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重归莫逆

田暮能在他的时装店里碰到林宝儿绝非偶然。她还记得他有每周一,四来这里查看销售的习惯。接近打烊时间了,他该从办公室下来了吧?林宝儿在更衣室里不断更换着喜欢的衣服。店长和导购一概换了新面孔,“资本家”们管这种定期换掉老员工的做法称做为企业注入新鲜血液。

更衣室比邻楼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林宝儿轻松造就了“偶遇”。

“怎么没上去坐?”田暮身着淡紫色体恤,米白色休闲裤,惊喜的问。

“我得先衙款式,才好让导购跟你要折扣啊?你要是太黑,我就上去打扰你。”她望着他,露出一抹浅笑。他很擅长穿着,洁净而鲜艳的衣着,很适应他这种MINICOOPER型的男子。

“有选中的吗?”他轻问。

“还没拿定主意要哪一件。”身上这件火红色的低胸连衣群,强烈衬托出婀娜性感的身姿,她看起来愈加白皙,腰肢纤细,丰满突显。

“这件就很不错。别脱了,我喜欢。”他极力压低声音,以防员工听到。

“给个折扣先?”她实在很会装蒜。

“要人不要钱。”他比她还市侩。

出门后,林宝儿在田暮的一再挽留下,顺利上了他的车。“想把我卖到什么地方去?”她柳眉轻挑,问到。

“青楼楚馆,勾栏瓦肆。”他一脸不正经,发动了轿车。

“门儿清啊?常常往那儿送银子吧?”她调皮的嘲讽道。

“那是,还特地往那儿修了条地道呢!”看来他是把自己当宋徽宗了。

“就为听曲儿?”

“哪里,为了个骚娘们!”他一只手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极不专心的开着车。

“田暮,想我了吗?”林宝儿忽然认真起来,结束了打情骂俏。

“想。”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上半截还是下半截?”她从前总这么问他。

“我的上半截早被你弄丢了。”他的回答让她很辛酸,她还不一样抛弃了灵魂?他们竟然从一双有情人堕落为一对风流鬼。

“好在我更看中下半截。”她回答的潇洒,心里却苦闷。女人始终是女人。

“呵呵,看来我得补肾了。你一向要求高,太难伺候!”他逗她开心。她斜睨着田暮,坏坏一笑。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她坐桩。从前的将军如今变成了奴隶,往日的丫头一跃当上了主子。听见了吗?是他伺候她!男人还真是贱骨头。她全心投入时,他当她是草。她水性扬花了,他却当她是宝。真见鬼了!

“先来解决温饱问题,晚饭想吃什么?”田暮看了看表问。

“随便!”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田暮一踩油门,直奔“沃尔玛”。早已厌倦了酒店的饮食,他此时最想吃的莫过于林宝儿那手“私家菜”,他已经想了小两年了:“宝贝儿,烛光晚餐,OK?”

“嘴馋的借口。”她真佩服他的嘴,明明是让她受累,还弄的花里胡哨的。

“呵呵。”他嘴角一扬,没了下文。

一个小时后,田暮吃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几样家常菜:红烧排骨,榄菜肉松四季豆,香菇菜胆,虾仁滑蛋,外加一份粟米羹。他承诺的“烛光”肯定是不能兑现了,他的注意力全在美味佳肴上,那有工夫点蜡烛啊!她还没落座,他就已经开动了。

“田暮,你就不能尊重一下客人吗?”林宝儿假意抱怨着,解下围裙出了厨房门。

“盛饭!”他把空碗递到她面前。哪里当她是客人?分明当她是佣人。她屁股还没着地,只好无奈苦笑着遵从他的吩咐,再次进了厨房。她上辈子该他的!

田暮风卷残云的吃像,让林宝儿疑心他真的是饿着了。他到底有多久没吃过可口的饭菜了?她不由心疼。

看见他把汁浓的香菇不停往嘴里塞,她知道田暮又控制不了自己的饮食嗜好了,郑重的提醒道:“你是想去医院了吧?胃疼了别人可替不了哦?”

田暮忽然觉得很揪心,低着头,不停往嘴里送饭。事过境迁,她依然担心他的身体,而这个天底下,或许只有她才记得他有慢性胃病。他的父母,太太,女儿。还有成堆的朋友和大把的女人,有谁会管他?父亲的心全在新家庭上,母亲心里只“牵挂”着麻将。他那老婆就更不敢恭维,能让她担心的只有钱,问起的永远是生意状况。女儿实在是太小了,还不懂得去关心父亲。至于外边的朋友和女人更是各怀鬼胎居心叵测,他们除了利益还会计较什么?他田暮都混到这种悲惨地步了,竟然还有资格被列入“成功人士”?真是给死人烧纸钱,“哄鬼”去吧!

他酒足饭饱,放下碗筷。林宝儿把一盘切好的水果端到他面前。有她在身边,他才能活得这么顺心。也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对她始终恨不起来。听见厨房传来的水声和碗碟相碰的声音,田暮发觉虽然遭遇过背叛,林宝儿在他心目中依然是个好女人。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娶她。只可惜,她已经嫁给了别人。

“猪头,想什么呢?”林宝儿一进客厅就看见田暮窝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愣。

“饱暖思淫欲。”他开始策划他的“夜生活”,一脸狼象。

“勾栏院等着你去捐银子呢!”她吃了块水果,淡淡的揶揄到。

“有曲儿听吗?”他还来劲了。

“有娘们儿!”她瞄了一眼,轻蔑一笑。

“有会唱曲儿的娘们吗?”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要求还挺高,不就为”那点儿事“吗?非整那么多臭氧层子干嘛?”她学赵本山一口诙谐的东北话。

“个人爱好。”

“你那是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憋你仨月,别说女的,母的都行!”她只有在他面前才口无遮拦。她懒得装什么圣女,他们的相处从来感觉不到压力。

手机铃音实在响的不是时候,林宝儿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武铎!他终于想起给老婆来个电话了,不容易啊。她示意田暮闭嘴,接通了电话,回答:“还没睡。你呢?”

对方一直讲了几分钟,林宝儿才安顿道:“少喝点酒,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我不在,照顾好自己。”于是挂了电话。

田暮醋意大发:“这么关心他,干嘛还背着他偷人。难不成你老公有生理障碍?”

“就因为他过于正常了。”她丝毫不想隐瞒,“他在那边不规矩。”

“人之常情,身体需要而已。”他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思考。

“他大概是以为我没有身体需要吧?”她觉得男人很多时候是自做聪明。总以为自己了不起,从不将女人放在眼力。他们能寻欢作乐,难道女人就没有这种能力?

“你有罪恶感吗?”他很认真的问。

“哪儿来那么多罪恶感!州官要是放火,百姓就该点灯。”她望着窗外轻轻一提嘴角。

“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田暮对此实在很感兴趣。他会输给如此劣质的男人,真是怪事!

“安定,唯一,仅此而已。”她转身面向田暮,靠在窗台上,“结果”唯一“没守住。安定不可能。”

“怎么讲?”田暮舒适的往后一靠。

“别说唯一,可能连唯九唯十都守不住,他嫖妓。说起安定,我们目前没房没车没存款,在他成功转业前,连下半生都没有,安定的了吗?我不贪心,要是他肯守住唯一,我可以不求安稳。现在,GAMEOVER,瞎凑合吧。”林宝儿讲话时平静如常,完全没有伤心的感觉。

“以后呢?”丝毫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的表情。

“没以后,不愿意多想,我情愿当白痴,只贪恋眼前的快乐。”她曾经是多么在乎未来,可到头来又怎样呢?还不是两手空空。

“你当我是什么?”田暮更关心他在林宝儿心目中的地位。

“莫逆之交。”她发现这个词的确了不得,他们早早就偏离了这般初衷,如今竟有幸又回到了原点。恰似已经轮回一世了。

田暮起身走向形容倦淡的林宝儿,将她久久拥在怀里。她的确是成长了,而这成长的代价却过于残酷。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也会把红尘看的这么通透,她的平静外表下,全是被现实鞭笞的累累伤痕。她是折断了爱的双翼才冀望于他的慰藉吧。

田暮恍然大悟。他怎么就忘了,她从一开始就是他的“莫逆之交”啊!可很久以来,他却只记得她是他的女人,她得爱他,得尊重他,得服从他,他完全当她是副属品,从不过问她的情绪,她的感受,丝毫没有替她着想过。他这个知音实在是太失职了:“宝儿,或许你当初就不该给了我。从那时开始,我几乎忘了那四个字,只当你是我阁楼上的女人。”

“冲突吗?不能兼而有之吗?为什么阁楼上的女人就不能是莫逆之交呢?”林宝儿问的田暮哑然了。是啊,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是人格不能独立,还是相处有了压力,或是缺乏了私密空间,也许还因为别的什么?为什么身体贴近后,心却有了距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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