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奶奶口有遮拦 梨花坞塘深水浑

李云帆一行离开成家的时候,生产队上工的钟声响了,就是那种铁锤敲在钢轨上发出的声音。时间是一点二十分左右。

李云帆他们走出成家院门的时候,张家的那条花狗摇着尾巴跟在主人的屁股后面上工去了,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梨花坞就安静了下来,张家的院门前的柴堆旁边有一群鸡,在“咯——咯——咯”地乱叫唤,一只大公鸡在一群母鸡中间干着调情的勾当。

当同志们坐在张家院子里面的时候,从门口走过一个弹棉花的。身后背着一个自己缝制的粗布包,肩膀上挎着一张弹棉花用的弓,有一人多长,弓弦上还站着一点棉絮,弹棉花人的身上,帽子上也粘了不少的棉花。

“二姑,吃过了。”弹棉花的对着院子里面道。

“是茂才啊!你这是到哪家去啊?”张大娘道。

“小鬼沟——唐大胆家。二姑,你前些日子说要弹两床胎子,棉花准备好了吗?”

“还缺点,快了,等我凑齐了,就让更生去请你。”

“乡里乡亲的。还用得着请字吗?随叫随到,不过,二姑,眼见着这天越来越冷了,再过几天,我就得到远地点去找活干了。”

“知道了,就这两天的事,大侄子,你不进来坐一会,喝点水?”

“不啦!你家里面来亲戚了。你忙吧X见。”此人从张章两家之间的院墙边朝后山走去。

“大娘,这后面也有路啊?”卞一鸣对什么都感到好奇,他所好奇的恐怕不仅仅是路。

“是啊s面有一条路,一直通到后山,向东走几步就是小鬼沟。”

“小鬼沟?怎么会叫这么个名字?”

“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原来叫松树沟。过去也和咱们梨花坞一样住着八九户人家,后来人家渐渐少了,现在就剩下两户人家。如果加上沟口的三叔公,就是三家。”

“为什么?”

“说来话长,有些年头了。经常失火,要么就是人精气神不行,动不动就生病,生下来的孩子难养活。”

陈皓也来了兴趣:“大娘,这是什么原因呢?”

“老一辈人说是阴气太盛,风水不好。”

“大娘,小鬼沟是不是东边那个小山坳?”

“就是。那可不是一个小山坳啊!从外面看是小,走到里面就知道比咱们梨花坞还要大。”

“既然阴气重,风水不好,那么,这两户人家为什么还要住在里面呢?”

“这两家人火性旺,抗得住,自从住进了小鬼沟,在山腰上栽了不少桃树。二十几年都没有事情,要不然,他唐瘸子怎么会叫唐大胆呢。”

“为什么要栽桃树呢?”

“桃树能避邪啊!”

“这个唐大胆是干什么的?”

“他的腿不好使,队里照顾他,让他记工分。”

“还有一家呢?姓什么?”

“姓钟,是个木匠。”

“李队长,上午,我们进梨花坞的时候,在古榕树下见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钟木匠。”卞一鸣道。

“这个钟木匠不下地干活吗?”

“他靠给人家做木匠活过日子,十里八乡的人打家具,盖房子,都找他帮忙。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老人家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同志们来,绝不是为了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这些都是闲话。就此打住。

“大娘,您和章国森家院墙靠着院墙,对他家的情况一定很清楚。我们想问您几个问题。”

“说起来是靠着,但人家门头高啊!”

虽然只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但多少能和成有礼那句“僧俗难辨”互相照应。

“章国森在国民党的部队里面,团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没来由地回到梨花坞来呢?”

“他这个人——是一个不开瓢的葫芦——谁也不知道肚子里面是啥玩意。”老人家看同志们愣愣地看着他,补充道,“他见到我们倒是很客气,但说不上半句话。”

李云帆本来是想从邻居的口中了解一下章国森的社会背影,从中寻觅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看来希望不大。

“章国森家是什么成分?”

“和我们张家一样,贫农,在他当团长之前,家里面穷的连锅碗瓢盆的声音都听不到,哪知道,当了团长以后,比地主还地主,就是不当团长了,还是一个地主。你们再看看成家,还像地主吗?可成分还是地主,老八已经死了多少年了,地主的帽子还戴在儿孙们的头上,前两年,老太太被戴上高帽子,挂上木牌子。这个村子斗到那个村子,那个惨啊!几个孩子躲在家里抹眼泪,好生可怜哦。”从老人的言语之中,李云帆能感受到老人对成家兄弟的同情,这和李云帆他们此行的初衷渐行渐远。

李云帆不得不把话题拉回到最初的起点:“章国森在生产队里面,除了和成家有些陈年旧账之外,和其它人家,有没有疙疙瘩瘩的地方?”

“这——你们去找汪队长,他兴许能知道一点事情。”

还算不错,老人在结束谈话之前,又为同志们提供了下一个谈话人。

走出张家院门的时候,同志们才注意到梨花坞前面的这口大水塘。老人把同志们送出院门。

“大娘,前面这个水塘不小吗。”

“是啊!在这一带,就数这口水塘大。”

“水很深吧!”王萍道。

“是啊!有三四人深。”

“这么深!”

“这口塘从来没有干过,前几年闹旱灾,十里八村的人都到这里来挑水。”

“这水能吃吗?”

正说着,只见成有义家的院门开了,成有仁提着一个水桶从里面摸索着走出来。他走到塘边,用脚尖在跳板上试了试,然后走到跳板上面,蹲下去,弯下腰,把水桶摁到水里,拎起水桶,站起身,下了跳板。

王萍很为他担心:“他能看见吗?这多危险啊!”

“这——你们不要担心,做事情,他比明眼人都强。”

“他的眼睛怎么瞎了?”王萍看着成有仁拎着水桶,一步一步地朝院门走去。

“三岁的时候出天花,眼睛就瞎了。”

“他家院子里面不是有一口水井吗?”王萍道。

“这水这么浑,怎么吃?”李子荣道。

“以前就吃这水,后来各家都在院子里面打了一口井,这塘水,就用来淘米洗菜,洗衣服什么的。”

告别老人之后,李云帆和陈皓合计后决定,派李子荣和卞一鸣回局里拖行李,再带一些粮食和菜,这里条件比较差,尽量少给地方添麻烦。

从今天晚上起,就找一个地方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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