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对不起，他就要死了……就要死了……我想见他最后一面，只见他最后一面……”现在我才清楚地知道，王正在我心里的位置一直都没有改变。之前说要淡忘，仅仅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从知道他要死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像被人摘了去。黄安光对我来说同样重要，但我和他还有大把的时间，总有一天他会原谅我。所以，我还是选择了去看王正，在大家惊鄂的目光中，一步步退出酒店。
“杨乐乐，我恨你……滚，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回来……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身后，黄安光凄厉的喊声传来，令我心头一酸，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我停顿一下，却没有回头，心里默默地说：原谅我，我只去看他一眼，马上就能回来，马上……
打车赶到机场，买了最后一航班的机票，浑浑鄂鄂地上飞机，人像行尸走肉，大脑却一直在不停地运转，想我和王正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他现在的样子，想见了面我该跟他说些什么，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我却觉得像过了大半个世纪。最后一个走出机场，欧阳夏红肿着眼睛过来拉着我一边走一边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电话打不通……我们打车直接回去，要不就来不急了Ｆ安光呢，他怎么没过来……昨天木头精神很不错，还能说话。他说你们结婚，他不能参加，就默默地祝福你们。可下午就不行了，流一阵子鼻血后，呼吸就越来越微弱……”
我麻木地听着，又麻木地被欧阳夏拉上车，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是的，我和黄安光本该昨天结婚。如果按照原计划，今天就不会出现酒店的那一幕，他一定会陪我来，一定会！但现在全乱了，明天才是我们的婚期，我却做了逃跑新娘！
“你是不是怪我一直瞒着你？是他不让我告诉你这一切，他说你该快乐地生活，不应该再遭受感情的折磨……其实第一次去他家我也被迷惑了，他和秀秀戏演的很好，气色也的确不错。我就以为他们真的定了婚，伤心地当天就离开。可送我走的时候，秀秀显得很不自然，有好几次她都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腊月二十八那天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才发现他已经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没了人样。他也没有想到我真的会去，惊鄂地看我好大一会，一定要我发誓不把知道的和看到的告诉你！我哭着说我做不到，要告诉你真实情况给他看病。他当时就发脾气，然后就开始不停地流鼻血……我吓坏了，以为他会死，连忙发誓……。”车子一发动，欧阳夏就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梦呓一般说开了。
我不怪任何人，心里默默地说：王正你等我，我要看你一眼！你一直在骗我，别给我留下什么遗憾就走！等我，一定要等我！
欧阳夏沉默一会，又说：“从那以后只要能抽出时间我就去看他，我舍不得让他死！咨询过各大医院的专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没有谁能留住他的生命。我问他刚发现自己得病为什么就不治疗？白血病在当今并不真的就是绝症！他说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治愈的可能性很小，费用昂贵，不是他可以承担的起的……本来他早就打算回老家，死了能埋在他喜欢的大山里。但因为遇见了你，一拖再拖。直到最后真的没有办法掩饰，才匆匆回来……为了让我们死心，他找同学在镇医院开了假证明，并让他同学告诉接电话的那个女的，有人问起他就说正常。还找他表妹秀秀，扮演他的女朋友……他们的婚期一拖再拖，拖到腊月二十八就是因为到了年根，车票不好买，都要回家过年，不会有人去参加婚礼，可以将谎言继续下去……后来他一天不如一天，我每次去都问你和黄安光怎么样了。我没有告诉他黄安光坐牢的事，就说关系一直在进步。他总是呢喃地说：乐乐什么时候才能结婚？我怕等不到那天了……那次你发烧的时候，我过去本来要告诉你他的事情，让你去看看他。看你病成那样，又死心塌地地想和黄安光结婚，就没忍心说。你告诉我你们结婚的时间定在五月六号，我忙发消息告诉秀秀，让她转告他。他听到后很高兴，让秀秀给你们准备礼物。后来又没让寄，他说怕你看到了会影响心情……其实那个时候他就不行了，医生说他最多活到二月，可他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出租车下了高速，又转入普通的山道，一共行驶了差不多有三个小时，这才在一个小镇上停下，司机回头对欧阳夏说：“到了，看看是不是这里？”
“好像是……妈的，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师傅，我给你指路，你再往前开点，我们赶时间呢！”欧阳夏打开车窗瞅了一会，指点着说：“顺着这条街一直开，前面还有三四公里的路程。天太黑，我们下去不好走。”
“没问题，只要你们肯出钱，再开三四个小时我也没意见！”司机说着就又发动起车子，引来几声狗吠。
欧阳夏重新坐好，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对我说：“快到了，他家离镇比较近……都快三点了，难怪感觉有些冷！”
我来了，我终于来了！车窗外，黑影摇曳，像鬼魅，一闪而过。我心里有一点激动，但更多的是紧张。我怕王正等不急我已经走了，怕他已经病的认不出我！我早就应该来这里了，可我总是傻傻地相信他过的很幸福，不应该再来打扰！我一直怀疑他结婚是假，但就是没有勇气亲自来看他一眼！如今这撕心裂肺的伤痛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我不应该让他等我这么久，受这么大的痛！
车停下后，欧阳夏付给司机钱，拉上我就沿着一条小路朝村里走去。转过一个弯，她指着前面有着灯光的地方说：“看，那就是他家……这些天他一直喜欢亮着灯，白天也是。他说他怕灯一灭，就再也看不到太阳升起！”
我猛然想起王正曾在泰山上说过的话，腿一哆嗦，整个人就摔在了路上。
“怎么了？慢点走，他一定还在等着你！”欧阳夏慌忙把我拉起来，帮我拍几下身上的尘土，安慰到。
我推开欧阳夏继续快步走着，能早到一分钟，我就能多陪王正一分钟！我想和他一起看明天早上的日出，告诉他等他好了以后陪他去看大明湖。
我们刚走进院子里，秀秀就从房间走出来，红着眼睛看着我，低声说：“你就是……乐乐？我哥在等你呢，你进去吧……”
我看着秀秀没动，曾以为她是王正的妻子，多么地傻！那么简单的谎言我怎么就相信了？
欧阳夏拉我一把，小声说：“走啊……他在里面……”
我被欧阳夏拉进秀秀刚才出来的房间，里面有三四个人，个个都红肿着眼睛。一位佝偻着背、眼睛里满是血丝、与王正有几分相象的老伯上下打量着我，声音嘶哑地问：“是，杨乐乐吧？”
我点点头。
老伯老泪纵横，指指病床说：“他一定是在等你，你去……跟他说几句话吧……”
我又点点头，这才把目光投向床上，并一步步地靠近。我不敢相信我看到就是王正，他很瘦很瘦，真的是皮包骨头，深陷的眼睛半睁着，眼白好像布满了血丝。头发掉了很多，显得很稀疏。颧骨突了出来，两面的腮帮陷了下去，脸像医院的床单一样白。
这不可能是王正，不可能是那个憨憨地笑着的王正！我腿软的打了好几个颤，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上。等挪到床跟前，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他旁边，打量着那张惨不忍睹脸，想找出点王正的影子。
忽然，我看见他眼睛睁大了些，嘴唇也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
“说话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能听的到……他一直在等你，时间不多了……”欧阳夏捂着嘴走过来，推我后背一下，催促到。
我木然地回头看她一眼，问：“他真的是王正吗？真的是吗……”
欧阳夏愣了一下，随后就泣不成声：“你都……认不出他来了吗……他是王正，那个等着见你一面的王正……”
我点点头，转身拉住他只剩个骨架的手，贴在我脸上说：“王正，王正我来看你了，我来看你了……王正，王正，王正……”
王正的眼睛又睁大一分，贴在我脸上的手指动了一动，手掌已经没有刚才冰凉。我喜极而啜，一遍遍地呼唤：“王正，王正我是乐乐，和你一起看日出的杨乐乐……王正，我们还要一起去看大明湖，一起看日出，一起坐在楼顶看城里的风景……王正，王正……”
房间里一片压抑的哭声，外面有了鸡的报晓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