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都市】十二、血淋淋的回忆
看在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永灿的脑子里响起了“嗡”的一声轰响。
就像一道电流直穿过他的整个头颅,并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震荡——痛,这是他的第一感觉,紧接着就是一种极为不祥的麻木。
是的,他一定在哪儿见过,或是听到过这个名字,而且因为这个名字受过不小的刺激——甚至可能是伤害——不然他怎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人的记忆是非常微妙的,尤其是极小的时候,一些强烈的,或是可怕的刺激,都会给我们留下某一段“隐性”的记忆。
因为对那些事件的回想,它们浮现在脑际的时刻,总是在一些重复的梦境里……
直到我们长大了,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再去向身边的大人述说这些总是令自己不寒而栗,亦或猛然惊醒的梦境时,我们才会惊讶地发现,这些不断困扰着我们的噩梦,居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像永灿这样的“天才”儿童,早在六个月左右,就已拥有了最初的记忆。
可他却从不愿回想,也从没跟几个酗伴提过。因为他一直怀有糟糕的预感,如果哪天自己不小心把那段不愉快的记忆说出来,他最惧怕,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很可能就会如期上演在他的眼前!
但“杜莎”这个名字,这个他所见过的最为典雅、漂亮的名字,却令他体会到了更深的恐惧!他当然在拼命回想,可搜肠刮肚之间,他的脑海里却始终是一片空白。
这时,蓝爵和路遥也凑上来——蓝爵从圣徒雕像上像一团云那样飘下,可惜是一朵不断变小的云。
他身上的纯白色长毛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嘴巴飞快地吞下了,等他无声地来到永灿的身边,就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了。
而路遥呢,他故意歪着头,让那只独眼显得更怪异、也更滑稽,然后学着僵尸的样子,两只前爪平举在胸前,一跳一跳地靠近了永灿。
看来就算变成了令人畏惧的怪兽,他淘气的天性依然不减。
他们也认得字,这都得益于永灿,他总有办法让孩子们记住一个个结构复杂的方块字。
眼下,他们都被永灿脸上的表情吓到了,如果褪掉那一层厚厚的皮毛,换成原先柔嫩的肌肤,永灿此刻的脸上一定挂满了冰冷的汗珠。
屏幕上的名字就像一道无声的魔咒,同样吸引了两个孩子的目光。
路遥想读出那两个字这才发现声带已经不听使唤,嘴巴里发出的只是两声难听极了的怪叫。
“哦,哦!”
永灿听到了,“刷”地一下抬起头,死死盯住了路遥,他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蓝爵紧盯着永灿,比路遥年长的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永灿脑子里的雷鸣电闪,那其中不断在往外闪现的,是一出出记忆的片段:
那时,永灿刚降生,身上粘满了湿淋淋的血块,脐带还缠在他的脖子上。而在他身旁的地板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满面泪痕,气息奄奄的女人。
一束月光从落地窗外照进凌乱的房间,那里冷极了,也古老极了,漂亮得像一座宫殿。
永灿是自己用手撕开那女人的下一体,从里面硬生生爬出来的,在他的身后,还拖着一条血淋淋、毛绒绒的尾巴,灰绿色的,像一条名贵的围巾。
尾巴擦过地板,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向着被月光照亮的那块地板,永灿不断地爬呀爬——仿佛那月光在无声而又迷离地召唤着他。
女人虚弱极了,再也没有力气挪动身体,她只能伸出一只手,绝望地哭泣着,低声哀求小小的婴儿——那怪物一样血腥又恐怖的婴儿——不要靠近那月光,快快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情急之下,她用沾满血污的手撩起上衣,露出丰一满的,涨满奶一水的乳一房,强颜欢笑着,求还没有名字的永灿,去吸一吮乳一汁。
小小的婴儿哪里听得进去,虽然才出生,他就已睁大了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裂着口水涟涟的嘴巴,“呵呵”地笑着,爬向了银白色的,如水似雾的月光。
那才是他最渴望,也最需要的“乳一汁”,是能最终滋养他生命的。
眼看小婴儿的一条胳膊已伸进了月光,女人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绝望地甩过头去,同时发出了一声哀求似的呻吟,“天哪,不要……”
随后传入她耳中的,却是婴儿的一声惊喜的欢叫!
“哦!哦!”
女人赶紧扭过头来,睁大双眼去看,只见那条被婴儿高高举起的,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灰的细小胳膊上,正在疯长出一层灰绿色的长毛——那样的浓密、粗硬,根根闪亮,分明就是野兽的发毛!
婴儿娇小、柔嫩的指尖上,也正长出一根根弯曲、锐利的硬甲,长度更是惊人,几乎是婴儿手指的两倍!
世上没有哪个母亲能够面对这样恐怖、惊悚的一幕,眼看着自己受尽折磨生出的宝贝,转瞬间变成了怪兽……这无情,更凄惨的画面真要要了这女人的命!
她的眼泪比断了线的珠子还难收拾,脸旁沾满汗水和血水的乱发很快就被打湿了。她拼尽了力气想要爬起来,可每次都只能将身体勉强撑离地面一两寸,之后又会更重地摔回去。
“不要,求求你,我的孩子……回来,回来……”
那婴儿却被月光里的变身迷住了,他像是发现了世上最绝妙的奇迹,叫得越来越欢,越来越大声,迫不及待地将另一条胳膊也向月光伸去。
“哦!哦!哦!”
从那张可爱的小嘴里发出的一声声小兽般的尖叫,听上去是那么的刺耳,又透着十足的野性。
就在这时,一个狂奔的身影突然冲进房间,扑向月光,一下子将婴儿强夺般地抱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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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全世界的灯一下子熄灭了,永灿头脑里鲜活的记忆就此戛然而止,像一列飞速冲上悬崖的火车,猛然间就跌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
中止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深深陷入其中,揪心更惊魂的蓝爵都没能马上回过神儿来,而是猛地抬起头,怔怔地,几乎是带着怨气地看住了永灿。
永灿的眼里已涨满泪水,而且整个眼白都已充满了鲜红的血丝:此刻,他只想弄清楚那个蛮不讲理,将他从月光里抱离的人是谁?!
还有一点,当然也是更让他抓狂的一点,那就是:记忆中的一切已不言而喻地揭示出,之后将他从母亲身边永远带走的人,也一定是他现在迫切想知道是谁的那个人!
蓝爵已渐渐清醒过来,永灿激动的样子再次吓到他了。他忙不迭伸出前爪,用长满厚厚长毛的掌手抚摸着永灿的双臂,并用意念安慰他:
“好了,都过去了,这只是些记忆……还是对我们早已久远得,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的记忆。”
这孩子平时话不多,他的安静就像是最美丽的琥珀,温润而又永恒,却包含着最美丽的秘密。就像他现在用意念说给永灿的这番话,虽然很短,语气也很淡然,却像诗一样美,又极具哲理。
“不,它存在,只是……我们一直没能想起!你也看到了,不是嘛?原来我们都是有母亲的,只是有人把我们从她们的身边带走了,就因为……因为我们是会变成怪物的孩子!”
想到这儿,永灿的心狠狠疼了一下,蓝爵和路遥当然也都感同身受。
“就是那些女人把我们生成了这副样子,你还在乎她们做什么?”
路遥凶巴巴地瞪了永灿一眼,他的脸上虽只剩下一只眼睛,却因为出奇的大,而更具杀伤力。
永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举起无线电话,把闪着幽蓝光芒的屏幕,以及上面的电话号码和“杜莎”这个名字,对准了路遥的独眼。
“你要干嘛?”
永灿还是不发一“言”,他的脑电波就像休眠了一样,让人什么也感受不到。他认真到近乎固执地看着路遥,那目光就是无声,又极有力的命令。
路遥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马上阻止道:
“别这样,好不好!你知道这个‘杜莎’是谁?把电话打回去,又会惹出什么麻烦?”
“可能不只是麻烦,没准儿还会有更可怕的什么紧随而至呢!”蓝爵也赶紧补上了一句。
可永灿的眼里分明只写了三个字,
“我!不!管!”
“你简直是疯了!难道你还没断奶嘛?找妈做什么!”路遥已经快要火冒三丈了。
“我!不!管!”
“这个‘杜莎’说不定就是那个总裁,把我们关在这儿,现在又要把我们硬生生分离,把楚凡拖到美国去受罪的总裁!”
“我!不!管!”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用一用你的脑子,只要是出现在这部无线电话里的人名,对我们来说都可能是威胁、是敌人、是恶魔……我现在把时间静止了,为的就是拖延住这些家伙,让他们别来得那么快,我们还能想出些法子来,为楚凡做些什么,可你却……”
“我!不!管!”
“你是巴不得他们现在就拖走了楚凡是不是?那些只给了你怪物一样生命的,自打生下你就再也没管过你的什么狗屁妈,难道还抵不上一直照顾你,保护你,疼爱你的哥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楚凡,谁还能为我们做这些,谁还比他更重要?”
“我!不!管!”
这最后一声“回击”彻底将路遥激怒了,他的独眼里燃起了烈焰般的凶光,喘着粗气的胸膛“呼哧呼哧”作响,比野兽的嘶吼还可怕。
就在他纵身要扑上去,用两只利爪掐住永灿的脖子,问他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的时候,蓝爵一下子用身体整个护住了永灿,同时一把抢下他手里的无线电话,将顶端那个看似柔软,这会儿还在微微颤动着的硬质塑料天线,猛地插进了路遥的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