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镜中月，水中花
晴空霹雳，她定在那儿，自然知道他口中人是谁，惊讶，然后呢，苦楚，她有资格吗？可为什么他要告诉她。
他还在说，她却有些晃神，他的口张张闭闭。
对于已坠入地狱的她来说，今晚所知道太多，真相，欲望，利用……
原来如此，她太愚蠢，下午的点滴，让她竟抱有一丝奢望。以为他好像是喜欢自己一点。在她认知，一家人感觉也如此，这也是失去很久的。
镜子花，水中月而已，她终于明白，当时他为何答应她，没有顾虑……她也只是棋子。
傍晚，小区花园幽香浮动。清冽的金银花，秋菊，桂花，还混着其他不知名花香，晶莹喷泉直流而上，水滴飞溅。
这要在过去，就是皇家园林，王姨想道。
她对小宝说，也不管他听懂与否， “你看妈妈担心你，饭都不敢让你吃呦，还怕我害你不成…… ‘’
她点点小宝脑袋，“你呀，赶上了好人家，要是搁在我家，才不这样惯你呢……”
小宝倔强扭过头，不看她
“呦，你这喧灵鬼！‘’王姨无奈笑道。
“王姐，这里！”一女人四十上下，绑着低马尾，推着婴儿车，远远打着招呼。
“哎呀，这孝儿真俊，眼睛圆溜溜的。‘’女人捏捏小宝脸，不住说。不时瞟俩眼自己手头婴儿车，孩子在公主纱帐，忽闪大眼睛，她才放心。
“唉！小叶，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离不了人，俺那位这俩年卧床动不了——勉强做个小时工，还能照应家里。还好，老东家人好，听说俺干不了长工，有活儿还记得叫俺，勉强够混口饭吃……‘’
“谁不是呢？哎，我那个女儿还在上大学，这高价掏的真是，”女人叹口气，“谁让就这一个孩子，趁现在还能干，供也供得出来。‘’
这一提，俩人各想心事，也不说话。小宝在怀里不安挣扎。对于孩子来说，沉默要不得，他的世界充满好奇。
“咦？”小叶这才想起，“这孩子是？”她极少见王姐口中少东家，虽说住在同栋楼。想这样高级小区，住的人非富即贵，把时间看的紧，邻里关系也淡薄，相逢应不识。
听女主人说起王姐的少东家，年轻有为，不喜呆老宅，自己在外面住。要不是传他有个影星女友，女主人还想把侄女介绍过去。
他那女朋友叫乔柔熙!她怎不知呢？女儿一回家就看电视，有天她洗菜正要进厨房，不忘瞅眼电视，却看到少东家和那女人。不过，那女人也没显怀啊，那这孝……莫非
王姨犹豫片刻，少东家说过，老宅那边别透露风声，小叶又不是那里人。况且，小叶跟自己要好，像自己每天忙着养家糊口，朋友也少的可怜。
“你可别对外说啊，”王姨拉她到偏僻角落，压低声音，“俺也可纳闷，你不说过，他有对象不是？这咋回事，带这孝和一女人回来，这孩子还喊‘爸爸妈妈’来着……‘’
“那少东家说啥没？”小叶追问，她这人没啥啥爱好，最爱坊间八卦，和女儿看期娱乐节目也是津津有味。
“没有！俺没不敢问，这少东家脾气怎么说呢，‘’王姨想了想，找不到合适字眼，“有点怪。俺怕惹他不高兴”
“哎，就是他孩子了，”小叶依着她多年经验对此判断。
“说不定是他亲戚家孩子呢？”王姨不太相信，少东家总不会这么莽撞。
“怎么会？”小叶轻笑，“王姐，你信我话没错，亲戚怎么不往老宅带？”
小叶一脸喜色，女主人也看出来，“叶姐乐啥呢，抱着孩子出去这么久？”
小叶故作神秘：“你知道吗？……”遂将自己听得，又加油添醋一番。女主人吃惊未褪去，又隐晦一笑。
夜风微凉，王姨抱着小宝上楼。
离家这长时间，她心里有点担心，家里老伴不知睡了没，得赶紧回去，可少东家又让自己带好孩子。
她得先把孩子哄睡才行，这样想着，不禁加快脚步。
一进门，隐约觉的气氛不对。宽大鱼缸里‘’咕噜咕噜‘’换着水，热带鱼不知疲倦地游来游去。
王姨不敢太大动静，小宝吚吚哑哑，好像也不适应这古井般沉寂。
孝儿怎么也不肯睡，她只好打开电视让他看。调了几个台，刚好是一动画片。她不懂，但孝儿一向爱看这个。
他看得目不转睛，眼皮慢慢地耷拉。
电视里动漫人物还在嚷嚷，隔着虚掩们传进来。庭意隐约听到熟悉的插曲，萦绕在耳边，但就是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抓心，仿佛有一副画面哗哗啦要出来，可还是空白。
她想确认到底是儿提起看过的哪部片子，这种想法占据了她内心。
本陷入悲伤漩涡中的她，已没有力气。
她真的没有想到，生活这么现实。晚上他说的那些话，似乎卸下了她所在生活里，所有不切实际的伪装。
真相往往就是这样，血淋淋的残酷。她记得，他沉吟片刻，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你的条件？
他说，引开媒体注意力。一旦徐庭意和他在一起。无孔不入的狗仔也许不那么关注他的正牌女友，乔柔熙。
至少，会让乔稍喘一口气，她可以安心养胎——她有了他的孩子。也不至影响她的演艺事业。
呵，考虑得多周到！他早就算好了一切，把自己定义为一颗棋子，转移媒体注意力，又或许只是炮灰。
她冷笑，浸入海底的窒息感充斥了心里，一点点灌进她的鼻子，嘴里。她以为，他念在幼时情分才帮她。
她什么都没有了！曾经，幼时，她以为拥有的一切，都会一直存在。
譬如，家里一到春天就拥挤吵闹的花园，和妈妈坐在溪边看鱼，偷偷将花带在妈妈头上，回来她和爸爸一起笑。和爸爸斗嘴气得他沉着脸，她还得主动和解。风吹起那个人衬衣，柳絮跑在脸上痒痒的，他轻轻拂去……
她以为，这些快乐时光，会像重复出现的假期动画片，安心得不会消失。
都不存在了，不是吗？
当时，她转过身，后背对着他，海里一滴水渗出，眼一眨，滑落下来。
不要在别人面前流泪，那只会泄露你的怯弱。她记起父亲话，更是酸楚。吸了一口气，要把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就这样强撑着，她努力让自己步子看得正常，至少从背后他看不出端倪。
躲在客房里，她蹲在墙角。没有开灯，只隐约瞧见房间轮廓，夜色包围住她。
她将头深深埋在臂弯，眼泪终于肆无忌惮流出来。她咬着手，甚至怕哭的大声，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
直到听见熟悉插曲，她才渐渐止住泪。想出去看看，这个想法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悄悄拉开门缝，王姨正抱着小宝走来。不愿别人看到她双眼哭红，下意识想藏，迅速环顾房内四周。
宽大空间里坐落家具不多，一派低调优雅，却无处可躲。
一眨眼，门把手转开，“咦，徐小姐人呢，难不成走了？”王姨探头进来，明亮光线从门里透进来，庭意闭着眼蹙着眉头。
王姨定睛一看：“呦，睡着了……”继而降低了声音。庭意合衣躺在小床上，匆忙中未来及盖上薄毯子。她轻轻翻了身，将脸对向墙。
“呀，这可怎么办，孝子晚上也没得人管，要是闹腾了怎么办？‘’王姨喃喃说道，“我还得回去呢……‘’
庭意想说，其实王姨可以走的，还有自己。可她嗓音有点沙哑，可听出哭过。
刚咽下唾沫，再说话。王姨已轻巧带上门。
这边，王姨无可奈何，尽管少东家脾气古怪，可她要是走了，这孩子又不能放任不管。
蒋正南神色不悦：“怎么了？”
“少爷，你也知道我家情况的……我那老伴还卧床不起，得有人照顾……”她嗫嚅道。
对于这个少爷，她心有忌惮，“你看，现在孝儿也睡了，我能回去吗？”
‘’那就回去吧，”他没太大起伏，仿佛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孩子给徐小姐带。”
“徐小姐睡着了。”
他微蹙眉头，这才盯了她怀里孝，睡的正香，还咂着嘴。
王姨表情纠结，与平时相比，她回去时间已经很晚了，“少爷……”
这边电脑远程会议已被耽搁，对方还在不停提价。他对王姨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王姨小心将孩子放到床头一角，细心盖好褥子，只露出一个头。暗想，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但她可以确定少爷不喜欢孩子。
在老东家干过这么长时间，也见识过他家衣香鬓影景象。若是有带孝去的，他必远远避开孝儿。
听到王姨走出公寓，带上门。 庭意悄悄出来，因为之前来过一次。
她去了卫生间，用凉水冰了一下眼睛，对着镜子，眼里还是红红的。
经过书房，她顿了一下，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这么晚了，他应该带着孝睡了吧。
她放心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很久没这样放肆哭过，没有力气了。
王姨直接关掉电视，所以一打开，就是那个动画。
她努力在脑中搜寻，却发现实际没看过。
《给桃子一封信》吸引她看下去原因，电影里桃子和她之前很像，郁郁寡欢。
桃子父亲海上失事，就在他离开的早晨，桃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最讨厌你了！”
庭意心里硌得生疼，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在父母出事前那晚上，对他们吼道，烦不烦啊……
然而电影里桃子比她幸运得多。
桃子阴差阳错和三只妖怪开始了生活。在他们帮助下，桃子看到了父亲给自己未完的信，消除了愧疚。
庭意看困了，迷迷糊糊，她走到了一片草地，绿的芬芳。葱郁树下搭着一张白桌布铺的桌子，小女孩跑过来，飘过一串银铃笑声。
“爸爸！”庭意叫道，“妈妈！”她慌忙跑过去，可父母置若罔闻，只和那小女孩说笑。她呆呆站在一旁，如空气。
她看到父母带小女孩去游乐场，他们还给她买礼物，场景转换得很快。
她心里渐渐明了，那小女孩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小女孩走丢了。门外凄风冷雨，庭意看见父母疯了一样到处找女孩。爸爸嗓子喊哑了，开车找遍了每条街，母亲眼泪都要哭干了。
庭意心头一紧，她喊道：“我在这里！”隔着马路，她拼命挥手，母亲终于看见她了。不顾往来车流，跑过来，紧紧抱住庭意。
“你上哪了去，啊？快急死妈妈了！”
“妈妈，我好想你……”庭意鼻头一酸，“妈妈，你和爸爸原不原谅我？我说了那样话……”
“傻孩子，你是爸妈的宝贝，我们怎么可能生你气呢？……妈妈知道你那天不开心，说的是气话，但是为什么不和爸爸妈妈说呢？家人有什么事不能说的啊……‘’
“好……”
“都多大了？怎么动不动就哭啊”爸爸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神色疲惫却挡不住眼里喜悦。
“孩子是高兴……”妈妈眼里也有东西闪动，“老徐，孩子找到你不高兴吗？”
“怎么不高兴？”父亲答得中气十足，“你们这会儿又哭又笑，眼里夹个蛤蟆尿……”
庭意抹去眼泪，不好意思笑了，妈妈则捶了父亲一拳……
“砰砰砰”，沉重声音在她耳边想起，景象在她模糊，父母也要走，他们朝她挥手，她怎么也追不上。
“孩子，爸爸妈妈爱你！任何时候都要记得爱和被爱……”父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想睁开眼睛，光亮刺的眼睛睁不开。“砰砰砰——”声音还在持续。
缓缓睁开眼，已是天亮，她见自己睡在沙发上。
“就来了。”蒋正南披着睡衣，从卧室走到客厅门口，声音透着不经意懒散。
大清早敲门，会是谁？她这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