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与老太太吵架
苏珊归心似箭,三步并作两步走,怀着忐忑而又兴奋的心情进了自己家院子。
让她忐忑的是,出去这么多日子,一声没吭地将主码丢给了母亲,老太太肯定会收拾她;兴奋的是,马上要见到日夜思念的儿子了。
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老太太无论说什么她也不会计较,只要孩子好着就行。
说也奇怪,平常在家时,一看到主码那副游手好闲的样就烦他,一旦到了外面,最担心、最想的人还是他。
前些日子,她每天要给家里打好几次电话。开始几天,主码接电话后还能跟她说几句话,后来,干脆不接电话了,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将电话压了,弄的她哭笑不得。
儿子停留在七八岁,永远也长不大了。他玩性太重,家里供他玩的东西太多,做啥事都没耐性。
她迫不及待地进了家门,将所有的房间看了一遍,却不见主码的影踪。
她有些失落,给他买了好些吃的,期望了好多次的,母子相逢、欢呼雀跃的场景落了空。她很奇怪,这孩子平时不出门的,整天在家看电视、玩游戏机、玩电脑,今儿跑哪儿去了?
家里能玩的东西都是索娅她们几家淘汰下来的,电脑虽没联网,但里面存了好多游戏。
志强说,等主码将所有游戏都会打了,他的智商会上一个层次。
她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发现志强的说法不正确,甚至有些荒唐。自从迷上电脑后,儿子非但没进步,反而越来越呆;越来越懒。他脾气很暴躁,以前还能帮她干农活、做家务,自从迷上游戏后,啥事也不干了,叫也叫不出去,整天呆在屋里玩。
她心里很清楚,女儿的事算不了什么,儿子才是她真正的隐痛,生了这么个半傻子“爹”,他即便活到老也还是孝的智商,自己操心和难受的日子在后面。
她提着东西走进父母的屋子,热情地问候老太太。
老太太正坐在礼拜的毯子上发愣,见她进来“噢”了一声。
“你咋回来这么早?没去送埋体(亡人)吗?”
“埋体已经抬到寺上了,我看看没啥事,早早回来看你。”
“哦,送埋体的人多吗?”
“不少,光女人的孝帕就散了二百五十多条呢。”
“你在给张罗吗?”
“嗯,纳老鼠的女儿负责散钱,我负责散头巾。”
“唉,好好学着点,以后我要无常(死了),就不慌乱了。”
“妈呀!你活得好好的,说这话干啥?咱家的老人都长寿,奶奶活了八十五岁,你老能活到一百岁。”
“呵呵呵呵,你这丫头,菌说八道,哪能活那么长时间?你奶奶寿数长是因为儿女孝顺,你舅舅、舅妈伺候的好。我能指望谁?儿子和丫头几个月不来看我一次,有的忙着赚钱;有的在跟人憋气,我七十多岁的人了,伺候完老的,还要伺候小的,自个儿不动手便要饿肚子,还不如早早归主的好。”
老太太话中有话,但她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妈,我不在,让你受苦了。我也是没办法,老板不让回来,我不敢擅自走啊!你放心,到你行动不便的时候,我一定像舅妈伺候奶奶那样伺候你。”
老太太高兴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说你,有钱没处花了,前几次带回来的东西还没吃完呢,又买东西干啥?”
老太太手指着苏珊提来的牛奶和水果怪责说。
“前几次?”
“是啊!那汉子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晚上来,不是买东西,就是给钱,他说是你让带回来的,你不知道吗?”
“我……我……”
老太太看她吞吞吐吐的样,立即严肃了起来。
“丫头,你别记吃不记打。抄花子(要饭的)拨算盘,穷有穷的打算,伤伊玛目(信仰)的事万万不能做,你要是做了丢人的事,别怪我不认你。”
老太太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她看,看的她心里发毛,脸憋的通红。
纳老鼠说过要帮她照顾家里,可是,他来过几次?买了什么东西?给了多少钱?说了什么话?她一无所知。
她正要编个理由解释,老爷子和主码一前一后进来了。
一老一小见到她很高兴,尤其是主码,见到她恨不得蹦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块钱,对着她晃悠。
老爷子说他带着孙子送埋体去了,寺上的人都夸主码听话、懂事,完全不像个并子。
老爷子边喝茶边感叹说:“今天送了个有钱的埋体,站哲那者子(站礼)的人寺院里站不下了,足有五六百人。丧主给本寺散了两万块钱,其他三十多个坊都是一千,阿訇一百、瞎汉(一般的教众)五十、女人三十,总共散了八万多块钱。”
“我看啊!村里也只有纳老鼠一个大样人了,王麻子说是有钱,婆姨无常了(死了),给寺上散了一千,总共才举了三万块乜贴,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
老太太白了老爷子一眼,撇着嘴说:“你们这些寺管会的人都是势利眼,谁给寺上散的乜贴多说谁的好话。人的好坏不是众人说了算,真主的眼睛时刻在盯着呢,坏人散的乜贴再多,毛提了(死了)还是要进火狱;好人即便再穷、散的乜贴再少,照样能入天堂。”
“你这人总喜欢抬杠我说的是大样与小气,你非要跟好坏联系在一起。唉,纳老鼠也是命苦啊!中年丧妻是人生的一大悲剧。”
“一个病秧子婆姨有啥悲剧不悲剧的,也许他巴不得老婆无常呢。电视上说,男人最得意的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三样事纳老鼠占了两样。现在的有钱人没一个安分的,弄不好早把女人勾引上了呢,你大女儿最了解他,不信你问问。”
“妈,你说的啥话?啥叫我最了解他?你把话说清楚了,含沙射影地干啥?”
“你做的事,你清楚、主清楚,还要明说吗?”
“我做啥了?偷人抢人了,还是偷奸养汉了?让人给你带了几次东西,孝顺你,有错吗?”
“带东西没错,是你托错了人,放着自己的姊妹不认,非要跟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走的那么近。你们要是没事,他咋能对你那么好?我告诉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妈,你要搞清楚,是你小女儿不认我,不是我不认她?你一定是听了法特玛的一面之词,她侮辱我和郝菲的话,跟你讲了吗?我再跟你声明一次,我在给纳老鼠打工,人家是老板,端人的饭碗,听人的话,人让干啥我干啥,不存在走的远近的问题。再说,老板也是人,是人都有亲疏,我干活踏实、不偷懒、不耍滑,人家对我有好感也是正常的,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
娘俩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地吵了起来。
苏珊毕竟心虚,说话没那么理直气壮,她解释的越多,老太太越觉得她在隐瞒什么,死揪住她的小辫子不放。
她怪自己没对纳老鼠说清楚。老太太对他很反感,他不应该过来,即便过来了,也应该告诉她实情。现在,弄巧成拙了,就因为自己不知道他来过,一句话没对上,老太太才起了疑心。
老太太是个极敏感的人,她越发地相信,上次自己跟纳老鼠在家里打闹,肯定被她瞅着了,要不她也不会这么纠缠不休的。
看着母女俩打嘴仗,老爷子左右为难,他一个劲地说:“都怪我这张嘴,咋就把不住风呢?我提那些事干啥?”
正在屋里吵成一锅粥时,主码窜了进来。
他对苏珊大声说:“我三大爹来了,他让你过去。”
老爷子拍着炕沿说:“你们娘俩继续吵,迟早会上《新闻联播》。院里来人了都不知道,要是宣扬出去,简直太丢人了。”
苏珊停止了说话,低着头出了父母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