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沉浸式剧本玩家的场景是仿照精神病医院建造的,上下一共有两层楼,有一处通向地下车库。诊疗室、物资储存室、病房、停尸房都是一比一的仿建精神病医院,游戏进行时会伴随着诡异的音乐和灯光渲染氛围。

鬼屋密室逃脱的剧本背景,时间设置在1937年,A市的一个精神病医院在大轰炸中被摧毁,医院里的精神病人枉死在天灾中,他们在世时,因神志不清遭到医院里工作人员的虐待毒打,甚至有些黑暗中的交易虐杀掉他们作为人的尊严。这些病人带着怨恨、愤怒、不甘而含恨离世。传说,这座荒草丛生,残垣断壁的精神病院时常会发生一些灵异事件。那些不得投胎转世的鬼魂成日游荡在这座废墟里。

荷西第一次玩这种沉浸式剧本版密室逃脱,显得十分兴奋,丝毫没有因为不认识中文导致梳理线索太难而受到影响。竹子胆子大,来之前做了不少攻略,准备碰到NPC的时候翻过来吓吓对方。

这边,白鹿刚踏入第一道门向门里打望,陆远就跨了一步挡在她前面。白鹿站在他身后直翻白眼,小声对他说这种游戏就是要惊险刺激才好玩,被挡住了就没那种沉浸体验感了。陆远侧过身,示意她走到并排的位置。两人拿着手电筒各处照照,向前走去。

伴着毛骨悚然的音乐和场景,白鹿觉得心里毛毛的,有鬼出来吓人时,白鹿第一反应都是把自己慌慌张张“咣当”的一声贴在墙上,也不叫出来,用手把头一抱,眼睛闭的紧紧的。陆远见她这样,哭笑不得,见到鬼完成任务走了,陆远伸出手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一拍不要紧,白鹿直接吓瘫倒在地上。

陆远想保护她没成,倒是差点吓飞她的魂儿。她镇静了一下,被他拉起来,继续拖着软趴趴的腿往前走。

嘴里对他埋怨着:“NPC吓人还不够,还有你这个NPC编外人员。”

“对不起,白勇敢大人,走,去找线索。”他看着她气呼呼的抱怨,都觉得十分可爱。

蔚然向来不信什么鬼神,甚至有些想找找这游戏bug的感觉。鬼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其他女同事男同事们吓得抱做一团,鬼哭狼嚎,还有人唱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只有蔚然和鬼面面相觑,他丝毫没有被吓到,直接绕过鬼向下一个路线指示方向前进。留下鬼和一屋子同事在风中凌乱。

路线指示下的方向有两条,蔚然走进了诊疗室,诊疗室里黑漆漆的,他打亮手电筒,诊疗室里有一张桌子和椅子,靠墙一侧有一面很大的资料柜,柜子里是落满灰的编码档案盒,资料柜右边是相对矮一些的长方形衣柜。他用手电筒照着衣柜,算算游戏进行的时间,猜想下一个鬼,大概率在这衣柜里。于是抱着合格玩家的身份,向斜后方退了三步,免得那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跳出来,撞个头破血流。

正这样想着,有人也进入到了这个房间,大家屏息凝神,谁也不敢出声,由于光线太过昏暗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音乐声变得十分幽怨,伴着吱呀一声椅子忽然被挪动,有人被吓得直打嗝。

这时,柜子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穿着有血渍病号服,装扮的缺了一只胳膊的鬼从衣柜里一跃而出,将一张带着血手印的病历塞到站在门边的玩家手里,伴着一声诡异的笑,又迅速飞上了桌子,从窗子翻了出去。

“啊!!!”白鹿终于被吓到叫了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带着血手印的病历。那个瞬间,陆远一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环绕在自己的手臂里,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头。白鹿被撞进那个宽厚的胸膛,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好像听到了白鹿熟悉的声音,这时室内的白织灯一闪一闪着亮了起来,在间断的惨白光亮中,蔚然看向前方,看到了面前吓得发抖的白鹿和陆远紧紧拥抱着。

陆远也看到了闪烁灯光中蔚然那面无表情的脸。于是,将白鹿抱的更紧了些。

白鹿慌乱的推开他,不想也看到了蔚然那样一张惊讶的脸。

三人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进退两难,如同此刻的命运一般。

在眼神对视的那一刻,陆远和蔚然就明白了,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接下来的游戏中,三个人各自怀着心事,混在大队伍里。所有人都沉浸在刺激的剧情里,时不时的来些恐吓和乌龙,大家玩的不乐意乎。

游戏结束后,工作人员把摄像头录制下来的视频下载打包发给大家,晚上就可以通过邮箱下载。

回去的组队,自然是陆远带着白鹿和竹子他们一起,蔚然和同事们一起。晚上,蔚然怎么都没办法投入到工作中,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白鹿和陆远在鬼屋里的画面。难道,他们又旧情复燃了,但白鹿向来对自己是无话不谈的,为什么没有给自己说过,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自信,即使是无话不谈,也不至于到连自己情感的问题都事无巨细向自己汇报。

他克制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不要纵容自己花太多无谓的时间在这上面,感情的事没有科学道理,没有精确计算就能知道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与其投入到无谓的玄学里,不如实实在在能为白鹿做些什么,一直以来,蔚然也是这样做的。与陆远进攻似的方法不同,他对她发乎情止乎礼。

晚上,白鹿洗漱后,用烤箱给自己做了些蛋挞,本想喝些茶或者是冰咖啡,不过这些东西喝了,凌晨三点钟都睡不着,吃过瞪眼到天明的亏。在橱柜中拿出袋装豆奶,冲了一杯热豆奶,从沙发上拿了电脑,坐在厨房的岛台前,查看邮箱中的未读消息中有那封视频压缩邮件,视频邮件很大,她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下载完成。

拉开视频进度,加快到倍速播放,她将视频拖到有陆远的画面,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和他,两个人都没有了曾经的影子,看到两个人在视频中一前一后走着,自己走在前面的时候,他就在身后默默跟着自己,还是第一次从第三视角看自己和他。视频快进到三人相遇的房间时,白鹿看见拥抱着自己的陆远,看见像被钉在那里的蔚然,心里面五味杂陈,她明白蔚然的好,明白他对自己的心意,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自己,现在的目标并不是恋爱。

第二天,白鹿骑着自行车从校园里穿过,与往常一样,时间没变,还是去图书馆。来到老位置,蔚然早已坐在那里沉浸在算数的世界里。她坐在他对面,从电脑包里拿出电脑,摊开参考书,蔚然才从刚刚的推倒验算中回过神来,对白鹿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她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也赶快投入到工作中去,对于昨天的场面,蔚然看起来好像没有太多的反应。

午饭,还是在食堂解决,两人相对而坐。蔚然认真吃着面前的饭,一手握着手机,浏览着当日的新闻,白鹿吃着饭,几次想要开口探探他的情绪,看他一直在看手机,也不好打断,所以几次欲言又止。

“给你买了一个空气加湿器,和小型消毒柜,昨天已经发货了,查看了发货地址,在临市,预计明天就到了,快递员会直接搬到你门口,记得签收,我预留的你的电话。”蔚然先开口,不咸不淡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想提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哦,谢谢,那我把钱转给你。别说你不收,才入职没一两年。”白鹿心想着,不好收别人的东西,既不是年节日,也不是生日。何况,经历这一遭,两人的关系变得不远不近,不尴不尬。收了东西的话,未必显得自己太没有界限感。她放下筷子,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给他转钱过去。

“不用,你不用想太多,只是,你最近搬了新家,很多东西要添置,大大小小的东西那么多,一时间没办法都买齐全,就当我送你的搬家礼物,收着吧,朋友。”蔚然轻松的语气,让她的心里好像没有那么愧疚了。

“行,那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谢谢啦。等你搬家的时候我也一定会送上乔迁礼物,不过,真好啊,你已经在这个城市有自己的房子了。”对于她来说没有家人的扶持,能够在这个城市安家,十分不容易,这是她的心病也是努力的目标,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不用寄人篱下,不用风雨飘摇。

为什么她会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件事,作为目标呢?高三那一年,全家随着继父租住在外面,租的房子环境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卧室,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不用在向之前一样在胡同里那么潮湿,上厕所还要去公共厕所。随着继父在这个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本性也逐渐暴露了出来。他凭着自己是这个家金钱支出的供养人,总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极其擅长冷暴力和挖苦人,一次他因为某件事和母亲吵起来,母亲为了她和弟弟的生活费,为了能让这个家维持下去,只能委曲求全。

继父从不会伸手打母亲,更不必说会大打出手这种事,他最擅长的是把人逼入绝境。白鹿下了晚自习从学校回来,一进门便看见降入冰点的气氛,继父板着脸,母亲也哭红了眼。继父看见她回来,又将矛头指向她:“你读书有什么用,能考上清华还是能考上北大,和你妈一样,最后只能靠着别人生活,你们用的、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买来的,你们都给我滚出这个房子,这是我的房子,有本事你们就自己赚钱去住,没本事就滚去睡大街!”

白鹿年轻气盛,听到母亲被这样羞辱,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感觉浑身血液沸腾,恨不得能给继父几巴掌。

她走过去拉起母亲,回到自己的房间,对母亲说,既然这样我们走吧,母亲擦了擦眼泪,点点头,默不作声回到主卧收拾自己的衣服,白鹿从床底下抽出行李箱,随便扔了几件衣服和要用的东西,又拿上自己的户口本、身份证,母亲也收好了东西,两人拖着皮箱走到门口,继父并没有拦着,他看到两人这样,气血也冲上了头顶,更是变本加厉的破口大骂起来,那些污言秽语,至今让她想起来,还觉得十分的恶心。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钟,她和母亲十分狼狈的拖着两个大大的沉重的行李箱,走在深夜的街头上,路灯下,母女两人的身影显得十分凄凉。在空旷的马路上,没有车,她拿出手机软件打车,半天都没有一辆车能够接单,白鹿无助的站在马路边。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因为还有瘦弱的母亲,就站在她的身后,好不容易打车,她又一家一家的找旅馆,没想到那天正好是周六,旅馆都是满的,一家一家的找、一家一家的被拒绝。在绝望的时候,一个非常破旧小旅馆还有一间空房。

她和母亲入住了进去,房间十分狭小,被子充满了霉味,上一个客人住的痕迹还在,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老旧的风扇,根本无法吹散房间里面的热气。那个夜晚,母亲和她都没有睡着,她听见母亲小声的啜泣,她的头发因为太热全都湿掉。

清早,外面有吵嚷的声音,继父带着几个人一个个的在附近的旅馆找他们,找到这家的时候,老板因为保护客人隐私,没有说她们住在这里。继父带着人骂骂咧咧离开后,老板敲开房门,看着失魂落魄的母女俩,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再收留他们,母亲好说歹说,老板才同意留下她们,但如果他们在找上门来,就只能走了,谁也不想招惹没必要的麻烦。

后来,继父果然又找过来,对母亲诚恳的道歉。那件事,也就算了。

但是,那天夜里被赶出去的经历,狠狠的在她心上插了一刀。从那时候开始,她意识到,人要有自己的居所,伤心了,也有个地方可去。

“要是感谢我,就好好赚钱,早点买你自己的房子吧。”蔚然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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