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松手时,祝嘉因头上的一支珠钗已经被我扯落。
她盯着我,脸上的怒容还未褪去,眼中却没有怒意,而是无尽的迷茫。
而对视的一瞬间,我们都清醒了过来。
我们又活了一次。
这是崇宁五年的秋日。
安国公夫人在府中办了赏菊宴,请了京中许多未嫁的贵女赴宴赏花。
若是普通的赏花宴倒也罢了,可她偏偏又请了当今圣上唯一的姐姐,怀静长公主。
怀静长公主的儿子定安侯尚未娶亲,多少人明里暗里盯着这桩婚事,见她愿意出席,自然是想尽办法,要让女儿在公主面前露脸。
而在宴中,我名义上的母亲,国公夫人齐氏在净手时脱下的一串碧玺手串不翼而飞,最终却在祝嘉因的绣袋里找到。
祝嘉因说自己不曾拿过,根本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绣袋里。
可没有人会相信她。
“不是什么金贵的物件,许是祝小姐喜欢,就顺手拿了。”我的姐姐林蓁掩唇笑道:
“既如此,母亲便赠与祝小姐吧。”
这话说得,倒像一个不懂事的婢子贪心偷了主家的物件,主家宽宥,便将那物件随手赏给奴婢。
祝嘉因怒不可遏,当庭辩不过悠悠众口,便将我拉到假山后,说方才在宴上她的裙摆被酒沾湿,是我身边的婢女云菱引她至暖阁中为她更衣,也只有她近了自己的身。
我与她争执不下,仓促间被绊倒,她却以为我要扑过去打她,也跟着抬起了脚。
而如今,我们都骤然放开了对方。
我将她从地上拉起,飞快地将她散乱的一缕头发挽起,又将那枚珠钗簪回她的发间。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任我摆布,刚要开口,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伤到了可……”
林蓁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与祝嘉因站在假山后,神色平和,衣饰规整,挑不出一点错处。
其余跟着林蓁与齐氏的女子也面色微变,犹疑地看向我们。
上一世,我和祝嘉因摔在地上时,也正是云菱前去通风报信,说我与她在后园起了争执,让所有人看够了笑话。
“姐姐在说什么?”我向前一步,神色不解:
“什么伤着不伤着了,我和祝小姐不过在此处说话,是谁和姐姐说我受伤了?”
站在齐氏身边的云菱一下抬起头,慌张地解释道:
“夫人,我没骗人,方才真的是我家小姐同祝小姐吵起来了,我是看祝小姐扬起了手,怕小姐吃亏才来……”
“我若真要打她,你身为她的贴身婢女,却丝毫不懂护主,而是留她一人和我独处。”祝嘉因望向云菱,似笑非笑地开口:
“那你们小姐还真是有雅量。”
此话一说,语塞的不止有云菱,还有在场的所有女眷。
祝嘉因是将门遗孤,父亲去世后便养在太后膝下。
她自小在边关长大,行事果决,脾气冷硬,向来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从来都是有话直言,没少被人嘲笑不知礼数,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现在,竟也会拐着弯骂人了?
林蓁收到消息,带了一帮人浩浩荡荡来看我与祝嘉因的笑话,却被反将一军,自然不会罢休,立刻接道:
“这后园荒废许久,只有这几座枯石,几株败柳,妹妹和祝小姐有什么贴心话,要在这里讲?”
“不是贴心话,是要紧话。”我温和一笑,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齐氏:
“母亲,祝小姐方才同我说,是云菱偷了您的手串,嫁祸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