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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人生只如初相见(二)

岁月悠悠,梦里似水华年已逝去……

这漫长的十年里,大周天下已经变化很大。朝堂之上早就换了主人。大周的一代贤王周宣王已经走了十年。他贤德的王后姜后也在他走了的两年后随他而去。大周的天下,现在就掌握在二十三岁的同幽王姬宫涅之手。这姬宫涅也不愧是少年英主,上台伊始,也做了几件大事。只是近年来,不知为何,偏信尹球、虢石父、祭公三人。在三人的挑拨下,整日沉湎酒色,不理国事,大周天下政局不稳,地震、旱灾屡次发生。贪财好利善于逢迎的虢石父主持朝政,变本加厉地加重剥削,各种社会矛盾急剧尖锐化,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奴隶的生活就更苦了。

大周天下分封诸侯,诸侯国之一的褒国今年春上正逢大旱之灾。母子相食,饿殍遍野。

一条清幽的褒河水流过了褒国褒公山下的一个小村庄。滋养着美丽的褒山风光。春寒料峭,河水刚刚开冻。乍暖还寒的季节,河水还是非常的冰冷。但此时河边正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那里奋力的和一堆衣物在搏斗。说是搏斗一点儿也不夸张。那个小女孩太瘦小了。衣物像小山一样几乎埋没了她。她的两只光脚都站在冰凉的河水里。小腿儿冻的一片青紫……

“萁儿,萁儿……”

一阵叫声传过来,那洗衣的女孩子站起了身子。看向来路。

河滩通往村镇上的路上正跑过来一个十几岁的衣衫褴褛的女孩子。绿色的衣衫几乎都快看不出颜色来了。

“梅子姐。”

洗衣的女孩子看向跑过来一头大汗的梅子。

“萁儿,你饿了吧。今天我只分到了这一块贴饼。张管事说你没有干完活,没有饭吃。我怕你一个人干不完。就忙着把水担好了来看你。给,这一半是我给你留的。快吃了吧。”

“嗯。”

叫萁儿的女孩接过来梅子递过来的半块硬饼子。那饼子还带着梅子的体温呢?

萁儿来不及说什么,她早就又冻又饿了。拿过饼子就狼吞虎咽的,几次都被咽的直翻白眼。

“你慢点。没事,你慢点吃。这衣裳我帮你洗一会。”

梅子蹲下来,脱了鞋子,下到水里,水凉的她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天,萁儿,这水真凉。你就站在这里面洗了一半天了吗?回头叫你父亲拿猹油给你擦一擦,不然要落下病来的。人家大人小姐有了病能养着。咱这做奴隶的哪里那么好的命。一辈子全靠这脚这手劳作过活呢?要是落下病来可就完了。”

叫萁儿的女孩终于把那块饼吃完了。她的喉咙都被拉的火烧一样的痛。她就用手掬着河里的凉水喝到了肚子里。

“你这丫头,你开春喝凉水,你想找死啊。”

梅子嗔怪的看着比她小一岁的萁儿。萁儿只比她小一岁,今年也有十岁了。可是外表看起来,她好像才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张脸儿青黄的,头发也干枯的像一把乱草一样的胡乱堆在头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只有尖尖的下巴颏和两个大的出奇的眼睛直刺人的眼。

唉,怪不得娘说,萁儿一生下来就没娘,从没吃过奶水。所以自小就长的细气。本来她和萁儿和爹娘一起住在褒山的南坡姒家村。可是去年秋上闹了旱灾,没钱过活,只好把她们这些十几岁的女孩送到主人卫府做了打杂的奴役。平时并不住在府里,只是早上鸡一叫就到府里报到,晚上占点灯了才让回去。虽说受气是免不了的,但多少也就图个活命吧。

她长的还壮实。活也干的好。只是和她一个屋的萁儿,她人瘦小没三两力气。偏偏管事的张大娘就偏爱和萁儿过不去。她明知道萁儿力气小,还偏让她到河边洗府里外房的窗帘椅罩。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萁儿吃饭吗?

偏她又没有和萁儿分在一起干活,害她拼命的赶活,到这时候才有的空来帮萁儿。

可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还有这么多衣物没洗,这可怎么办呢?

没法子,梅子只好拼命的搓洗,希望能和萁儿能赶的上吃了晚再回家。

“快点。”

“怎么办?梅子。我洗不动了。”

“没事,你靠那块大石头上。用脚踩。”

“这个法子倒好使,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梅子你厉害。”

梅子站在深水里摆,萁儿站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用脚有节奏的踩着。

梅子看的一阵出神,萁儿踩的姿势可真好看。怪不得村里的大娘们都说萁儿是个小美人胚子。只是太穷了。缺了一口,怎么也长不开。

“哎呀!”

萁儿一个没踩好,人一下子滑入了冰凉的水里。她连扑腾了同几下。人就没了影子了。

“萁儿,萁儿啊?”

梅子高声惊恐的叫着。她也不会游水啊。天,这可怎么办呢?谁来救救萁儿啊?

“萁儿,萁儿?”

“救命啊,救命。来人啊。”

梅子冲着河的那一岸拼命喊着,她知道河的对面,靠褒山南坡的鹿头崖下那一片朝阳的缓坡就是萁儿和她家以及和另外六家奴隶共种的田地。

她们村子里多数居住的都是奴隶和猎户。他们都种井田。

井田制是把每100亩土地按井字形平均分成9块。有8块分给没有土地的奴隶做为自耕地,所有的收成全部归奴隶自己,井字型土地的中间一块为公地,由8个奴隶负责耕种,所有收成全部归公。8家奴隶以共耕公田的形式偿还地租。

他们的父亲还和别的山里的男人一样在闲暇的时候,会背上弓箭到山上打猎。打了大的,皮毛好的就送进集市里去卖了,贴补家用。小的就拿来打打牙祭。日子倒也过的去。

只是今年不行了。褒国发生大旱,地里没了收成。士卿的地租还是要的。没有法子。家里人才只能让十几岁的她们去山下卫府做了杂使丫头。

现在梅子只希望田里能有人,听到她叫声,救萁儿一命。

可是,现在都快天黑了。田里哪还有人在。

梅子叫的嗓子都哑了。眼看着萁儿在水里已经停止了扑腾,只剩下一蓬黑色微黄的长发飘浮在水中。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远远的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匹飞奔哪狂的黑马。

“救命,救命啊。”

梅子也顾不上什么了。冲着黑马腾起的尘雾就大叫起来。

黑马就像一阵黑色的旋风一样转眼就到。马上人一拉缰绳,马立了起了,四蹄腾空,直扑梅子的脸。

梅子吓了一个半死。下一刻,她还没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那马上的男子就跳入了水中。下一刻,那黑披风的男人就水淋淋的站在了梅子的面前。

男子刀刻斧雕般的一张脸,几乎没有一点儿表情。尤其是一双利眸,没有一丝温暖,寒冷的让人发抖。再加上一身的水寒,吓的梅子后退了一大步。

但当她看清男子手里托的女孩时,不由惊呼一声,“萁儿”

姬宫涅的眼眸没有离开他手中托着的这个瘦小的女孩。这明明是一个小女奴。可是,为什么?

他甩了甩头,想丢掉这不明的心绪。他是不应该在这里停留的。不是吗?他还有太多的大事要做。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的一样,是什么让他就这样毫无保留的跳了下来。

为什么呢?

他可是大周的天子啊。在他的手中不知杀死了多少奴隶。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有什么不妥。

可是?为什么?

他会救下来她。这个小小的女奴。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小人儿。她真小啊。几乎没有重量一样的小身子托在他的手里,让他的心不由的痛了一下。这种感觉。

真是怪异啊。

呯,他手一松,把这个小人儿又丢到了水里。

“啊,你做什么,你这个”

梅子在触到这男人冷利的眸光的时候,一下子把魔鬼两个字咽了下去。

她相信她要是真敢说出那两个字,这个冷漠的男人说不定会把她一下子扔到河里去。

她什么也不能再想,她只顾的上把又落在水里的萁儿给手忙脚乱的拖上岸。好在,这男人还算有点良心。只是把萁儿丢在了岸边的浅水里,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在干什么啊?

姬宫涅看着自己的双手呆了一下。他真的不能想象,他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宫里此时已经是鸡飞狗跳了。都怪父王临终的时候,定了什么主政大臣。这可倒好。他虽说没有什么大本事。说开了也只不过是贪玩了一点。不想在宫里,天天那样一本正经的活着,真累啊。

他只是到山上他师父的仙观里学习了一年罢了。

没想到,天下就被他的老舅和主政大臣两个水火不容的人搞成这副样子。

要不是他的师父非让他出山。他可真想当一辈子的山中侠客呢?

天,他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吗?

怎么又会这么鸡婆管这两个小女奴的破事呢?

“萁儿,你醒一醒啊,你可不要吓我啊。”梅子椅着萁儿,拼命的晃她的头。

“别晃了。”

他不由的又鸡婆起来。话刚一落地,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下来。

他管她们呢?

他该走他的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看着眼前这个胖乎乎的蠢丫头把这个瘦小的人儿折腾死。他相信,要是他再不说一句话,那个可怜的小人儿,不是被淹死,而是会被晃死。这个笨丫头,就不知道挤挤吗?出点水不就行了,乱晃个什么劲啊。

“啊,我。”

梅子被他凶的一愣一愣的。

下面都不知道在这男人的凶狠的目光里该怎么做了。

“滚开。”

姬宫涅用冷的能杀死人的目光瞪了梅子一眼。

他今天心里真是窝火。今天是他刚下山的第一天,他就碰到了这样的破事。还难得一见的出手相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还从来都不知道他姬宫涅还是一个软心肠的人。

今天他的举动有点反常,所以火也就特别的大。他也不知道是气什么。

他一捏到这个湿漉漉的小人儿的手,他的心里就莫名的又痛了一下。他惊跳了一下,挥动的手无意触碰到了那小人儿的头发,湿湿的头发向脑后粘去,那小人儿右耳垂上的殷红的血一般的泪珠儿胎记就狠狠的撞入了他的眼睛。

天,他心头大震。

似乎一瞬间时光倒转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夜晚。那冷宫的后山,那个惊慌的宫女,那个小小的奇异的小婴儿。

天,他甩了一下头。

他是真疯了。

怎么大白天的还见鬼呢?

他刚想再说什么。

就听到有人大声的呼喊着“梅子,萁儿,你们在哪里?”

以他的目力不难发现,离河这儿不远的地方正有一群人正在向这边跑过来。显然是村子里的人听到了那个胖女孩的呼叫声跑过来的。

以他现在的身份,他还真的不方便在这里见到这些人。

他不舍得的放下那个小人儿的小手。

转身上马飞驰而去。

他的身后传来了那个胖女孩的叫声,“喂,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怎么谢你啊。”

我叫什么名字。

姬宫涅冷笑了一下。要是他们真知道了他的名字,他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马在山路上颠簸,他的心思又回到了刚才那个落水的小人儿身上。

最后的印象里,似乎那个小人儿太瘦了。

是的,太瘦了。

那个小人儿真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女婴吗?

不然她们为什么会有一模一样的胎记呢?

可是,那女婴不是从王宫里放出来的吗?

怎么会在这离王城如此遥远的地方呢?

难道这女孩子就是父王和母后嘴里的妖孽吗?

姬宫涅又想到父王和母后临终的时候,都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涅儿,你一定要记住。月将升,日将浸,檿弧萁服,实亡周国!太史令伯阳父曾卜卦说”观天象,弓矢之祸将出现在后宫之中,后世必有女子乱国!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不要轻易被女色所迷。“

可是,这妖孽会是那个如珍珠一般的小婴儿吗?还是那个落水的小女奴呢?

姬宫涅不由的轻笑了一下,他怎么也跟着他的父王母后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了呢。

就刚才那个小女奴,她也会是妖孽?她也能乱国?

真是无稽之谈。

现在没有女祸还不是一样的天下大乱的样子。真是的,怕不是一些有心之人散步的谣言吧。

他又想起刚才那个轻的没有重量一样的小女奴来,那小女奴真的是姿色平平啊。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就是她的那个怪异的胎记了。

真的不知道她的眼睛会是什么样的?她一直昏迷着,她的眼睛睁开也会像那个小女婴那样的黝黑媚人吗?

天,看他想什么?

他可是堂堂的一国之主,大周的天子啊。

他还有太多的朝中之事要他去处理呢?

他怎么会想这些可笑的小事呢?

渐渐的马蹄声声,尘烟远去……

没有人知道,孽缘早已种下。这世间的事,这红尘间的纷纷扬扬谁又有说的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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