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遭受报复
哥哥走了,父亲找了昔日的媒婆,把这门亲给退了。
在那个时代,在那样的地方,定下婚的女子,被人退了亲,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高傲自负的凤,她应该从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吧!听村里好事的人说,她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事成了本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余兴节目的村里人闲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每当飞儿从一群群指指点点的七大姑八大婶的身边经过时,尽管她们都闭着嘴,含着各式各样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时,她知道:她们都在纷纷议论着哥哥退婚这件事,都在凭空想象着欧阳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因为,凤的母亲,“向武村”的人都心知肚明她的个性,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不是肯善罢甘休的人——
真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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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早晨,山里的天气潮湿而阴冷。
飞儿坚持着早起,帮母亲将一桶煮好的猪食从厨房里提到院子。
母亲说:“猪大了,食物的需求量也增加了,我们不能单单喂它们猪草了。”
山里人都栽种了很多的芋头,芋头那如蒲扇还大的叶片和肥大的叶柄都没有浪费,全剁了煮了,搅拌上米糠,就成了肥猪上好的食料。
篱笆墙外,父亲扛着锄头,恹恹地走过,他推着木块栅栏的门儿进来了。
“爸,今天你好早回来啊!”
飞儿边把手里的一袋米糠倒进桶里,边说。
父亲没有回答,放下锄头,掏出随身插在腰间的烟杆,抽出烟丝,点火,吸烟。
母亲也提着一桶猪食出来了,她看见了父亲,也惊讶着:“怎么?山上茶园的草都锄光了?”
父亲一下子蹲在了地上,他狠狠地吸着旱烟,一股股的烟雾从他的鼻腔中冒了出来。
“怎么了?”父亲的神情不对,他有事情瞒着,母亲追问着。
飞儿也看着父亲。
父亲古铜色的脸上,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清晰可见,他的眉头打成了结,他心痛地说:“我们家的几百株茶树,眼看着可以大量采收茶叶了。昨晚上,我收工回来还好好的,今晨上茶园一看,一夜之间,满园的茶树连着基部被人坎了一棵不剩。”
“咣”地一声,母亲手里的锅铲掉地上了,她大惊失色着。
“天啊!我们家素来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从没有与人结怨,什么人的心这么恨啊!要下这样重的手啊!要逼死人啊!”
飞儿清楚这事是谁指使干的,她愤懑地说:“爸——这摆明的是有人泄恨报复,我们告她破坏生产罪。”
“飞儿——”父亲制止了她,“孩子,满茶园都是撒落的断枝落叶,湿地上有着乱七八糟的的脚印,不是一个人所为啊!我们没有证据,不可以污蔑人啊!再说,人家财大气粗,上下有打点的人——”父亲心里早已有数了,他叹着气说,“要想在这村里继续过日子,只得忍气吞声了。”
“啊!”母亲又惊叫了一声,转身朝屋后的猪圈跑去。
飞儿心里忽然也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和父亲也向猪圈的方向跑去。
果然,圈里的两只几百斤重的大猪也难逃厄运,它们躺在地上,口里流涎着白沫,呼吸粗重,腹部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这可是每天清晨和飞儿朝夕相处的伙伴啊!看着它们活蹦乱跳地拱食、抢食,看着它们一天天地长大、膘肥。忽然之间,就这样地软趴趴地躺着,而且随时都可能死亡,飞儿像被什么重重地戳了一下,痛苦在心上蔓延开来,蔓延到了鼻腔,就有了酸楚的感觉,她不禁流下了泪。
母亲已经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了,眼看了可以卖个好价钱,本以为卖猪换来的钱可以给哥哥添置结婚的用品,可是,婚也退了,眼看着一手喂养大的猪猪在垂死挣扎——她能不心痛吗?
父亲没有说话,他冷静地拿起猪圈前的一根拌猪食的木棍,推开木栅栏,走了进去。
两头大猪看着有人走进,可怜地“哼哼哈哈”着。
父亲掰开其中的一只猪的嘴巴,一手使劲地压着猪脑袋,防止它挣扎,一手把木棍伸进猪的嘴巴,在它的嘴里轻轻地捣鼓着。不一会儿,猪猪的嘴里呕吐出更多的白沫和隔夜的食料,还有一股谈谈的农药味道。
“去啊!”父亲叫着母亲,“赶紧去取水来,给两猪饮用,促使它们排尿和出汗。”
母亲擦着眼泪,应声而去。
父亲又用同样的方法,用在另外一只猪的身上。
飞儿看着父亲的动作,双手紧张地握紧着拳头,嘴里祷告着猪猪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她不经意地瞥见在猪圈前的草丛中,一个装农药的玻璃瓶子。
她走过俯下身,草地上,一种浓重刺鼻的农药味道,瓶子里还有小半瓶的残液。她捡起一看,上面的标签写着农药的品名“甲胺磷”。
“爸!你看,投毒的人,用的是这种药。”飞儿举着瓶子说。
“嗯!”父亲回答着,没有回头。
母亲提来了一桶水,倒在了猪料槽里,父亲赶着两头猪上来吸水。
“等下把猪赶出圈外,让其自由活动,可以让它们缓解中毒的症状。小心!别让它们碰农药洒过的草丛。你顺便熬些半熟的绿豆汤,拌在猪食料里喂猪。”父亲嘱咐母亲。
父亲出了猪圈,取过飞儿手里的农药瓶子,又观察了地上的草丛,说:“造化啊!许是被指使投毒的人良心发现,他只将少量的农药洒在猪食里,否则——”父亲摇摇头,那神情已经告诉了飞儿,“后果不堪,猪猪必毙命。”
看着两头大猪饮过水,摇椅晃地出了猪圈的门,飞儿喜极而泣,看来父亲的土方法有用,救下了两头猪猪了——
此后,每到夜晚,为了预防两头大猪再遭遇不测。父母亲总将猪猪从猪圈里赶出来,再赶到自己住的西厢房,人和猪同处一个房间,第二天再赶回猪圈。
这种人和猪同眠的辛酸,直到两只肥猪宰杀后,才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