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火

杨劼在府门下了马车,袁黛儿早已迎候在青石台阶下。他并未伸手去搀她,径直入了家门。袁黛儿一丝动容也无,迈着小步跟进来,倒有说不出的矜持。

这段日子她似乎换了个人似的,少了言语多了沉默,连找小六儿玩蛐蛐的闲趣也没,总是失神地想着心事。杨劼的话语向来淡漠,她也不会放开嗓门与他争锋相对,似乎是一忍再忍的模样。

杨劼感觉好生奇怪,莫非又遭母亲训斥了?不过耳根清净不少,他巴不得如此,也就懒得去在意她。

袁黛儿进来要为杨劼更衣,却被杨劼厌烦地一挥手,“我自己来。一大早忙到现在,累得很,想歇一会儿。”

“宫里……有什么事?”袁黛儿吞吞吐吐地问。

杨劼没有理会她,靠在弥勒榻上,淡然说道:“宫里还有什么事?皇上一天到晚练仙术呢,已经一个月没上朝了。”

“自古练仙术的皇帝,没一个是长命的。”

袁黛儿声音淡然,仿佛说的只是一件琐事。杨劼惊讶地看了看她,忽而一笑,“我想起来了,你不是皇帝亲生的,自然说话无情。”说完闭上眼,抬袖示意袁黛儿出去。

袁黛儿低眼看着这张清秀的脸,踌躇了稍许,垂下头想离开。

恰这时,守门的仆人在外面禀告,“三公主,有个叫阿梨的要找驸马爷。”

还未待袁黛儿缓过神,杨劼一个鱼跃起身,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撒开双腿飞出了房间。

阿梨提着个小包袱,茫然地望着周围。杨劼微微一愣,心里明白了大概,眼眸中暗流汹涌。

见杨劼出来,阿梨神色略略一松,才勉强笑了笑,“对不住……我没能够说服他。”

话到这里便哽住了喉咙,呼吸间满是苦涩。

这个裴元皓,果然是绝情得很,当她走出邰府,竟然无人过来劝阻。

“我是个无能的女人,也无力改变这些……”她低低自语,转身就走。

“阿梨,你去哪儿?”杨劼在后面叫住她。

阿梨满心怆然,她真的无处可去了。但是她不愿意被杨劼看见她脸上的悲伤,只顾沉默地往前走。杨劼一个箭步,抓住了她的胳膊,道:“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你在我这里住着,让我照顾你。”

“你能吗?”阿梨微弱地牵了牵唇角。

杨劼郑重地点了点头,清浅的面容浮起血色,给了她一个含着笑意的眼神。那一刻,丝丝的甜缓慢地淌入阿梨的心内,连指尖都带了柔软。

如果这样的话在去年的春天,该多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伤感覆在眉目间。她的情绪感染到了杨劼,他抚摸着她瘦削的肩膀,拥住了她。

门内的袁黛儿静静地站着,她看得那样冷,那样恨。手无意识地攥紧,尖利的指甲戳进手心,却感觉不到疼。

太子宫到了宵禁的夜晚却往往是最喧闹的,鼓乐之声隔墙传来,伴着一阵阵浓稠似蜜的嬉笑。袁黛儿急急地走着,甩开赵公公的纠缠,一直到了袁铖的寝殿。

袁铖醉眼朦胧地倚在软榻上,长袖逶迤于地,寸长的指甲染着凤仙花汁,靡衣玉食的活法在他身上充分显现。

“三公主,奴才求您不要进去!”

听到赵公公的哀求声,袁铖抬起眼。

袁黛儿咬着牙,笔直地站着。

袁铖眸中寒光一闪,凶狠道:“你还来干什么?”

“你不是很讨厌裴元皓吗?我知道你想搞掉他!”袁黛儿尖刻地说道。

“是又怎么样?”袁铖冷眼看她。

“给你带来惊人的消息,裴元皓要谋权篡位!你是当今太子,得小心了。”

袁铖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住地颔首,但他的心思却转了一回,瞧袁黛儿脸上的怒意,眼神认真起来。

“你不会单单这么好心来告诉我这件事吧?说吧,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

“除掉阿梨!”

“阿梨?”袁铖细细咀嚼这个名字,恍然一笑,“就是裴元皓那个美艳的小妾?她惹上你了?”

一群女人,他心里嘲笑着。

袁黛儿心里被妒意烧得不能自己,也顾不得羞耻,继续说:“她跟杨劼旧情复燃,离开裴元皓住到我家来,我亲耳听到她哭着说,她劝服不了裴元皓谋权的意图!这个女人,我恨死她了!”

其实那夜袁黛儿跟踪杨劼,在林子里听到了两人前面的对话,也知道了杨劼才是静心师太的孩子。她独自回去大哭了一场,感受着自己身世的凄凉,又想到杨劼毕竟是自己的夫君了,自以为这是上苍给她不幸的一次补偿。没想到阿梨又突然出现,看他们相拥相依的样子,心中仅有的那点奢望也就烟消云散了。

嫉妒会腐蚀一个人的心,当袁黛儿打算这样做了,她自然不计后果。

袁铖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容易笑够了,依然不忘嘲讽,啧啧道:“一个小小的艳姬,何至于劳心费手的?你是三公主,她又在你家里,你可以砍死她,毒死她,骂死她。你为了杨劼,甘愿舍生忘死,没想到落得这个结果。唉,替你难过啊J门不幸啊!”

“你是太子,是储君,我要你杀死这个女人,听到没有!”袁黛儿被刺激得几欲发狂,她尖声叫嚷着。

“好好,这事我会处理。”袁铖不耐地挥手,示意赵公公将袁黛儿带出去。听着袁黛儿的叫声隐在殿外,他骂了声“蠢货”,重新靠回软榻,兀自沉思起来。

“旧情复燃……”

赵公公回到殿内,袁铖将他召回身侧,低言:“原来那个阿梨是杨劼的旧情人,而她却成了裴元皓的小妾,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呢?你去把杨靖业叫来,这老家伙肯定有什么没说实话!”

杨靖业忐忑不安地进了太子宫。

袁铖依然靠在软榻上,一名宫人正在为他修理长甲。瞧见杨靖业进来,一双桃花眼没有情绪地一动,却并不开口。

杨靖业讪讪地站在那里,额头上的汗滴答答掉在地上。直觉告诉他,袁铖此番唤他,肯定跟杨劼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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