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凉亭备宴酒酿香
细雨春芜上林苑,东风熏染梅柳,小桃灼灼柳鬖鬖,云窗雾阁也难掩春意烂漫。
王府内素日是一贯的幽静素雅,今日却因着有客临门,别添几分热闹意。
后厨自卯时起便忙碌不休,厨子侍婢捧了食材,鱼贯出入,我虽立于楼阁之上远望而观,不时却也有暖烟香肴阵阵袭来。
冬雪在旁小声嘟囔道:“府里小半个月的开支,这就要被他们一顿吃没了。”
我好笑侧首,未得启唇,那厢平安咬着苹果白她一眼道:“王妃姐姐这么做自然有姐姐的道理!哪里像你就知道吃呀吃的。”
“你!你净知道胡闹!”
冬雪气得瞪眼,伸手去抓他,却被平安灵活的躲开了,一溜烟朝楼下跑去,回头不忘朝她半个鬼脸,。
“来抓我呀!”
“你别跑!”
冬雪急急便去追,我瞧着却是无奈含笑,方欲移开目光,却见冬雪往楼下跑得匆忙,竟一脚不慎踩上自己的裙摆,整个人惊呼一声,裙带飘飞向下栽去。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冬雪!”
却见一道身影,极快地飞身而来,自后揽住冬雪的腰往回一带,不过瞬息的功夫,她人已被重新回到阁楼内,冥修动作轻柔将她放置在长椅上。
我见她无恙,方才舒了口气,平安也急忙跑回来,蹲在冬雪身前,着实担心起来。
“冬雪姐姐你没事吧?”
冬雪仍旧心有余悸,好半天愣愣回过神,抚着心脏,几乎要哭出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冥修看着她微皱了眉:“你……”
“冥修…”
冬雪抬头望着他,圆睁着一双杏眸泪光点点,模样甚是可怜,冥修愣了片刻,终是无奈一声轻叹,方才到嘴边的责备想来也是再难说出口。
“没事便好。”
淡淡一句说罢,他微微侧身似是要离开,冬雪却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埋首在他胸前,娇小的身躯轻轻颤抖着,带了哭腔小声的抱怨。
“吓死我了!冥修!你怎么来的这么慢?我差一点…差一点就摔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不由得愣了愣,而后唇角扬起一抹会心的笑意,转眸见平安看得目瞪口呆,上前一步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孝子不可以看这些。”
冥修一贯冷淡稳重,而今竟也有些无措,握惯了剑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在半空中僵硬了片刻,方才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背,不自然的道:“…已经没事了。”
我压下唇角的弧度,一手捂着平安的眼睛,一手牵着他朝楼下走去,掠过冥修身旁时顿了顿步子,意味深长的望他一眼,吩咐道:“冥修,可要安全护送冬雪下来。”
不去看也能想像得到冥修此刻复杂的神色,我强忍了笑意,拉着平安下了楼,口里一本正经的道:“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便去大堂里候着罢。”
方下阁楼,却见司马懿清青山儒雅,朝我而来,步履虽疾,却显从容不迫。
宋涛生性逍遥,红尘俗物皆难入眼,沉醉山水,性高烈,而司马懿清与他不同,与他相处这些时日,他虽已王府管家自居,却气度不凡,断不止于此,更像…我微微敛目,眸中一缕清光掠过…
是了…是大隐于市的风范。
思虑间,司马懿清已然走近,他微一弯身,禀道:“王妃,田将军与阎统领都已经到了街口,已吩咐人前去迎接,祝神医还需再迟片刻,说是前翻客套话听的烦,待到用膳时必然赶来。”
“这个祝倾蹷…”我无奈摇头,却也知他性子如此也不多言,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大堂待客罢。”
我静静款座于大堂内,一袭炽艳藕丝裙恍若粉霞红绶,眉含点翠,口脂点丹唇,薄施粉黛,淡然不迫的面容却自带了几分摄人的气势。
门外一阵脚步声喧攘,抬眸便见田毅迈步入内,手中持有一长形锦盒,阎松紧随其后。
司马懿清上前相迎。
“田将军,阎统领!”
二人朝他微一颔首,旋即缓步走至我身前停下,单膝跪身行礼。
“末将,拜见王妃。”
我起身上前虚扶了他二人一把。
“哪里来的这些礼数,今日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权作在自己家中便好,都随意着些。”
“谢王妃。”
今日离了军营,田毅阎松二人也卸了战甲,寻常衣着,田毅却是一副书生打扮,阎松不拘着这些,随意一件粗布衣裳,虬髯满面,黝黑的面上笑容却愈显憨厚可掬。
田毅将手中锦盒奉上:“初次前来王府拜访,末将不济,备有薄礼拙作一幅,聊表心意。”
我含笑道:“有劳田将军费心了。”
一旁的司马懿清上前恭敬捧过锦盒,我抬手启开盒盖,里面静躺着一副装裱好的画卷,司马懿清将锦盒交付给一旁的侍婢,取出画卷,在我眼前缓缓展开来。
入眼却是海棠艳冠,牡丹雍容,梨花素雅,桃枝芬芳,兰花绝色…万花灵动,姹紫嫣红,好似云霞出海,堪堪一个浅淡墨痕的芳菲世界,蝶舞花丛,媚瓣蹁跹,莺啼燕语不见玉堂,俨然一幅百花齐放的闹春图。
虽有万花错落其中,但色彩浓烈艳淡有序,互为烘托,留白写意,引人遐思,足可见画者功底深厚。
我赞叹道:“当真是好画,田将军不仅行军打仗智勇双全,画功亦是了得。”
田毅拱手谦言道:“王妃过奖,田某的画不过东施效颦,难登大雅之堂。”
我一笑:“是田将军自谦了。”
转身将画卷交由司马懿清收藏,惦念着时辰道:“而今时候也不早了,已经备膳净水亭,二位将军便随我一同前去罢。”
“王妃请。”
田毅侧身恭敬请我先行,我朝他微一颔首,迈步而去。
净水亭坐落于莲湖中央,有湖光山色相伴,清风拂过,便见波光粼粼,抬眼却是红杏依云,花颜缀枝,可雅可媚,可静坐可欢言,却是府中一个好去处。
待我们赶至净水亭,却见祝倾蹷早已悠然入座,饮一壶酒,好整以暇的望着我们。
“老夫就说你们这一番客套少不得费时辰,果然比我这糟老头还慢。”
我笑着上前道:“师父哪里老?再年轻个十几岁,领兵打仗怕也是与阎统领一般的虎将!”
他瞪我一眼,佯作了怒态,眼底却是笑意盎然。
“你这丫头,踞拿师父寻开心!”
众人皆是一笑,虽说是寻常宴席,但落座却各有讲究,我在祝倾蹷身旁坐下,中间隔开一个空位置,田毅方落座,接下来紧随的便是阎松,最后一个位置留下给司马懿清,他尚且有事要忙,便也不多待他。
方落座入定,阎松却忽然站起身,挠一挠头,有几分难为情道:“哪个…俺也准备了一件礼物,是送给王妃的。”
与众皆笑了起来。
田毅打趣道:“阎统领送礼物倒是媳呐。”
“末将虽是个大老粗,却也知道第一次来王府,空手总归是不好,”阎松憨憨笑着,从袖间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来,顷刻间便有奇异芳香盈室,“俺求着祝神医给弄了个驱蚊草的香囊,又香又有奇效,就借花献佛送给王妃了!”
我道:“阎统领有心了。”轻一抬手,冬雪即可会意上前接过香囊呈来,我将香囊收于袖中,望着阎松微笑道,“阎统领这香囊,我日后必当随身带着,看看是否真有驱除虫蚁的奇效。”
阎松赶忙道:“若是没效,王妃尽管怪了祝神医,这香囊是他配置的!”
在座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祝倾蹷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他道:“老夫好心帮你的忙,到还要帮你一并背着黑锅了?!”
“祝神医别生气别生气…”阎松口拙舌笨,一时涨红了脸,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索性端起酒杯,“俺老阎这张嘴没个把门,自罚三杯跟祝神医谢罪!”
一杯正要饮,却闻的司马懿清含笑一声:“阎统领要喝,就尝尝自家的果子酿吧。”
我侧首却见司马懿清缓步而来,身后一小厮捧了酒盅紧随其后。
“噢,对了!”阎松一拍脑门,似是方才想起,忙接过那酒盅,一一便倒满众人身前酒杯,“这可是俺特地从家乡带来的,平日里都舍不得喝。”
他绕了一圈,走至我身前便要倒酒,冬雪忙拦了。
“阎统领,王妃有身孕在身,不能饮酒。”
阎松笑道:“没事儿,这果子酿不是酒,俺们那儿有孕的天天喝这个,到时候还能帮着王妃生个龙凤胎!”
“净说些胡话!”祝倾蹷好笑的瞪他一眼,转而望着我道,“丫头,这个果子酿喝一些无妨。”
我笑道:“师父开口了,又是阎统领辛苦带来的,自是该饮一杯。”
便由着阎松将身前酒杯倒满,端起置于鼻尖浅嗅了,而后起身,举起酒杯道:“这些日子凉州不安稳,多亏了各位相助,顾妧不才,只能薄备酒席,敬诸位一杯。”
众人起身碰杯,齐声道:“多谢王妃!”
我将杯中酒酿一饮而尽,唇齿留香,馥郁芬芳,倒是不愧于果子酿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