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感悟与斗法
苏珊觉得奇怪，买了好多天东西，无论买什么、给谁买，都很坦然，轮到给自己买东西倒有些惴惴不安了。她舍不得往自己身上花钱，每到需要花钱时，总是慎之又慎。当然，更大的原因还在于，有男人陪着的经历少之又少，她有些不习惯。
以前，老五也同她一起逛过街，不过，在她的记忆中，好像从没有过因为给她买服装而单独逛街的。
苏珊的衣服都是在农村的集市上或在县城的服装市场上买的，便宜、实惠，是她买东西遵循的原则，纳老鼠给她买的那些衣物是她一生中穿过的最奢华的服装。
纳老鼠将她当城里女人看待，买的是时尚品、奢侈品，好看是好看，却不实用。
就拿胸罩来说，农村人压根没戴的习惯，绷在身上像拘豆腐的纱布似的，拘的胸难受不说，时间长了还起红疹子。城里人为了显身材，不惜让身体受罪，农村人则恰恰相反，怎么舒服怎么穿。
她常年劳作，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脂肪，任何一个部位都紧绷绷。尽管她生过两个孩子，但两个肉豆腐依旧高耸挺拔，根本不需要乳罩来修饰，戴那东西纯粹是花钱买罪受。
他们转了好几家百货公司，纳老鼠让苏珊买内衣，她坚决不买。他送的两套内衣只穿戴过一两次，她不想糟蹋钱。
昨天晚上，纳老鼠调笑她，说她外衣一脱，身子就像是褪了毛的白条鸡，一点遮拦也没有的，她说他是不折不扣的老流氓，尽喜欢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纳老鼠买的情趣内衣让她脸红、心跳。他说那叫情调，男人都喜欢妻子穿，她认为那是男人的一种变态心理，是耍流氓的借口。
苏珊看中了一款套装，纳老鼠也觉得不错，鼓动她去试。衣服裤子都挺合身，腰恰恰的，两条修长的腿子更挺拔，将苗条的身材包裹得恰到好处。他连声叫好，眼睛都看直了。
在选择颜色时，两个人有了分歧，她喜欢素色，纳老鼠力推艳色。
苏珊说：“我已经是半老徐娘了，穿的太艳，别人会笑话的。素色能长久穿，艳了只能穿一两次，总不能买回去压箱底吧！”
纳老鼠说：“你这人自带喜庆，穿得越艳越妩媚，穿素了显不出你的特点来。”
他说的是实话，她也发现了这个特点。她肤色白、鹅蛋脸、自带笑，穿艳色的服装看上去更妖冶些。可是，她习惯于穿素色的衣服，太艳心理上有障碍。
两个人为此争执不下，售货员提建议说：“这位阿姨是衣服架子，不论穿哪种颜色的都好看，要不你们买两件吧！”
纳老鼠立即表示赞成，苏珊白了他一眼。
售货员劝她说：“阿姨，瞅你老公对你多好，他喜欢你穿的艳丽些，你多买一套回去，要是不喜欢出门穿，那就穿给他一个人看。”
这话说到纳老鼠心坎上了，他连声附和说：“对，对，对，要是穿不出的话，你穿给我看。”
苏珊没法坚持己见，纳老鼠和售货员一唱一和，就像演双簧似的，她陶醉在赞誉中了。
有人陪伴，被人赞美，她忽然觉得生活的乐趣无处不在，连上街买东西都是这么美好。
售货员误以为纳老鼠是她老公，她没有辩解。这段时间以来，她心里也将他视为自己的男人，和他上床是一个方面，在感情上也向他靠近，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便自然而然地有一种幸福感和甜蜜滋味。有时她会问自己：我在恋爱吗？这就是爱情的味道吗？
她没法解答这问题，房子的阴影遮挡了感情的萌动，即便对他有爱，也有还债的因素，心里有个声音老在提醒她：我没有选择，不得不爱。
服装买好后，纳老鼠说：“好马配好鞍，你买双高跟鞋吧！”
“我这么高的个子，不适合穿高跟鞋。”
“你不懂了吧！女人的风姿在一双鞋上，脚跟垫高后，走路更能显出风韵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买。我比你高，再高，简直就是骆驼牵着鸡了。”
“哈哈哈哈，我不怕臊毛，你怕什么？我喜欢看你窈窕的身材。”
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她又买了一双高跟鞋。
几样东西花了一千多块，他要付帐，她死活不让。付完钱，她又心疼不已，怪自己太奢侈了。
坐电梯下楼时，她忽然想了起来，自己第一次进城买东西，进的也是这家百货公司。
苏珊与老五道喜（订婚）之前，按照风俗，由老五的姐姐和老五陪着她来省城买衣料。
给新娘买衣物是婚嫁的一个重要内容，写在彩礼单上。要一次性地买完四季的服装，过了这个节点，想让夫家再给新媳妇花钱，是难上加难的事。
二十年以前的农村姑娘，一生最高兴的莫过于婚前买衣、买物的时候，可以大把花钱，随意购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和物品。当然，衣服的套数和总花费是事先定好的，普通人家都是四套，若男方家经济条件好，舍得给新媳妇花钱，最高可买到八套。
老五家的经济条件不好，彩礼是苏家倒贴给郝家的，老爷子在拿自己家的钱给郝家充面子，她只能买四套衣服。
由于钱数的限制，买的时候，她动一番脑子，特意选了套比较便宜的冬装，想多买套夏装。
她的小计谋得到抵制，老五和他姐姐都不同意。他们说，说好的四套，你为啥要买五套，这不是无中生有吗？她解说，不管买几套，我没突破钱的限额，况且，给我买衣服的钱，大部分都是我家出的，你们有理由反对吗？
三个人为了一套几十块钱的衣服顶上了，她一气之下，甩开那姐弟俩不见了踪影。
那时候，这家百货公司的规模没这么大，新华街也没有今天这么繁华，但这里一直是全市流动人口最多的地方，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找着。
她没等着他们来找，直接走到车站，坐车去了县城，在县城玩到天黑才回家。老五和他姐姐着急了，背着几包东西，满大街寻找，折腾到晚上也没找到她的影子。自此，老五落下了一个笑话，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在城里把新媳妇给丢了。
追昔抚今，她深刻地体会到人与人间的差别。纳老鼠比老五年龄小、个头矮、身子单薄，为了娶她，十六七岁闯荡在外，知道用自己挣的血汗钱给她买围巾，而且，一买就是三条；老五白得一个媳妇，拿着苏家给的钱给自己家撑面子，多给她买一套衣服都不愿意。她真想问问他，当初，他想用省下来的钱做什么？
事实证明，喜欢吃软饭的人，到啥时候都是自私的、不大方的，这一点，从老五身上得到了验证。
纳老鼠要上厕所，苏珊下到一楼等他。
一楼是首饰卖场，郝菲的首饰就是在这换的。
她信步转悠，东看看、西瞅瞅，见到合意的首饰，会身不由己地驻足观看一会。
她又转到那家首饰铺。售货员记得她，老远跟她打招呼，问她今天想买什么首饰。她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能说买，也不能说不买。售货员见她瞅着一款金项链，热情地拿出来向她介绍。
苏珊心不在焉地听她讲解，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一转脸，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大姐啊！盯了你老半天了，你的注意力全被金子吸引住了。”王成笑呵呵地说。
“哦，这么巧，今儿咋碰到你们两口子了？”
“嗯，你躲着我们，可不就是巧了。真是媳事，你要给自己买首饰，还是……”
“我看项链，你说给谁买？”
“哎哟，这项链可不便宜，十三克，三四千呢。”
她看到了法特玛鄙夷的表情。
“只要我喜欢，多少钱都要买。丫头，你帮我戴上。”
她故意不理法特玛。
“好的，你稍等。”
“不行，这款还是有点细，还有更粗的吗？”
“有，全在这里，你自己挑选。”
“你慢慢选，千万别把自己勒着了。”法特玛带着醋意说。
她冲着妹妹两口子的后背悄声骂了几句，对售货员说了几声道歉的话，想把项链摘下来。
“看上了就买，摘了干啥？”
“你吓死我了。一个厕所上了半个小时，要是不等你，我也不会受气的。”
“我早下来了，站在旁边看你跟人斗法呢。那人是你妹妹吧，你们姊妹俩咋闹的这么僵？”
“唉，一言难尽，等出了门再跟你解释。”
“请问，这项链你们还要不要？”
“当然要了，你开票，我去交款。”
苏珊拦了一会，纳老鼠执意要买，她只好做罢。
纳老鼠说她戴金耳环特有气质，又给她选了一对耳环，她没再阻拦。正像他说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怕，她欠他那么多帐，无论再添多少，都没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