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表白，不合时宜
思思一路狂奔，尽管脚步踉踉跄跄，她毛骨悚然，几乎灵魂出窍，想大声呼救，可是却又不敢发声——她的心紧绷成一小团，清晰地听见扑通扑通的狂跳声，擂鼓一般，恐怕一张嘴，那鲜红的心脏就会掉出来。宽阔的校园甬道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她只有无休止地重复奔跑的动作。宿舍区的灯火通明，许多窗口都有人影在晃动，她似乎听得到那笑语喧哗，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都到不了近前。
路上积雪并不厚实，已有些微融化，她脚下终于一滑，膝盖重重磕在坚实的柏油路上，身子摔出去。与此同时，她本能地尖叫出声：“啊——”
手掌擦破了皮，血液渗出来。思思无助地趴在地上，头无力地枕在两只手臂，意识渐渐陷入一片无涯的昏暗。
前方突然有女人声音传来，音色娇柔，却透露无边哀怨：“给我一个机会好么，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米妮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两年了，你不能一直这样封闭自己、惩罚自己。我苦苦地爱了你这么久，我的爱不比米妮少……”
思思唇边浮现一丝苦笑，我都快死了，抑或真的已经死了，居然还听到女人的表白，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始终没有听到男人的回应，那女人忽然变得气急败坏：“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心声？芮轩！你去哪，给我站住！”
芮轩？冰山校草？意识里恢复了一丝清明，思思费力地将头抬起，这么说，我并没有死？
朦胧的路灯下，有脚步声迟疑地传来，稍倾，变得坚定有力，目标明确地向她奔近。
“你没事吧？”面前的男生投下高大的身影，思思心头升起莫名的怒火，我这样，能叫没事？
男生蹲下来，忽然看清她的面容：“尤思思？是你吧？”
思思无奈地挤出笑影：“学长，帮帮忙。我摔伤了。”她没有说自己遇到鬼，虽然之前颇为惊悚，可是她自己都不是很确定，不能太大惊小怪。甚至，她还不合时宜地想起舍友齐棋的“借题发挥”得手记，不不不，我可不想东施效颦、见样学样。就这样短短一瞬间，她的心思居然电转。
芮轩怎么可能知道面前这女孩子的复杂心思，说实在话，他压根就排斥女生，正如哥们儿郑春阳
所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更别提碰触其他女孩子的身体。
可是眼下这种情形……他皱了皱眉，还是让自己伸出手去，很是生硬地拽着思思胳膊，把她慢慢扶起来，或者说，拎起来。思思也皱了皱眉，他的牵扯让自己的伤口更痛。但是也只好感恩地低头致意：“多谢学长。”
“芮轩！”莫倩音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本来带着被放鸽子的怒气，视线所及让她愣了愣，下面的气话没有说出口。
“你来得正好，扶她回去。”芮轩冷冷地开口，丢开了手。除非万不得已，他可不想多管闲事。两个女孩子闻言都是一脸愕然。
思思心里悲凉：这得多凉薄，才能说出这句话。
莫倩音则是满腔不平：凭什么？平安夜，圣诞前夜，多么唯美的晚上，她好不容易贿赂了芮轩同屋的男生，绊住了碍事的郑春阳，骗得芮轩出来会面，她还为此细致地整了妆容，按捺下自己的骄傲，一改以往的强硬，决定以温柔打动心仪的男生。那个身形款款，那个如泣如诉，那个娴雅可人，这下好了，全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毁了。
“怎么？”芮轩睥睨，“不是说我们的系花一直对学妹关爱有加、备承赞誉吗？”
莫倩音被将了一军，银牙差点咬碎，平时的平易近人、娴雅温和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何时她给人做过仆从来？不过，既然今日主打温情路线，她决定还是将戏码演足。虽然刚才的“深情表白”未能完成，也不知道白马王子的最终心意，但给他个好印象还是必要的……
两人之间潜流暗涌不提，旁边思思右腿摔得严重，右脚只是虚虚点地，基本就是金鸡独立，此时强忍着剧痛杵在一旁，反而成了这对男女的观众，实在感觉世态炎凉。何况自己的出现也的确是不合时宜，因此强笑着说：“只是小伤，无所谓的。我知道学姐学长不方便，麻烦你们给我宿舍打个电话，让舍友来接我就行了。”
此言一出，芮轩忽然转怒为笑：“尤思思小姐，我知道你没有手机，但是拜托，请问你自己记得舍友的号码吗？”
思思又惊又羞又怒，惊的是芮轩居然知道自己没有手机，羞的是托词被戳穿，不是害羞的羞，是近乎自卑的羞愧，怒的是遭到如此讥讽，再无话可说。
莫倩音本来心里计较已定，正打算上前搀扶，芮轩的话听进耳里，不由又惊又羞又怒。惊的是一项有爱情洁癖的芮轩竟然知道这个小女生没有手机，不知这个小女生用了什么手段；羞的是自己刚才才说唱俱佳地放下自尊苦苦求爱，不惜害羞的羞，是羞耻；怒的是芮轩居然和这个女生好像熟悉的样子，等等，尤思思？这个名字，好像我也在那里听到过……
忽地记起新学期伊始，新生报道日婧苑楼前的那充动。再转头打量，可不就是那个2014级新生？！据说，当时可是狠狠地火了一把。自己当时只顾着和芮轩理论，也没当回事，随着时间流逝也就忘记了，不承想今日这么特殊的时刻又和她正面交锋。校草芮轩，明里暗里觊觎的女生海了去了，什么战术没使过，那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哼，谁知道她的伤是不是自己故意造成的？
当下莫系花伸出的手也缩了回去，对不住，爱情是自私的。对情敌，本小姐从不心软。
思思咬着下唇，本来就因为图书馆后山卫生间的灵异事件精力体力透支，还受了挺重的伤，还要和这别扭的一对高年级学生斗智，他们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学长学姐啊。居然还如此冷血在此较量！
“思思不麻烦二位了，”思思心灰意冷地开口，恭谨地欠了欠身，“其实也没有伤得多么严重，真的，我可以坚持自己走回去的。”虽然形势变化不在她的掌控中，但她还是看明白了所处的环境，原来这里就是教学区的边缘了，百米外就是灯火通明、人气旺盛的宿舍区。虽然婧苑远在1500米的另外一头，可至少她用不着害怕了。
说完，她就一瘸一拐地转身走了。虽然右脚不敢特别着力，但是，她在夜色中微笑：“好歹，小命捡回来了。一切又可以掌控在手了，这种感觉真好。”知道后面两个人在看着，她努力走的从容一些，稳当一些。
可是惊吓一回潮，所有暂时忘却的痛处又汹涌袭来。全身简直无处不疼，膝盖和手掌火辣辣的，伸手摸摸，下巴居然也有细小的擦伤。可是她还是继续勇敢、倔强地坚持向前走，宿舍里有要药水、有纱带，只要回到宿舍，就什么都不用怕。思思不怕，才不要怕。话虽如此，一股委屈搀杂着羞辱，化成泪水夺眶而出。可是她不能擦拭，会被看出来的，一定要秉住，也不能哭出声。她稍稍握紧拳头，让伤口的痛楚分散注意力。
身后两个高年级学生显然极为震惊。
芮轩突然对莫倩音大吼一声：“你他妈是不是人哪？”莫倩音被骂得一哆嗦，就见芮轩大步流星追上去，一个公主抱，尤思思就身体腾空。
思思惊地说不出话：“学、学长……”
芮轩并不看她，径自向前疾行：“你可真够倔的！”
其实就在抱起她的瞬间，他敏锐的目光就攫取了女孩面上的泪光，但是他自行其是地想，她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看到的，她刚刚走路的姿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心上掠过一丝惘然，真象我的米妮……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对上思思感激地目光，那双清纯的秀目珠泪滚动。
他顿住，半带恐吓地提醒她：“我这是为了我的哥们郑春阳，他喜欢你很久了。请你不要妄想我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图！”
呃……本来感动满满的她心情急转直下，为之气结。当我媳你？你是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我就一定也要崇拜里、中意你？……等等，他刚才说，郑春阳？这算什么，代替郑春阳跟自己表白？
一时间，尤思思平生第一次为男人的话，在夜风中凌乱了。
一千五的距离走了一半，前方是大学生活动中心，明亮的灯光投射到路面上，洒在一个急匆匆迎面而来的男生身上。
“思思，你怎么了？”郑春阳一脸急切和关注，看到好哥们儿愣了愣，“芮轩，你怎么和思思在一起，发生了什么？”
芮轩答非所问，将思思整个向郑春阳怀里一送：“归你了。”大步没入前方楼宇的阴暗中。
思思还没反映过来，就被转了手，那个气呀，当我大白菜呢！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向不动声色的自己已经被不按常理出牌的校草成功引发了情绪波动。
郑春阳立马将好友忘之脑后，暖玉温香在怀，惊喜溢于言表，可是思思狼狈的样子又叫他心痛不已：“我带你去医院。”
“哎哎，郑学长，”思思两脚踢打着，“我宿舍里有药。而且，我也累坏了，非常需要好好休息。”
“真的？”郑春阳无奈地低头看她，“好吧，我先送你到宿舍。”很快婧苑就在眼前。
还未到锁门时间，婧苑外仍然游荡着几对深夜仍在两两惜别的“鸳鸯”们。其中一对正在旁若无人的亲吻，还有一对正在紧紧的拥抱，头埋在男友怀里的女孩，无意间侧着头向远处扫了一眼，眼眸一亮惊呼出声。那不是春阳欧巴都吗？“赖”在他怀里的那个女生是谁？
她的男朋友不由也向这边看了一眼，没好气的把花痴女友的脑袋扳正过来，女孩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赶紧讨好地在男友脸颊上轻吻一下。
可是大众情人春阳欧巴视线只是牢牢锁定怀中的人儿，眸光中的深情一览无余。思思非常尴尬：“我真的可以，学长，你就送我到这儿吧！”
赵春阳很无奈，试着跟她商量：“我送你到楼口。”
“好。”思思轻声说，“可是先让我下来。”郑春阳怕她生气，只好遵从她的意愿：“那好吧！你等会儿。”把思思小心放下地，不忘提醒她踩地别太用力。
134寝室窗帘拉着，透射出橘黄色的融融灯光。郑春阳三步两步，奔到窗外，笃笃敲击。思思看着他的背影，感慨莫名，这样的郑春阳，叫她该如何去面对？
很快窗帘拉开，窗口出现一个穿着黄色睡裙女孩，是思思室友，四川的徐巧菊。巧菊相貌平平，木讷内向，显然没有料到会有男生出现在窗外，而且居然还是校园的风云人物郑春阳。平凡的女孩何时与这样的人物有过交集，一时口吃起来：“学、学长！”
邓春阳打断她：“请你出来下，扶思思进去，她受伤了。”
“哦，好好。”巧菊一叠声地答应着，一分钟不到，她跑了出来。郑春阳扶着思思在楼口等候，对巧菊叮咛一句：“麻烦你了，学妹。”
可怜的巧菊根本不敢看他，慌乱的点头，架起思思的胳膊，思思垂下眼睑，对郑春阳低声道谢：“真是麻烦你了学长，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顿了顿，“那个，麻烦你替我给芮轩学长也道个谢。”
郑春阳答非所问：“快进去吧！”
他就站在楼口，看到思思扶着巧菊的胳膊，单腿蹦着进入大厅，拐进走廊不见了。思思，今晚，我本想，给你带来一个特别的夜晚。奈何，他自嘲地摇头，不合时宜。
转身正要离开，迎面碰上个气喘吁吁的女生，妆容艳丽的脸庞全都是质问：“郑春阳，芮轩呢？”
郑春阳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足下未停。
莫倩音气急败坏、不顾形象地大叫：“你给我站住！”婧苑外的几对“鸳鸯”停止缠绵，唰的一下视线全部扫过来行注目礼。
郑春阳多少给了面子，还真的站住了，但并未转身，冰冷的语调令系花更加怒不可遏：“莫大小姐，你今晚对本人玩的把戏，本人还没跟你算账呢。至于芮轩，对他来说，这世上没有谁比得过米妮。你趁早还是死了心。”
说完，就自顾自渐去渐远。
莫倩音恨恨地跺脚，楼管阿姨哗啦啦拉上一半铁栏门，嗓音洪亮：“锁门啦，锁门啦！”
“鸳鸯”们终于恋恋不舍的分开，两三个女孩子一边跑一边喊：“阿姨等一下，等一下！”经过莫倩因身边，好奇地看了一下。
莫倩音没好气地瞪过去：“看什么看？”女孩子们吐吐舌头，跑进大厅里去了。
“哎哎，你怎么回事？”楼管阿姨挥舞着一把大锁，不客气地冲着莫倩音大声催促，“说你呢，到底进不进？”
时势比人强。莫倩音咬咬牙，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楼管阿姨一边锁门一边不满地嘟嘟囔囔：“这些80后、90后真二，整天情啊爱啊没有正事，还平白耽误别人看《甄嬛传》。啊呀呀，话说十七爷真是又帅又多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