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雪夜诉苦
“景墨?”冥铖没有想到会见到齐景墨,齐府之事,想来齐景墨已经知道了,今天出现在宫里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铖,”齐景墨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冥铖,却没有起身。
“景墨,”冥铖敛下眉目,掩去眼中的深色,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是这个王朝的君王。”所以,齐家的事情他不能坐视不管。
“我明白。”齐景墨低首应了一声,“我今日来也并非为了我爹之事。”
冥铖闻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又吩咐李公公去取了酒来。
“我不会伤及齐家数百条人命。”这是作为一个君王的底线,而齐尚书必须死。
“谢谢,可否留他一条全尸。”齐景墨终究还是开了口,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定局,冥铖这样处理已经够宽恕了。他也不会再过分地要求太多,只是,那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可以,赶初春就离开京都吧。”冥铖叹了一口气,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可是……
冥铖看着齐景墨,眼里一闪而过的戾气,“景墨,我相信你。”
齐景墨又怎么会不明白冥铖这是在警告他,无奈地笑了笑,终究他还是怀疑了,可是,“皇上放心,您永远是景墨的朋友。”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你之事。
“好,我信你。”话说间,李公公领了几个太监进来,将手中的几坛酒放在二人的面前,便又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冥铖拿过一坛酒递给齐景墨,自己又打开了一坛,两人碰了碰,便大饮了一口。
两个人像以前一样,直接坐在御案前的台阶上,免去君臣的繁礼,“铖,还有一事我不明白。”齐景墨饮了一口酒水,宫里的酒水果然比外面的好喝。
“什么事?”将话说开了,冥铖也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淡淡地问道。
“你跟皇贵妃娘娘……”齐景墨想了想措辞,接着说道:“铖,我不相信皇贵妃腹中皇嗣夭折与你有关。”
冥铖闻言顿了顿,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齐景墨将他所有的神色瞧在眼里,心里一惊,难不成此事真的是眼前之人所为?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齐景墨明白冥铖这是默认了,捧着酒坛的手紧了紧,“为什么?”
“她之前中了毒,不宜有子嗣。”冥铖叹了一口气淡淡地一句话带过,可齐景墨知道,若真是如此,冥铖心里必定不好受,抿了抿唇,正要出言安慰,却又听见冥铖冷清的声音传来。
“若是他日小念泽登基,过了风声,你可否替我照扶着他。”说实话,小念泽登基为帝,他身后的势力不会少,可旁人终究没有齐景墨对所有势力的了解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去照顾,我哪里有空照顾你儿子。”齐景墨蹙了蹙眉,抱着酒坛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冥铖叹了一口气,看着不安的冥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的日子恐怕就只有几个月了。所以,今日这番话你就全当我托孤之词。”
殿内因为冥铖这一句话陷入一片冷静,两人都没有说话,齐景墨怔怔地看着一口又一口饮酒的冥铖,他虽然也知道冥铖取了龙脉,身体每况愈下,可鬼谷医王不是说还有三年吗?
“冥铖,你什么时候开始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还有你自己的儿子自己照顾,你我虽有生死之交,可你的儿子,你的江山总不能都让我给你……”
“景墨,我说的是真的。”冥铖冷淡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一样从他的脑袋上浇下来,冷了他的全身。
“铖……”怎么会这样?
“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所以这几个月就这样也好,至少那个孩子不用让她失去性命,至少,她恨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冥铖嘲讽地勾起唇角,从来都没有想过桀骜不驯的他也会这么深爱一个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为什么命运就要如此捉弄他们,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可他们的父辈却是世仇;冥铖与木雪舒本是相爱之人,却阴差阳错出现了那么多解不开的误会。如今冥铖的生命却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
大年三十本来是个喜庆的日子,然而养心殿和落英宫里的人,却没有一丝喜色。
窗外的雪花还洋洋洒洒地飘落着,积雪已经快要埋没了膝盖。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大晟朝统一鼎盛之期。
落英宫里阿娜因为担忧木雪舒迟迟没有离去。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子时了,木雪舒却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雪舒,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儿?”阿娜不动声色地掩去眼里的心疼之色,淡淡地笑着问道。
“阿娜,你说那个孩子过了奈何桥了吗?”木雪舒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让阿娜面色大变。
“雪舒……”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去过奈何桥,那里有一种特别漂亮的花。”木雪舒放空了眼神,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声音有些悠远。“那种花我从书上看到过,叫做地狱花,也叫做彼岸花,哦对了,还有一个特别美丽的名字唤作曼陀罗华。听说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阿娜,是不是很美丽的故事?”
木雪舒转过脑袋笑看着阿娜,淡淡地问道,可阿娜却蹙了蹙眉,不知道木雪舒为什么突然回这样说。只能担忧地唤了一声“雪舒。”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所以,过了奈何桥,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随风而去,也好,是不是?”木雪舒想着不禁痴痴地笑出声儿来。
“雪舒,你别这样……”阿娜蹙了蹙眉,凝眉劝了一句。
“阿娜,我与那孩儿注定无缘,我希望他能忘记我这个没用的娘亲。”木雪舒低首笑了一句,眼里却划出一颗泪珠。
阿娜见状,想伸手抱抱她,可伸出去的手却犹豫地停在半空。
“阿娜,你知道吗?他的生命不足三年了。”木雪舒不知不觉就将冥铖的状况说了出来,阿娜闻言大惊,皇上身体抱恙之事,如今她们竟然都不知道,那么皇上刻意为之?
见木雪舒口无遮拦,阿娜赶紧使了眼色给室内伺候的侍魄,侍魄点点头便打开帘子出去了。
“雪舒,小心隔墙有耳。”阿娜不禁忧心地抱住了她略显消瘦的身子,这样脆弱的木雪舒急需要有人给她一个怀抱。
“阿娜,我明明恨透了那人,可我想到他的身体状况……”木雪舒闭了闭眼,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可,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口口声声说为我倾尽一切,可他怎么可以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阿娜,我好恨,我恨他。”殿内暖暖的气息熏得她难受,这些天憋在心底里的话,因为阿娜的温情便说了出来。
阿娜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的木雪舒只需要一个倾听者,她只需要将心里的苦楚吐露出来就好了。
“已经是第二个孩子了,他已经让我失去了两个孩子,阿娜,你说说叫我怎么不恨他。”木雪舒趴在阿娜的怀里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来,她倾尽所有地去爱他,甚至放下心中的仇恨包容他,端德皇太后说出当年的真相时,她明明比那人更痛苦,可她却坚持面带笑容安慰他自责的心情,她为他做的还不够吗?为什么?那个人对她的孩子可以这么绝情。
木雪舒不知道这样哭闹了多久,哭声渐渐地低了下来,偶尔传来几声低泣声,听见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阿娜松了一口气,这人总算睡着了,听到宫外几声炮竹的响声,看来子时到了。
索性这么迟了,阿娜将木雪舒的脑袋轻轻地移至枕头上,把她的身子调正,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拉开门,果然侍魂侍魄还守着,阿娜便轻轻地将门关上,向二人吩咐道:“你们去打盆水来,给雪舒擦擦脸。”
“是。”见二人出去了,阿娜便吩咐苏琪儿带了坤宁宫的丫头回去,只留下吉丽雅在门外守夜,如今天色迟了,她便留在落英宫宿下,再说了,她很担忧木雪舒的状态。
侍魂侍魄二人打来水,阿娜便接过侍魄递过来的帕子,轻轻地帮木雪舒擦了脸颊,手脚,便挥退了她们,自己在木雪舒身边躺下来。看着木雪舒红肿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木雪舒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真的很难将她跟平日里强硬的木雪舒联系起来,只是,雪舒,我希望你能永远快乐。可惜,这显然不行。
唉,阿娜想着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木雪舒的脑袋这个时候却向她的怀里拱了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咂咂嘴沉沉地睡去。
阿娜不由地笑了笑,搂住木雪舒的腰也沉沉地睡去。
所有的事情明日再说吧。这是阿娜睡前的想法。
雪花飘飘洒洒,外面的冷风无论如何吹,这一夜木雪舒却睡得异常安心。
然而,养心殿的二人就算醉酒了也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