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兽
躺在病床上的无言,面如缟素,虚弱的叫人胸口冰寒,床边有着大团嫣红的血迹,如朵朵醉放的红玫,深深扎痛他的眼。
汗水浸湿了她的纯白色婚纱,昔日晶亮的雪眸深处,如今空洞一片,怔怔的望着天花板,找不出一丝光芒。
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气,相反,带着浓浓的死亡味道。
“言言?”他不安的轻唤一声。
她却连眼皮都没眨,半点反应都无,那张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薄的像是轻轻一吹,便会如盛夏的白色蒲公英般,灰飞烟灭,再无半点踪迹。
这样的她,安静的让人无比恐慌,银试着握住她孱弱的小手,紧紧的握着,指尖冰凉的温度令他心脏一抽!
言言?
“言言,别这样,你看看我……”银痛心的捧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哽咽的声调彷如一曲断弦的裂帛,丝丝沁心,绵绵入扣。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如枯萎的烟花般,寂静的可怕,她就像只不会闹,不会笑,不会伤心,不会难过的木偶,任由他怎么呼喊,低诉,就是不答半句。
“言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银失控的紧紧抱住她,埋首于白皙的颈项间,痛苦的喃喃,仿佛每说一个字,心口的痛楚就深一分,五官揪成一团,表情极为痛苦。
“呵,银,你在说什么?什么对不起?”无言苍白的唇瓣姣好的扬起,甜甜的笑着,宛如一朵半开的风信子,随风轻轻摇曳。
指尖轻抚上他紧蹙的眉头,略含怜惜,这稀疏平常的亲昵举动,却如一柄锋利的钢针,狠狠的从他眉间穿进!
银错愕的盯着她微笑的脸,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担忧的问。
“言言,你怎么了?别吓我。”
难道是因为失去孩子,受打击过度,心绪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吗?
不,不会的,她不是那种受了打击就会垮下的女子,不是——!
“什么吓你,看看,满头大汗的样子,到还真是被吓着了,呵呵。”小手轻抬,纤白的指尖轻轻拭去他额角细密的汗珠,唇角的笑容明媚而绚烂,落在他眼底,却哀伤的一塌糊涂。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不哭也不闹,甚至还温柔的替自己擦汗?
心无言,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直看,都看不厌吗?”无言拍拍他的脸,笑得愈发灿烂,如果不是脸色苍白如雪,她此时的笑容,一定有着比一千个太阳同时从地平线上升起还要来得温暖,来得光芒万丈。
“看不厌,永远都看不厌……”
“可是怎么办,我对你,呵,已经……厌透了!”雪眸骤然眯紧,光芒凌厉而凶狠,整个人宛如一头随时会发动攻击的母兽,散发着浓浓戾气。
一瞬间,那股含情脉脉的氛围被哗啦撕了个粉碎!
银诧异的望着她,还未来得及发问,脖颈处就被抵上了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冰冷的刀锋贴合着肌肤,带来颤栗的触感。
无言冷冷的瞪着他,眼神陌生的仿佛从不相识,唇角勾着讥讽的笑,让人不禁怀疑刚刚那个柔柔弱弱的心无言,惹人怜爱的心无言,不过是一唱丽的幻觉。
“不必这么惊讶,我根本杀不死你,不是吗?”无言单手微扬,锋亮的手术刀被她哐啷一声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痛到极致,便是麻木。
即便那时她被注射了麻醉剂,陷入了深重昏迷,但依瞎是能够感觉到,那个幼小的生命,在轻轻的对她说,告别。
她原以为醒来会哭得悲天抢地,但眼眶却干涩的要命,连半滴多余的水分都没有,仿佛身体里面所有的血液都流尽了似的。
“我不过是杀了自己的孩子,呵,我不过是杀了自己的孩子……”
无言呆呆的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笑容哀婉到近乎绝望,胸口仿佛被一柄锐利的斧子劈开,生生将所有的心肝脾肺全部挖出来,那种痛,是要比直接从身上割一块肉还要来得惨烈,来得决绝。
“言言,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别这样,别这样,言言,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些了,言言,哭吧……”银不顾一切的抱住她,双臂拥得紧紧的。此时此刻,她多像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不抓牢的话,很可能再也碰不到了!
“还会有孩子?”
我怎么还会怀你的孩子!!!帝银,你做梦去吧——!!!
你这个刽子手!!!!
无言睁着孱弱的雪眸,唇角的笑意不曾有片刻的蜕减,眸底,愤怒与仇恨如黑色的海潮般滚滚倾涌,她掩饰的是如此完美,以至于差点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没错,言言,我们还会有的,会有的。别笑了,言言,我情愿你哭,你哭出来吧,言言,你笑的我好心痛。”
他情愿她歇斯底里的纵声大哭,愤怒的指责他,臭骂他,就像刚刚一样,如果她真的要动手,取他性命,他亦绝无怨言!
“心痛?你的心,也会痛?杀人的是我,又不是你,呵,难不成教父大人您得了重感冒,脑子烧糊涂了么?”
“言言,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恨不得杀了我替孩子报仇,但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补偿你的,我再也不逼你了,别吓我,不要再吓我……”
银像个孤苦无依的弃婴般,埋首于她的颈项间,喃喃的凄声道。
就算当年母亲与他被赶出家门,就算他们在伯纳诺家族受尽屈辱,好几次差点一命呜呼,他都不曾这般害怕过。
这场缘,到底谁是谁一生注定的劫?
“我不要你补偿,帝银,我只要你放我走!”无言冷冷的倪着他,用力挣开他沉重的束缚,向后挪了下身子,避开他的靠近,脸上的表情,满是戒备。
不要补偿,只要离开?
银苦笑两下,嘴角略略抽搐,眉眼之中尽是落寞,望着她,久久发不出一个音符。
“银,放我走……”纤白的指抚上他亮如点漆的眸,声调中带着沙哑的味道。
在我恨到血液发冷之前,放我走,帝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