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舍得
遣退了随从,花琬琬独自出了孟州城,来到郊野散步。已是深秋时节,枯黄的叶子簌簌的从枝上落下,偶尔几棵树上挂着零星的野果,因为战争,城外野草丛生、一片荒凉。
她独自走了一程,一股药味钻进鼻子里,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药味?四处张望,寻找着味道的来源,只见城脚边搭着一个草棚,一群村民正围在那里,一个个端着碗喝着什么。下了马好奇的走了过去,见到几个人从大药罐子里舀出汤药替人盛着。
她坐在马上低头问:“这是在做什么?”
那舀药的村民瞟了她一眼,看她衣着华贵高头大马,酸溜溜的说:“您是有钱人当然用不着这个了,咱们穷人家常去山林沼泽经常遇着瘴气,喝了这药是可以免除瘴气侵害的。
花琬琬瞧着好像喝药的人都没有给钱喝了就走,随即问:“是免费的?谁开的药方,施的药?”
话音才落,便有几个村民抢着说:“啊哟,是休神医呀,你不知道哦,听说他四处云游,到了哪里都赠医施药,可是咱们的活菩萨!”
“休神医?是子晏吗?”她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喃喃的念道:“难道真的是他?”
“休神医!休神医!……”村民们叫嚷着朝着花琬琬身后跑了去,她听到清朗的笑声,是他,是子晏。
她定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相见?不见?她犹豫着。
脚步声响起,有人走到了身后,一股淡淡的药香飘过,他轻唤了一声:“琬琬,是你吗?”
就这一声,一刹那,她的鼻子酸涩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圈,身子却依旧没有动。
一双手将她的肩膀扳过,两人面对面时,他笑了,轻声道:“原来真的是你。”
“子晏……”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出来。他依旧是那个俊逸的男子,穿着一身简单而干净的青衣,带着纯净的笑容。
他的手轻抚过她额边的发丝,纤长的手指抚过她的泪,深黑的眸中水光弥漫:“你又瘦了。”
花琬琬擦了眼泪,淡淡笑道:“能见到你我该高兴才对,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带你去看看。”
“好。”
花琬琬牵着马跟着子晏来到一座简陋的木屋前,屋前的木架上晒着许多药草,子晏笑着说:“这就是我住的地方,是不是很简陋?”
她摇着头:“不,还是跟以前的子晏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穷酸吗?”子晏开玩笑说。
“一样洒脱、一样淡定。”她认真的说。
子晏低头沉默了,脸上却带着笑意,带着她进了屋,坐在木桌前,喝着杯中热腾腾的大麦茶,想起了当初和他在那草屋中度过的那些日子,仿佛是她这么久以来过的最平静的生活。
“还记得我做的菜吗?要不要再做一次给你吃?不过我怕我的厨艺还是没长进呢。”
他坐在她的身边,深沉的眼眸望着她:“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吃。”
听了这话,红霞飞到了她的脸,垂下了头,低声唤了一句:“子晏……”
子晏揽过她,拥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发丝:“这些日子,有曾想到过我?挂念过我?”
她老老实实的答了一句:“有。”
子晏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放开她:“你真会撒谎。如果真的有便不会每次都不辞而别。没有想过我会伤心吗?”
“对不起。”她趴在他的怀中,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孩子。他静静的搂着她,不似飞扬的火热,不似月澜的清凉,也不似东方钰的霸道,只是静静的拥着,却像是一个安全的港湾,无风无浪云淡风轻。
突然觉得,如果以后一直这样淡淡的、静静的过下去,似乎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对了,前几日你去过皇宫吗?我似乎见到你了。”她问起了那天的疑惑。
“没有,但是我却梦见了你,梦见我弹琴给你听……”他幽幽的望着远方,是啊,多少次在梦里见到她。
难道心灵真的可以相通?她不解,恍然觉得难道这就是命运?当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他。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在想将来。”
“将来如何?”
“我好累,现在不想想了,想睡觉。”她闭上了眼。
“我扶你到床上休息。”
“不,我要你就这样抱着我,我想在你怀里睡觉。”她感觉到自己像个撒娇的孝,在他的面前,不论她是王妃还是女皇,她总会放下所有的包袱、忘记自己的身份。
“好,睡吧。”他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怜惜的望着怀中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花琬琬睡醒了,她很安慰依然在子晏的怀中,没有人来打扰,也没有发生任何变故,抬起头来她依旧可以看到温柔的子晏。
“你的手很酸了吧?”她坐了起来,抱歉的说。此时,窗外已是日薄西山。
子晏微笑着摇摇头:“不算什么。”
“你果然是神医,能医我的病。”
“哦?医你什么病?”
“心病。”她站了起来,望着窗外,“有时以为我的灾难会无穷无尽,可每次碰到你都化险为夷。很累的时候,就想起了你,躺在你的怀中,好像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一切都变得简单而平静。你可知道,这么久以来,我很少可以睡一个好觉。”
“所以呢?”他拉过了她的手。
“所以……”花琬琬低下了头,“如果我将来每天可以过这样的日子,我想也许我会觉得幸福。”
“琬琬……”子晏有些意外,抑制不住眼中的激动,“你的意思是?”
“我的身份,你知道吗?”
子晏微微点了点头:“听说过,猜得到。所以我来了。”
“当一切过去的时候,我可以跟你走吗?”她抬起头,直视着他。
他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神里有些羞涩却又饱含着勇敢,轻轻的搂过她在身前,下巴抵着她的前额,轻声说:“任何时候,我都愿意带你走。”
“浪迹天涯吗?”
“嗯。只要你喜欢。”
她笑了,笑容不再苦涩,却含着泪水。
她要学他,学他的宁静洒脱、学他的淡定从容,在她的心里,权利、地位从来都不重要,但是她却不断的陷入令人恐惧的斗争之中,女皇又如何?王妃又如何?当一切过去的时候,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
心底的痛随着时光的流过总会愈合,心底的那个人,既然注定不能聚首,何不相忘于江湖?她也要学会放下、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