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妾之名分

激荡的云雨过后,田暮靠在床头上抽他一成不变的“555”香烟。他并非真如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虽然对于妻子的吵闹他并不在乎,可对待母亲的质问,却感觉到非常大的压力。

母亲已经失去了父亲,他这个当儿子的就是老人家全部的指望,他实在不忍惹她伤心。所以,他始终没有在老人家面前承认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只搪塞说是妻子道听途说,神经过敏。可要命的是,母亲竟然有留在这边长住的意思。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

他到底该怎么办?竟然有一丝动摇,是不是真的该就此放手呢?转头看着身边望着天花板发愣的林宝儿,她若知道即将被他抛弃又会怎样?此时,她心中该比他更煎熬吧。

“田暮,我们分手吧。”林宝儿忽然开口吓了他一跳。这个女人会读心术吗?还是她与他太知心?田暮踌躇的保持着沉默,也许这是个很好的台阶,可他居然下不了决心。

“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了吧,足以慰藉此生了。”她把自己裹在洁白的床单下,讲话时的眼神无比的镇定包容,宛如仁慈的天使。

“你舍得吗?”田暮是想说自己不舍得。

“今生我迟到了,来世娶我。有什么不舍得的?”她笑靥如花,可眼中分明有泪不肯落下。

“来世一定娶你。”田暮讲话时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发现自命不凡的自己竟然软弱的连个女人都留不住。太失败了!

林宝儿起身,安静的穿上衣服,淡淡的微笑着,看不出一点伤心的样子。出房门前,把钥匙留在了门旁的小几上。田暮随手扔掉烫了手的烟头,把脸转向另一面。房间里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林宝儿的一举一动宛如鬼魅般轻柔。她不敢回头,天知道,她做这个看似潇洒的决定是多么不容易。

她一步一步的远离过去,走到客厅,当当的敲门声划破了房内凝固的空气。除了田暮的助理和几个很要好的朋友,没有人知道这所房子。难道是店里出了什么事?田暮应了一声,迅速穿好衣服,跑去开门,林宝儿无措的站在客厅的中间。

田暮很震惊的从门镜里看到母亲的脸。他已经没有退路,很恭敬的把母亲让进客厅。看到田暮的恭顺态度,林宝儿也立刻明白来者何人,情急之下仓皇躲进房间里。这下可惨了,被人抓到了真凭实据,夫复何言?

母子二人宛如外语的粤语对白,她完全听不懂,她只能听出他们的情绪都很激动,不知有没有动怒,她的心纠结在一起。不久,沉默代替了喧哗。

让林宝儿更加没想到的是,田暮的母亲竟然进了房间,扫了一眼狼籍一片的大床,又转身看了看靠在墙角低着头的林宝儿,深深叹了一声,没说一个字。不久,离开了这所的房子。天啊,她简直要崩溃了,老天是怎么搞的,就不能等她走了再让他母亲来吗?一定得让她当众把脸丢尽?真是报应啊。

听见老人家离去时沉重的关门声,她急着从这里逃走,立刻冲向大门。

田暮猛然从背后环住她的身体,强迫她留在怀里:“别走。宝儿。”

“我已经做了太多的孽,你被我拖累的够惨了,放手吧。”眼泪迷蒙了她的双眼。她心中比他更不舍,可她明白自己没有不舍的权利。她想要的偏是她根本要不到的。

“我已经在自责了,你还要我怎样?你在此时一切为我着想,可我却自私的只想保全自己,成全家人。林宝儿,我已经很看不起我自己了,就别在惩罚我了,行吗?”田暮歇斯底里地叫嚷着,眼泪就在眼眶中徘徊,“现在我老妈已经发现了,我还顾及什么!”

“你不怕伤她的心?”

“她已经伤心了。”田暮苦笑着:“真见鬼,他们当初离婚,我都没承认伤心,我只是找个女人做伴,她伤的什么心啊!”

“别这样,田暮,过去了就别提了。”看到他的绝望表情,她竭力劝说有点失控的他。

“我只是他们的孩子而已。凭什么总让我理解他们?他们怎么就不能试着理解理解我。他们当初要分手,我理解。我有为难过他们吗?可他们根本不能体谅我活得多郁闷。当初,我是看他们心疼肚里的孩子,怕他们伤心失望,才娶了那个女人。我只是想对孩子负责任,而孩子需要母亲。我们俩可以将就。他们应该很清楚我的婚姻里没有感情,为什么还逼我退让。非逼我一心一意守着孩子的妈?真不知道是我变态还是他们变态了。”田暮如滔滔江水一般控诉着自己的不可痊愈的伤势。

她与他竟能感同身受,或许是共同的遭遇使他们更懂得去爱,更渴求得到爱,也更加懂得去包容理解吧。他安静的躺她柔软的小腹上,仿佛婴儿在母亲的怀抱里寻求保护。林宝儿轻轻抚着他头顶的短发。男人在人后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女人的怀抱是他最安全的港湾。她可谓将他视如己出,分不清此时他是她的男人还是她的儿子。

“你刚刚和母亲吵架了吗?我一点也听不明白。”她觉得刚才他们母子的对话很火暴。

“也算不上什么吵架,她不过是埋怨我和我父亲一样花花绿绿,让她痛心。我很讨厌她把她的痛苦捆绑在我身上。另外我也不喜欢她一数落我就牵连出她和我父亲的陈年旧事。”田暮比林宝儿更加痛苦的陷在旧时伤口的余痛里。

“钱与权伤她很深吗?看来她很爱你父亲。”

“父亲其实很可怜,他娶母亲,是因为赶上那个年代,家里成分不好,没得选择。我从记事就看到母亲因此在他面前很跋扈。他始终默默容忍,直到我有了自己的饭碗。只不过,他们分开时父亲已经是钱人了,所以她一直责怪父亲是因为有了钱沾花惹草才抛弃她的。”作为男孩子,理解父亲的难处,就如林宝儿当初理解母亲的伤痛一样容易。

“你母亲就不可怜吗?一个女人到了中年,丈夫忽然离去,她除了怨天尤人还能怎样?我现在完全能理解她刚才看到我的表情了。”林宝儿深深感受到失去爱情后,女人的绝望与苍老,以及对于年轻美貌女子不由的嫉恨。

“你能理解所有人,就是理解不了我,动不动就抛下我一走了之。”田暮心里刚刚舒服点。就开始抱怨林宝儿。

“因为我比较懂得什么时候该激流涌退,免得给大家带来麻烦。不是正中下怀吗,没见你拒绝啊?”她不能容忍恶人先告状,准备与他开战。

“是,是我的错,我不是已经忏悔过了吗?原谅我吧。”田暮满怀歉意的把她的手攥在掌心。女人对于爱人的甜言蜜语丝毫没有免疫力。还能留在他身边已经是她的幸运了。她如此害怕分别,每次经历离别都象被剥了层皮,痛不堪言。

中秋节前,林宝儿终于在田暮的引荐下,见到了她的网友“钱与权”。此人的确是不同凡响,比她想象的要年轻太多,与儿子站在一起分明象一双兄弟。原来他生田暮时才18岁,加上保养的很好,根本看不出是50出头的人。她叫他伯父时感觉怪怪的。

他丝毫没有敌对的目光,让林宝儿感觉到轻松的气氛。言谈之间,林宝儿知道他虽然重组了家庭,但是非常疼爱他的独生子。总说自己把儿子耽误了,没让他多念点书。还好儿子争气,很禁得起摔打,自己成了人。

临别之前,他还很诚恳的邀请林宝儿和田暮一起参加他的中秋宴会。田暮却在背后偷偷安顿林宝儿不要信他父亲的话,他在这里根本没什么朋友,哪里开得什么宴会。

直到中秋那天午后,老爷子再次通知了他们宴会的时间和地点。这完全出乎田暮意料之外,原以为父亲只是对朋友客气客气。这下着急了,两人一下午忙着洗澡,挑衣服。经过一番刻意装扮之后便匆匆赶去赴宴。

这里可以算是这个城市最好的酒店了,装修得十分奢华,看来老爷子是要“出血”了。一进入贵宾间的大门,眼前景象让田幕和林宝儿不禁大吃一惊。天啊,老爷子在干嘛?疯了吗?真不敢相信,就坐的竟是田暮的母亲和妻儿。

林宝儿无法预料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紧张的低下头,紧跟在田暮的身后,不敢与任何人的目光接火。她真想知道,此时她与田暮究竟谁比较尴尬?

田暮在父亲身边的空位上落座,满脸疑惑的直盯着父亲的脸,那表情仿佛是质问。老爷子根本没理会儿子的疑惑。举杯开了腔:“人都到齐了,中秋节,我们一家人聚聚。以后和和气气的。家和万事兴嘛,我们干一杯。”

什么?林宝儿以为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老爷子竟然说“一家人”。人家的父亲母亲老婆孩子,她是什么?

不会吧,她难道就此得到一个被田暮全家认可的妾的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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