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蛾眉曾有人妒
这人究竟是谁?霍湘震和陆六孤都有这个问号,但是找出的答案却是各不相同。陆六孤博览群书,别人家的家史他也是有杀错没放过全都读过,沈家家史自然是不例外。此事一想,暗自心惊。
这人可能是沈鹿鸣……一个应该死了很久的人。算起来他的辈分那还是楼止至的父辈,这两个是怎么忘年交的?当下威震百越之地的沈家,家主乃是沈鹿鸣胞弟沈鹿苹之子沈雷泽;而沈雷泽是楼止至同辈之人,由此可见沈鹿鸣辈分。这段沈家家事陆六孤倒是清楚,毕竟他们陆家干的就是赵宋的情报收集工作,说白了就是当世最大的细作组织。陆六孤身为次子,在有个不靠谱大哥的前提下,当然是父亲的重点培养对象,被逼着背下了四大家族中除了他们陆家之外的全部资料——他们陆家的事他用不着背,自己清楚。
关于沈鹿鸣的,就是奇闻异事了。沈家那一代是出了鹿鸣鹿苹兄弟两个,以沈鹿鸣为乾、沈鹿苹为坤,培养兄弟两人打理家族,相辅相成。却不料沈鹿鸣一根筋搭错,为情所困,最后挂冠出家当了道士,云游四海去了——这里根据沈家的记录,沈鹿鸣是死在了某个深山老林之中,当然,现在一看事实并非如此了。但是造成的结果是一样的,沈家突遭变故,后继乏人,只能勉强让沈鹿苹掌管家业。沈鹿苹没有沈鹿鸣那样执掌大事、杀伐决断的气魄,他是个软弱但是细致的人,造成沈家一度倾颓。直至他早早将家主之位传与沈雷泽,这才挽救了沈家倾颓之势,重振了四大家族中沈家的威名。
啧……现在沈家最有希望的继承者是谁来着……想不起来了,回头还得多看看书啊。
霍湘震对别人家的家史当然是没兴趣的,但是他也知道沈鹿鸣这个人。毕竟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修士能有龙龟坐骑,沈鹿鸣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沈鹿鸣也是修士里面的一个传奇,入道之时就已过而立之年,但如今却早已是半仙之体。听说他还有不少的风流韵事,据说是终生逃不过一个“情”字。当年为情出家,修成正果之后又遇情劫大损修为,若不是座下那龙龟助他渡劫,可能早已殉道了。但是这些事霍湘震并未注意过,那时候正是云暮皓离开他的第一年,他没有精力去关注任何事。
此时藿香和陆二公子心里的疑问也还是同一个:这一个出世的半仙,怎么还和一个凡世的武将有这么深的交情?
楼轩悄悄凑了过来,当然是和陆六孤说的:
“沈伯伯当年和我爹抢过辕儿他娘!”
霍湘震:“……”
陆六孤:“……”
这种八卦真是意外的意外啊!……一人一妖同时表示真是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关系。
沈鹿鸣很明显听见楼轩给他们八卦了,带些坏水儿的眼神一下瞥了过来,三个小辈立马感觉一阵要糟糕。这是就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在三个小辈听来就是天籁:
“沈伯伯!你来了?!”
楼辕及时赶到,拯救了三个八卦少年。看得出来他很是高兴,脸上梨涡浅浅,眼睛里是亮的:“沈伯伯,你也是好久没来过了啊!”
龙龟驮着沈鹿鸣走到楼辕面前——沈鹿鸣一直是盘腿坐在龙龟背上,看样子也没有下来的意思。龙龟和沈鹿鸣似乎都是非常喜欢楼辕的,龙龟在楼辕面前屈腿趴下,让沈鹿鸣能摸到楼辕的头:
“好好好,小辕儿都长这么大了!”沈鹿鸣对着楼辕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嗯C!眉眼就是像你娘!比你哥强多了!瞅瞅你爹那个眉毛眼睛,一点都不俊,全传给你哥了!”
“老不死的!说什么呢!”楼止至笑骂他,就差补一句反正小去嫁的是我不是你……
无辜躺枪的楼轩望天,我只是路过的……
楼辕抿着嘴笑,不说话。他的眉眼确实是像他娘多一些,远山眉,桃花眼。很柔和,没有楼止至和楼轩那样的硬朗气。但是这毕竟是少年的面貌,霍湘震总觉得楼辕是还没长开。他所谓的长开和年龄无关,是气质上的。楼辕似乎还缺乏什么,于是眉眼里只有江南似的灵秀和柔美,缺了男儿的英气。
沈鹿鸣又拍了拍楼辕头顶:“小辕儿还有一个月就要满二十了吧?”说着,又给楼辕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沈伯伯算到一个月后正是我命中一劫,恐怕是不能去给辕儿加冠了。”
冠礼一事,古法日期为二月,冠前十天内,受冠者要先卜筮吉日,十日内无吉日,则筮选下一旬的吉日。然后将吉日告知亲友。及冠礼前三日,又用筮法选择主持冠礼的大宾,并选一位“赞冠”者协助冠礼仪式。然而经历了漫长的乱世,冠礼已经面目全非,即便是楼家这样的世族大家也不会完全循古法。楼辕的冠礼,就是定在他二十生日那天。给他加冠的“赞冠”就是沈鹿鸣。
但是沈鹿鸣这说是来不了了,楼辕自然也是有些失望,但是看起来他却是担忧多于失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沈伯伯,你渡劫的话……没问题吗?”
“小辕放心。”沈鹿鸣捻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么一说楼辕当然只能更担心。沈鹿鸣又是笑眯眯:“小辕儿别担心,等渡了劫沈伯伯找你玩去!”说着从宽大的道袍袖中取出了一只葛囊,“这个给你拿着,没事装点糖吃,别给你爹抢了去!他就爱抢我东西!”
“老不死的!你可积点口德吧!”楼止至打趣,“你这老小子恁地记仇!”
“那可不!不记些仇,我可拿什么打发时间!”沈鹿鸣朗声笑道。
自古行文,有话便长无话便短。且说这三日过去,楼家的船已是临近了京城。期间沈鹿鸣在船上留宿一夜,第二日便连个告别都没有就独自离去了,还是楼止至派下人去叫他来用早饭,看到人不在了,才知道走了的。兴许是这修道之人终归与寻常人不同吧,这连个告别都没有就走了,也真是让这几个凡俗之人摇头无奈。
“可算是到家喽……”楼轩站在船头深吸一口气,抻了个懒腰。不过该比他更感慨的应该是霍湘震,这晕船晕得已经是快分不清水和陆地了。七天以来他一直没怎么骚扰楼辕,可能这主要原因是晕得没精力……
楼辕似乎还是一脸惋惜:
“徐州的青团比新京的好吃啊,下次再吃到又要好久了啊……”
他们的船在徐州停过一会儿,楼辕便趁着众人休整下船去买了些青团回来。这小子在笼络人心上还真是懂事,一大包分给了船上的兵士下人们,一小包分给了楼家老仆们和楼轩、陆六孤以及楼止至。对,明显霍湘震是没份的。最后留下那一小部分才是楼辕自己吃的。不过为什么他会剩下那么一两个“没吃完”给了霍湘震那就不清楚了。楼止至原本是想责备他擅自离船的,但是一看到这孩子捧给自己两只青团,也就只好“吃人的嘴短”了。
陆六孤打趣他:“你小子,就想着吃!”说着一抚下颌,“不过南边的姑娘到真是比北边的秀气啊……可惜来早了,赶在人家采莲的时候来就好了……”
“哎哎哎你想什么呢!别带坏了辕儿!”楼轩伸手拍陆六孤肩膀一下,一个白眼。陆六孤便嬉皮笑脸与霍湘震道:“霍兄可还记得那段写采莲的诗文?就是那个‘于是妖童媛女’那段。”
霍湘震倚着栏杆,因为听说快到了于是有了些精神,回答:“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霍湘震的声音很好听,诵起这样的文章来温润清平,最是合适。陆六孤笑赞到:“霍兄记得真是清楚。”
“嘁……”楼辕早就看明白这两个狼狈为奸了,扭头不看他们。楼轩则是歪着头,真理解不了这两个关系怎么这么好。而心如明镜的楼爹爹只好抚须微笑。这群年轻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