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没多说话,径直走到木桶边,伸出手,探了探老婆婆的前额,“好多了,你一直都在这?”
“是!”我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道,“她不会有事吧?”反复的病情让我觉得不安。
“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还不能走,一会儿还需要你的帮忙。”他慢步踱出,坐在竹椅上。
“要我帮什么?”我走近他,那双眼太过熟悉,闪耀着如繁星般迷人的光。
他略微敛起眸子,眼底暗藏着我看不明的东西,“你很热心,记得你说过和她并不熟知,如此的热心倒是难得了。”
我抬眸仔细地看着他,这话说的有些含义,他居然怀疑是我给老婆婆下的毒,看来,这位大夫不简单。
“一会儿我要为她针灸,你在一旁帮我……”他抬眸,看着我,吐出几字,“擦汗!”
“啊!”我哑然,这个大夫还真不一般的不简单,呵呵,这一回我倒成了护士,角色大变样啊,有意思!
一针一个穴位,他扎得精准,无丝毫的偏差,每一针他都是以极其浑厚的内力扎入,所以额角微微有些汗珠渗出,每出一滴,我便拿着绢帕为他拭去,我知道他是怕滴到老婆婆的身上,没想到他竟如此的心细。
终于,最后一针扎入后,老婆婆的眼帘微微颤抖了一下。
“大夫,她醒了!”我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却惹来一道奇异的光芒,转眸却对上一双举世无双的眸子。
一眼看不到底,似一泓深不见的潭,清澄幽远,那幽幽的潭底,一抹光亮在闪烁。
这样的眸,竟是印在心底般,唤起无限的思念,似乎在很久以前我曾见过,那般的凝望着我的眸。
“呜呜……”床上的人儿发出的低沉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抽回,“老婆婆,你醒了!”
她的眼底掠过一抹冷厉的光芒,“你怎么在这里!”语气似寒天的冰雪般刺骨。
那眼光太过锋锐,一时间竟让我感到害怕。
“沐,替我杀了她!”她敛起的双眸狠狠地盯着我看,那样的凶狠,让我打心底打了个寒战,转眸看向床榻边的男子。
他一脸的严肃,凝睇着我,却迟迟未出手。
我的脚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那样严肃的表情,说明他正在犹豫,说不准下一秒,我便要再去趟地府见判官了。
“沐,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床上的人怒斥道,“杀了她!”
“师父,是她救了你!”最后男子缓缓道出,“要不是她及时把您背来救治,就算徒儿医术再高恐也是回天无力!”
我在心底着实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杀我的心!但是心底却又升腾起另外一番的惊诧,他叫她师父!他们居然是师徒!眼带着七分惊诧,三分疑惑地看向他。
“是她背我来的?”老婆婆这时才微微有些缓和,她转眸看着我,眼底的敌意与怀疑始终未散去,只是没有方才的浓烈。
我点了点头,心底极为不悦,难怪凌圣武总叫我不要管太多的闲事,果然,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看她的样子即便不杀我,也不会轻饶了我,只是我不知这是为何?我救了她,不奢望她的回报,却也不希望为此而枉送了性命。
她再次敛起眸子,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在我身上打转,似在思索该拿我怎么办,突然,她勾起了嘴角,“你,过来!”
我极为不情愿地踱了过去,眼底却警惕不已。
“靠近点!”她伸出手,一把将我拉到了她的身边,勾住我的下颚。
一道锐光闪过,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便将一粒药丸塞进我的嘴里,强迫我咽下。
“咳咳……”我猛地拍开她的手,后退了几步,呕吐着,想把那颗奇怪的东西吐出,却是枉然,“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断肠散!”她微启唇,吐出冰冷的话语,“如果你想私自逃跑的话,定叫你断肠而死!”
这个人,她竟然恩将仇报!我瞠目瞪着她,没想到一张人皮后的她竟是如此的狠毒,难怪都说人心隔肚皮,真的不假!
“哼,我可是程府的四小姐,要是我有什么好歹,程府追究起来,你难逃法网!”岂有此理,我才不怕这样的恶人,大不了鱼死网破,想要要挟我,门都没有!
“哦?”她挑了眉,眼底流转的光芒带着一点点的赞叹之意,“你不怕死么?”
“死谁不怕。”我直了身子,定神看向她,“可谁都难逃一死,与其被人拿作当把柄,苟且而活,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
开玩笑,谁不怕死,就算我去了一趟地府,还是希望能够活下来,不过想要以此要挟我,她也太小看我程雨柔了!
眼底燃烧的怒火,我不屑地看着他们,冷笑道,“倒是你,江湖上堂堂的千面毒手,柳飞尘,柳大侠,这般对待救命恩人,传了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经过方才的事,加上凌圣武那晚在‘临水阁’与萧白龙的对话,我大胆猜测,眼前这位易容的老婆婆极为可能是那位传说中以毒手和易容术独步天下的柳飞尘。
果然,她听了以后眼睁大了几分,眼底掠过惊诧的光芒,虽只是瞬间,我便足以判定,她便是,千面毒手,柳飞尘。
男子也是一脸的惊诧,看着我的眼底多了几分担忧。
“哈哈……”老婆婆突然仰天大笑,尔后低下头,抬眸看着我,那样子比起方才更加的阴霾,“看样子,的确是我小觑了你,本想留你一条小命,看来这回是留不得了!”她闪烁毒光的眼底掠过一丝暴戾之气,命令道,“沐,还不动手!”
男子领命起了身,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如腊月寒冰的风吹过,四周的空气被冻结成冰。
“你,你敢!”我怒目而视,“没想到你居然与她狼狈为奸,草菅人命,亏你还是个大夫!”
我摆开架势,准备迎敌。
“大夫的身份不过是我的掩饰。”说话间,他已将我的招数轻易化解,我反手被擒,一只有力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只是稍稍一用力,我便觉得呼吸困难,“怪就怪你不该太多同情心!”
闻言,我觉得可笑,难道有同情心就该落得如此的下场,真是好笑!
只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才叹息,果真是自己不该太过的同情,若不是这般,我与凌圣武之间的磨难也会少许多。
“等一下!”我突然喊道。
“怎么?”老婆婆坐起,眼底掠过讥讽之意,“怕了,哼,刚才是谁还在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怕死的?”
“哼,就算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我在试图拖延时间,“好歹我也救了你两次,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哦,你想怎么个明白死法?”她勾起冷唇道。
“你们到玄武国有何目的?”柳飞尘不是已经隐居江湖了,为何会在玄武国出现,又为何会中毒,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伤得到她。
“哼,小丫头,别想拖延时间。”她轻易地看穿了我的诡计,“不过呢,你的确是救了我两次,告诉你也无妨,就算是我柳飞尘还你的了,我来这里是要找人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你的太子殿下出手,找到人我便会离开,本就不想伤人,怪就怪你不该太聪明,识破了我的身份!”
晕,我无语,聪明也有错啊!
“好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也该安心上路!”说完,她给了身后人使了一个眼色。
脖间的力道猛地加重,呼吸越来越困难,我的脸涨的通红,眼底开始模糊一片,双手朝空中猛抓着,生死一线间,我看到一张俊美的脸,在朝我微微笑着,说着天地间最美,最动听的情话,“雨柔,我爱你!”
天地间一片漆黑,那张俊美的脸庞也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那一片如墨的漆黑之中…………
“凌…………”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头间,冲出最后一声的呼唤。
一滴泪水滑落,滴入我黑暗的世界里,轻轻的触碰,却泛起了一道道涟漪,我猛地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对熟悉的眸,那明净如清水的眼底是无限的温柔,一阵微风拂过水面,泛起了圈圈水波,扣动心弦。
“凌!”我抚上他的脸庞,第一次,我后悔了,不该什么也没说就让他离开,现在说不会太迟吧,“我喜欢你!”
我想好歹到了阎王府,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谁知,我错了…………
“你当真很喜欢他?”一道冰冷的话语似冰天的一盆冷水当头而下。
朦胧的温情在瞬间被一扫而光,我猛地睁开眼,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跌入眼底,只是那对眸子,却永远是那般的耀眼。
“是你!”我猛地放开了手,眼前的不是凌,是那名叫‘沐’的男子,他一身的寒气,流转寒光的双眸正凝睇着我,似在思索,又似在凝望。
回神后,我环顾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四周明艳华丽,一点也不阴森恐怖。
“这里不像是地府……”我兀自冒出这么一句话,却惹来他的冷笑。
“哼,怎么没死成你不开心吗?”他抖了抖身上的长裳,长腿一勾,优雅地坐下。
这时我才发现,他换了衣裳,一身的石青色的光丝长裳印了水色的文竹,却也衬得他的儒雅气质,这会儿的他与那时想要杀我的他感觉截然不同,现在的他温润如玉,一派翩翩的君子之气。
“我睡了多久了?”看样子我没死成,不但没死成,还活的好好的,至于原因就不得而知,反正是活下来了。
他没立刻回答,看着我的眸底微微浮光闪现,似在赞赏我的镇定,许久,他才开口,“三天四夜。”
“这么久?!”我猛地起身却发现,身子虚浮的很,一个晃荡,又跌回床榻之上,“疼!”
“你已经三日未进食了,别乱动,免得自讨苦吃!”他起来身,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吧,存点气力,以后的路不会再平坦!”
他的话让我很困惑,感觉以前的我都是在别人的保护下过日子,没了保护伞,我也就变得无能了,哼,如果他是这么想的,那也未免太低估我的生存能力了。
接下来的时间有人进来送吃的,饱餐一顿后,我躺回床榻,盯着头顶的那一抹粉色,看这里的装修,绝不会是什么大家闺秀的地盘,处处透着脂粉的浓味,庸俗不堪,让我的心欢喜不起来。
正怔忪时,门开了,一道娇小的身影探入。
进来一个红衣女子,她轻移莲花步,双手负背地走进,笑盈盈道:“你醒了?”
抬眸时,一张绝世容颜映入眼帘,只是那份笑意却远难以达到我的眼底。
如明珠的凤眸里月华流转,胜雪的肌肤映了红的娇艳,散发出致命的诱惑,不点自朱的唇,透着妖冶的冷,火红的衣裳红的艳丽,没有一丝的瑕疵,更衬出她的自傲与清冷,一条上等玉制的腰带将身体完美分割,移了莲足,她双手负背,朝我走来,冷唇勾起,“看样子,还不错!”
什么,她以为我是那种娇弱的千金小姐,被欺负了只会躲起来哭泣,寻求安慰,要那样的话,那她还真是妄称大侠,一双如月的明眸却无珠。
不屑地扫了一眼,我转眸看向桌上的那瓶娇水芙蓉,开得艳。
“有骨气,不错,我喜欢!”她居然没有生气,将手上的精致木盒放置在圆桌上,“这身的傲骨配上这容颜倒也相称,可惜了……”
闻言,我讶然地扫向她,可惜,她有什么好可惜的?
“你想干什么?”看到她笑得贼,我的心底起了戒心,后退了几步,却触上了冰冷的墙。
女子不语,她卷起衣袖,将桌上的木盒打开,看向我的凤眸里流动着异样光彩,接着她红唇一挑,露出狐媚一笑,道:“我是说,可惜了你这副如花的笑靥。”
“你……”话未出口,我便被人点了穴。
将我扶坐到桌边,她自顾自地开始了自己的宏图大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却觉得度秒如年。因为自己既不能说,也不能动,只能任眼前人摆布。
“好了,结束。”轻灵的声音落下,一切宣告结束,她起身让开。
这一退让,使我和镜子来了个正面接触,看到镜中的自己,我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镜中出现的是我吗?镜中的自己白发稀落,满脸的皱纹,弯腰驼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为什么,我不能言语,只能以目代传,怒目看向女子,质问着。
女子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桌面的残局,浅淡一语:“我点了你的穴道,今后你只能动,不能说,只能弯腰,不可以抬眼看人,在这里这是做下人的规矩。”
我拧了眉头看向她,这里?这里是哪里?下人!为何要我做下人!
“这里是京城最低下的人的生存之地。”她冷挑起柳眉,笑道,“你应该庆幸,自己是目前的这副尊荣,至少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收拾好桌上的残局,她自顾朝门口走去。
我冲到她的跟前,伸手拦住她,怒目瞪视,意思是要她回复我本来的面貌。
“别那样看着我,要怪就怪你的太子殿下太过的精明,那么快就查到了药铺,要不是这般,你也不必受这番罪!”她纤手一挥,我便如枯叶,被一阵疾风扫到一旁,“聪明如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形势究竟是怎样的,乖乖地呆在这里干活,顺了我的意,也许我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不过……”她的眼突放锐光,逼近我,看得我打心底直打寒战,“我劝你放弃逃跑的念头,因为你身上的断肠散的毒还未解,若是不按时服下解药,我保证你会死的很痛苦!”
最毒妇人心,我算是领教了!心头的气未平,却得生生地忍下。我要等,等凌圣武来救我,他一定会来的,我要活着等到他!
门再次打开,进来一个身影高大的男人,见到我,随即将手中之物扔到她跟前,冷语道:“去给客人斟茶。”
我低下身去捡起铁茶壶,将毛巾置于肩上,弯腰走出屋子,心中明白,我只能忍。
屋内屋外是两个世界,屋内寒冷彻骨,屋外温暖如春。
一踏出房门,我终于体会到沐口中所说之意,也理解了柳飞尘说的话的深刻含义,这里是处于最底层的社会,也是最猥亵的男子寻欢作乐的场所,妓院中的第三等——白衣馆。
馆内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玉手挥绢,笑媚迎客。在这些笑脸背后到底有多少的泪水,又有多少的真心,谁也不会在乎。人们来这里寻欢作乐,要的只是虚情假意,想的就是逢场作戏。人与人之间最为丑恶的一面在这里表露无疑,毫无掩饰。
身在其中,我多少也有些感触,既而同情起这些沦落的红尘的女子,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的这副尊荣,不然,怎能逃得过那些饿狼的魔掌。
在我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人影,顿时间觉得天寒地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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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终于二更了!!!!!C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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