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听闻圣上为平边功臣陆尽昭亲赐了宅邸。

我以为，他这次回安宁侯府，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是他哥哥——安宁侯陆尽明。

毕竟他桀骜好胜，从不甘屈居兄长之下，以往与陆尽明的关系也就是还说得过去。

陆尽昭鲜少对外提及自己的出身。

并非是因鄙陋而羞于启齿，相反，陆家早年从龙有功，是最早封侯的世家之一。

年少时，无论陆尽昭如何努力追赶，始终在世人的比较下，成了那位惊才绝艳长兄的失色陪衬。

好像提起陆家，人们只会想到陆尽明，而提到陆尽昭，就只被称作世子的胞弟，连名姓都不配单独拥有。

就连恋慕的佳人，也不能例外地倾心兄长。

他怀着满腔愤懑离开陆家，誓要拼斗出一番成就，让世人和兄长正视陆尽昭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让柳棠知晓，他这般努力，都是为了她。

而陆尽昭也不负初心，背着刀光箭雨踏着血泪枯骨一步步向上攀登，得蒙圣上亲封云麾将军，领旨自吴郡归来，在京都锋芒初露。

那时，陆尽昭离他的心上人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现在领下平边军功，无论是自身官爵还是光芒功绩，他都不逊于兄长分毫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越过高高院墙落进这四方庭院时，陆尽昭被人簇拥着绕过影壁。

他走在最中间，一身银亮的轻简铠甲披挂在绛红袍服外，意气风发，恍如初见他的那日。

圣上下了恩旨，陆尽明去接旨了。

我自游廊侧面缓缓行去，来到垂花门前，迎接一步步走近的他。

陆尽昭这时也看见了我，视线相交他怔了下，而后脸上闪现出一抹戏谑。

这抹玩味不明的态度，在我向他行礼时，陡然掀上了顶峰。

不同于以往的卑躬拜叩，这次我行的是平辈常礼。

陆尽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陆梨，你出息了。」

庭院人多眼杂，我不愿与他在此争执，侧身请他入内：「将军一路车马劳顿，先进屋喝口热茶吧。」

大抵是没能见到我素来的卑微，他怒道：「放肆！谁准你到前院来的？」

我心平气和地微笑：「将军得胜凯旋平安归来，阖府欢庆，我亦是依礼在此恭迎祝贺。将军既不想看见我，我退下便是。」

见我要走，他上前拽住我的手腕：「依礼？这是你对我该有的礼节态度吗？」

老管家从后面跟上来要为我解围：「将军息怒，夫人……」

「夫人？」陆尽昭咀嚼着字眼，看向我盘起的妇人发髻，脸色冰寒，「陆梨，我真是低估了你的脸皮，怎么，想着对外坐成这桩亲我便只能非认不可了？你当真是不知羞……」

「阿昭！」

陆尽明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想是接完了圣旨。

他走近隔在我与陆尽昭之间，拨开禁锢我腕子的手，在陆尽昭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将我揽进怀。

「念你久在兵营，无拘恣意，这次姑且恕你无礼，」陆尽昭面容依旧温和，语气却是不容挑衅得严肃，「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荣国公府二小姐，安宁侯夫人，我陆尽明的妻子，你的长嫂——沈离。」

陆尽昭的视线在我和陆尽明身上来回，原本盛怒的眼眸冷静下来。

他无意识后退了一步，晨曦的光在他偏头时漏进，透出眸底一闪而过的惶急和空洞。

「……胡说八道！」他昂起的下巴细微地抖动，脸色因为怒吼而涨红，「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