛会救下我,将我摆到明面上,也和您有关···太清昭珑私下里和他联手,想要杀死太子殿下,拥兵逼迫太清帝退位,而这其中,最最难解决的人,便是···”
“韩依。”苏月生接下她的话,心中竟是一片冰凉,云湛囚禁锦瑟定是知晓了自己真实身份,将锦瑟摆在明面上是威胁韩依不要深究他和太清昭珑的事,诱使白玉下蛊,也是想通过控制自己来控制韩依,之后种种,定然是云湛在背后捣鬼,那昨夜之事···也和他有关么?
不会,昨夜夜探二皇子府的另有其人,云湛不会无聊到自己杀自己人,没有必要。
苏月生望向容瑜,摇摇头道,“你想拿你知道的东西和我换自由,可惜我没有办法救你。”
见苏月生眼中有送客的意思,容瑜赶紧抓住她的袖子,“县君我真没有骗你,你只要给我找个庇护之所,再帮我解决云湛的追杀,我就把我剩余所知晓的全告诉您!”
“都告诉我?”苏月生似拂开尘埃般掀开她的手,起身冷笑道,“容瑜,你今日来此便是最大的一个错误!你能这么轻松地说服云湛来我这,你能轻易地听到这些机密?省省吧,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话,都是云湛教你的吧!”
她俯身,清冷迷蒙的眸色中带着压迫之意,在那看透一切的目光中,容瑜不由自主抖了抖,却仍道,“县君我···我真没有骗你!”
苏月生挑眉,怜悯地看着她,“容瑜,如果这些话不是云湛交给你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被利用了,这些线索,都是他故意透露的,目的就是要你告诉我,让我不得不插手二皇子和云湛之间的事情,那时候,韩依才会真正地去分心顾及我,回去告诉云湛吧,这些事情,还不够勾起我的兴趣,让他最好省点心,不要斗不过韩依便在我身上费心思!我,也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