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四

这些年，年纪越大，往事便越清晰。

司马如雨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往事重来，她还会不会那么狠心地抛下自己的骨肉？当初以为天天看见她和心爱男人生下的女儿，就会没有离开的勇气，结果抛下了自己的骨肉后才知道，没有什么比这种伤心更可怕了。

十几年来，不管任何时候，不管在任何地方，只要在大街看见任何一个小女孩，她都忍不住跟在后面，默默地走出好远好远，每一个不同年纪的小姑娘，她都将她们想象成不同年纪的小雨辰，每当看见别的母亲和女儿相偕嬉闹，她回去都要狠狠地大哭一场。

无数个不能成眠的夜晚，她的心被思念折磨得遍体鳞伤，每当痛到不能自已，她就一遍又一遍地想——这是自己造的孽，就活该忍受这份罪！

后来，宫里边流言四起，她干脆就搬进了佛堂，日日念经，从此不问世事。

日日经文木鱼，日日粗茶淡饭，她的心，终于得到了暂时的安宁。

得知雨辰的死讯，是她今生最不愿回首的痛。

得知雨辰的失而复得，是她今生最幸福的时刻。

老天……终是待她不薄！

现在，她来了，她终于看到自己的女儿了——能够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是天下多少母亲最简单的愿望？

大红喜服，她要亲自为雨辰穿上。

凤冠霞帔，她要亲自为雨辰戴上。

想像中的抱头痛哭没有出现，她只是温柔地笑笑，满脸欣慰：“孩子，娘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不过还好，还来得及替你梳妆！”

林雨辰抹了一把眼泪，缓缓地走过去，将头亲昵地靠在她的肩上：“娘……”

司马如雨一震，一股酸涩直冲鼻头。

“你……怪娘吗？”

“不怪。”

“该怪的，该怪的，是娘太狠心了！”

“娘也是不得已，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简单的一句话，顿时让司马如雨泪流成河。

为什么她的雨辰要这么乖巧？为什么她的雨辰要这么懂事？为什么她的雨辰要这么让人心疼？

她的心尖尖那个疼啊！

生怕两人就这样哭下去，小翠赶紧上来劝：

“公主，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话说到一半，却忍不住自己也跟着哽咽了。

“对对对！是大喜的日子！来，雨辰，娘给你梳头！”司马如雨赶紧擦泪。

旁边懂事的丫环，立刻将林雨辰扶到了铜镜前。

伸手接过木梳，司马如雨微笑端详着铜镜中的女儿，那不加掩饰的疼爱，就从她的眼里真真切切地透出来。

“我的女儿真美。”

林雨辰羞红了脸，撒娇般地唤了一声：“娘……”

“好了，娘开始梳了。”

摸着女儿如绸缎般光滑的黑发，司马如雨终于含笑地梳了下去。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母女俩喜悦的眼光在镜中交汇，旁边的丫环无不为之动容。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林雨辰的鼻头开始莫名地发酸。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眼泪终于流下来：娘亲啊，您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因为，您的女儿，很可能这一辈子都怀不上自己的骨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