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旧工厂 阿静篇

我爸爸是个业余画家。他很爱画画，我很爱看他画画。我喜欢在每个傍晚太阳没下山以前看他画画。他会一边画画一边跟我说话。他说的每一句话配合他画笔下的颜料会让我感觉到时而忧伤时而颓废，但却始终很平静。

爸爸没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画室。他总是在院子里画画。自从院子里堆满了大家以为会有用但却从来没用过的东西之后供他画画的地方就更小了。

在我看来我们这个小镇上并没有什么好的风景值得画下来。但爸爸却不这么认为。他是一个泥瓦匠，所以他要去各种步同的地方为别人盖房子。他总是喜欢工作的时候看看黎明或者夕阳然后回来画下来，有时候甚至是一片麦田，有时候是一头牛或一只羊。

爸爸的画很好看，但我总是为他感到一点遗憾。因为他必须要在我们并不整洁的院子里如此狭小的地方画出好看的东西。但是爸爸并不在意他的“画室”多么简陋。他的眼神总是很深邃，好像他可以看见更远更好的风景。当然用满是老茧的手拿起不同的画笔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魔术师。

我小的时候只要我不说话爸爸就会允许我坐在边上看他画画。每次我安静的待上几分钟他就会开始先说话。我们就用这样的方法交谈了很多。

他会跟我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做过的事，比如他怎样逃学去捡废铁。还有他很遗憾没能继续上学。当我再大一点的时候，他还是会跟我讲关于他童年的事。我发现他的童年我永远无法完全了解。但是他也会问关于我的问题。比如我在学校学了什么？同学们怎么样？以及我会怎么想不同的事情。

有一天我坐在边上看着他画画。他出人意料的问了我关于阿峰的事。

我跟他说了他的眼睛，他脸红害羞的样子……可是我好像还没能够学习太多的词汇来形容阿峰。因为当听我说完之后他放下画笔说我了解的不全面。

我很想和他争吵但这明显不是个适合争吵的地方。他才不了解阿峰呢。

我们沉默了一会他说道“一幅画不能只看到表面，要了解这幅画的涵义”

当时我并没有反驳因为我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我也没问出来，好像问了就会承认自己不够聪明。而他好像认为我应该理解似的并没有太多的解释。

从那以后他谈论思想大于谈论具体事件。我越长大他的话听起来就越哲学化越让人听不太明白，但我始终没问过他。我知道早晚会有一天我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就像他说的一幅画不能只看到表面要了解这幅画的内涵一样。

起初我也不太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后直到有一天我走进了那座工厂。

那座工厂一直以来就在离我们家几条解的那一大片空地上。爸爸说一开始这里原本无没居住。政府在这里建造了它，由于工人众多。最早这里是工人们家属居住的地方，后来慢慢变成了一个小镇。你爷爷以前也在这里工作过，工厂倒闭以后爷爷由于身体不好所以搬走了。他还说那是一个时代的见证，不知道还可以存在多少年。

一开始我并不对那座工厂感兴趣，直到六年级的一天我为了寻找我们家走丢的汹。汹是我在三年级的时候爸爸工作回家带回来的只小斑点狗。爸爸说是他在路上捡回来的。其实它并不黑，只是刚刚抱回来又脏又瘦眼睛还没有睁开。不知道是不是它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我的原因它总是对我特别亲近，从此以后汹就成了我的好朋友。

汹一般不会跑太远而且它认得家，每天下午它都会准时回家然后趴在门口等我放学回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放学回家汹并没有在门口。我找遍了附近所有它常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它。后来听邻居们说在那座工厂的门口看见了它。

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那些残破的房屋，被严重腐蚀的巨大机器都在夕阳的照射下变得具有历史沧桑感。感觉我就想瞬间经过了几个世纪回到了以前一样。再往里走拐过几道弯竟然还有一片草地，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儿开的到处都是。我走过去的时候惊起了一群正在休息的候鸟。汹就在前面不远一处断墙那。看起来它好像是迷路了。

“汹，回家了”很明显它也看到了我，因为在我冲喊它时候它就已经向我飞奔了过来。

最终我找回了汹，但是我再也不能忘记那个景色。我不停的回想那种感觉。突然间我明白了爸爸说的画不能只看表面的意思。我想再次去休会那种感觉。

从此以后那里就成了我的专属领地。我会带着汹一起去那里探险。后来我到了那只烟囱那里。我抬头向上看着它，汹也抬头看着它。感觉它是那么的巨大。突然间我产生要爬上去的念头。这个念头来源于我想知道站在那上面能不能看我家。

我开始寻找爬上去的可能性，在烟囱的另一面我找到一个可以攀爬的梯子。虽然我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但这就是我要找的。我试图告诉汹让它在下面等着我，但它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阻止我而大叫。但这并不能真的阻止我。对于爬梯子我没有一点经验，但我知道一点，就是中途一定不要向下看否则会失去向上爬的勇气。这一点我做的非常好。

爬的越高汹的声音就越小，梯子保存的很好使攀爬变的不是太难。我爬的越高汹的声音就越小，风景就越发迷人，我从没见过样的景色，就像在整个世界的上方。直到我听不见汹叫声的时候我终于爬到了顶端。

然后我往下看，突然间我觉得头晕目眩。腿也开始颤抖。我太高了，高到我已经看到汹。我平复了呼吸然后看到在这上面有一个平台，也许以前是用于工人维修用的也许有别的作用。但现在成了我最好的休息场所。

当我坐下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排排屋顶并且看到了屋顶以外的地方。这时候我的恐惧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地球上方翱翔，在云间穿行的感觉。我可以闻到风的味道，也可以闻到阳光的味道，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呼吸。我在上面一直待到太快黑了才下来。汹依然在下面等着我。

没多久我就不再害怕那么高的地方，多次的攀爬使得我爬起来越来越容易。我可以在那里坐上几个小时，看着这个世界。那儿的夕阳美极了。有时候我会特意早早的起来为的是爬上去看日出。然后我惊奇的发现我既渺小又伟大。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这只烟囱怎么能给我这个矛盾又不可思议的感觉呢？

我从没告诉爸爸我爬烟囱的事，他一定会阻止我因为这在他看来太危险了。我只告诉阿峰一个人希望可以和我分享美景。可是他却说怕裤子弄脏回家挨骂。有一个可以观看美景感觉飞翔的机会却怕弄脏一点点？最后真的没人肯跟我一起分享。我只有在俯视世界感受快乐的时候感觉到一点点的孤独。

后来，我发现我开始在这世界之颠上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有时候是云，有时候是飞过的一只鸟，有时候是整个世界。但是在我不说话的时候却想哭，想对着世界大喊。为什么我没有可以真正谈天的朋友？他们对风的味道不感兴趣。他们不在乎夕阳，为什么没人理解我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