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如烟(1)

冷月宫。.

地道里的烛火散发着幽暗的冷光,星星点点,犹如坟地里突冒的鬼火般阴郁。

冷罗衣身着一件蝉丝蝶花状长裙,朝着地道深处徐徐走去。那里是延绵不绝的冰冷石壁,层层交叠的机关石门。

冷月宫仿若一个庞大巍峨又诡秘的地下城堡。

“宫主!”两名侍女福身。

“把门打开。”冷罗衣冷悌着眼前沉重的石门。

“是。”一名婢女走向一侧,挪动堇色的铜柱,石门应激而缓缓上移。

石门后是一间冷清的密室,密室墙壁由硕壮的石壁砌叠而成,壁墙上有少许烛火微照,室内青石地上斜躺着十几个人,这些人全都处于昏迷痴呆状。他们正是凌雷派出探查冷月宫秘密巢穴的手下,除了冷罗衣故意放走的及被毒蛇咬死的人外,其余全在此处。

“凌雷,你还真有耐性。”冷罗衣冷眼瞥了众人一眼,樱唇半启,讽意十足。

他竟然忘记了他的承诺。可恨!纤细的长指紧扣在石壁上,闪亮的指甲深深凹陷在石壁中。

她为了他,一直像个傻瓜一样从日出东方等到日落西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他呢?十年了,她已经等了他十年。

“凌、雷--”柔软的手骨慢慢攥紧,秋瞳缩了缩,眼中泛寒。

往事如烟,像春江的水一去不复返。

“我娶,你等我。”

“真的?”

“恩。”

他如风般驾骏马而去,留下了漫长无边的等待。

“你等我,等我……”冷罗衣缓缓闭上了美丽的水眸,他的承诺彷如在昨日般刚刚说过,那般的慎重而真诚,幽幽回荡在她的耳边。.

字字清晰。

“咔--”因愤怒秀指上的利刃扣下了半片石块,石渣深深嵌进指尖的软质里,细细的血渍慢慢渗透葱根般的指缝,疼中带恨的滋味,像陈年旧藏的老醋,越来越酸。

冷罗衣负气地离开了地牢,离开了那个和凌雷有一丝关联的地方。

刚回大殿,一只信鸽扑朔朔飞来,落到冷罗衣的肩角。杏眸微亮,随即取下便条,抬眸看着纸上的最新消息,嘴角忽而泛起诡异的冷笑。

一炷香后。

“宫主,你?你要出去?”小雪对着一个身着素服,青丝成髻的背影轻问。

素服女子侧头,对小雪报以微笑,淡淡颔首。

“宫主…你…”小雪微愣,想了想,“还是由小雪陪着你吧。”

“不用!你把今日采集好的晨露调配好,预备泡些茶水,我出去散散心。”

“可是…你…”小雪迟疑了片刻,“那好吧,宫主小心。”她的宫主一向做事谨慎,且很少亲自出马,只有那个人的事,才能入了宫主的眼。如今一定有事发生,否则宫主不会这样打扮出谷。沈雪从小跟随冷罗衣长大,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主人的个性。既然宫主执意如此,她也只能领命。不过以宫主的精慧,世上还是很少有人能治住她。

郁郁葱葱的茂林将高空的艳阳阻挡在山谷以外,翠屏山还如往常一般沉寂,风,阵阵刮过,阴沉沉的。

冷罗衣素衣朝面,停伫在山涧清澈的泉眼旁,长长的流苏如泉眼中汩汩冒出的泉水,涌向四周,片片枝叶从山涧滑落而下,稀稀疏疏,积起了层层暗雾,飞扬在冷冷的气流中。

此地此景曾相似,

奈何物是人已非。

遥遥往事难追忆,

愁断情肠独自哀。

******

“小心。”当年,那朗朗有清辉的声音依然回荡在她的记忆里。

那时,他十五岁,而她只有七岁。

她是冷月宫的小宫主,精灵而淘气,刁钻而古怪。自小陪她长大的,除了母亲、小雪、桑姨,还有最亲密的玩伴,那就是蛇。

蛇,会伪装,懂得趋利避害,像她。

蛇,狡猾,性情不定,时而温顺,时而狠毒,像她。

蛇,强势,会不择手段地捉住它相中的猎物,乐此不疲,像她。

不知是她从小玩蛇而像蛇的个性,还是像蛇个性而亲近蛇,总之,她是个与蛇共眠的怪胎。

那是一个雨湿阡陌的季节。

踏着如丝般缠绵的细雨,她光着脚丫在泥泞的山路上玩耍,她的笑声,如山涧清泉,叮当作响,清脆回荡在阡陌的雨季里。

陪伴她的小蛇也在她小蛮腰间缠绕,与她共舞在那个萧瑟的雨天。

“小心!”清澄的嗓音响起,仿若绿色的春雨温润了大地的烦躁。

小冷罗衣随着声源,回头,是一个骑着高头骏马的蓝衣少年,他目若繁星,眉如盘丝,齐整有些颇短的黑墨色发丝束缚在身后,细绵的雨丝轻打在他的衣衫和英气的俊脸上,恍若蒙上了一层轻笼烟纱。

“你是在叫我么?”甜甜稚气的声音对眼前的蓝衫少年大喊,蝴蝶般的飘带在她细柔的发丝间飘飞。

“别乱动,危险!你身上爬着一条毒蛇!”蓝衣少年眉间透着担忧与紧张,急声制止小女孩再乱动。

“你是说它么?”小冷罗衣调皮地将腰间的小蛇捏起,眨眨水漾般透亮的大眼睛,哧哧一笑。

突然,蓝衣少年翻身下马,在下马的瞬间已抽出长剑,绚丽无伦的剑光搅碎了雨帘,毫不犹豫斩断了无辜的小蛇。

小冷罗衣僵住了,愣愣看着手中已剩半截的蛇身,又呆呆看着地上慢慢匍匐的另一截蛇身。又茫然地抬头看着高自己半头的蓝衣佩剑少年,又看看地上已不动的伙伴,手中另半截蛇身也因恐惧松开,滑落在地上。

小蛇的滑皮沾上了泥淖,混着鲜艳的血液,丑陋而狰狞。

她的伙伴,她最喜欢的小蛇……

小冷罗衣愣愣蹲下了娇小的身子,颤抖的小手慢慢抚摸着滑润却已生凉的蛇皮。

“哇……”张开粉嫩的小口,泱泱大哭,稚嫩的哭声响彻在整个山峦间,久久不绝。苦涩的泪水伴着丝丝细雨滚落在秀美的童稚嫩脸上。

蓝衣少年,如剑尖的浓眉渐渐皱起,眼里是不解的困惑,“她怎么哭了?”

雨势忽地变得猛烈起来,瓢泼而下,拼命击打着两个失神的孩子,空气中漂浮着迷离的草香,雨水在山涧清泉硬石上奔腾跳跃,叮咚作响,银雾飞溅。

他们都没有躲雨,一个在哭泣,一个在思索,任烈雨无情地摧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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