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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青鸟与飞鱼5

往事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我曾经想过一万种后来的情形,我想过后来我和周白桐会分别和他们俩走到一起;我想过,他们兄弟俩最终会冰释前嫌,共同呼风唤雨地执掌整个高氏集团;我想过,也许后来我会跟赵小楼走到一起。

但,我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鸡冠男由疯狂变得绝望,我感觉到他的眼泪落进自己的脖子里了,我听见他恼羞成怒地对我说:“苏繁夏,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不该绑错人,但你也别怪我,哥哥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吧?”

说着话,他眼睛一闭,搂着我的脖子,就朝楼边冲去。

其实,那一刻我已经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可是正当我的身体向他坠去的时候,胳膊却被人猛地拉住了。

转眼,便看见了气喘吁吁的赵小楼。

原来,他刚才跑到二号楼,是想要从那座楼与这座楼相连的天台上跳过来,是要来救我。

“啊!”

赵小楼大叫一声,仿佛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将我向后一拉,于是我便脱离了鸡冠男的怀抱。

鸡冠男大叫着想要把我重新夺回去的时候,赵小楼将我向身后一推,自己扑上前去,跟他扭打在了一起。

我听见他大声对我喊:“苏夏,跑,快跑!”

可是,长时间的惊吓过度已经让我迈不开步子。

我就只能那样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个人,撕心裂肺地央求他们说:“求求你们别打了,危险,你们别打了好不好?”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伴随着一阵错乱的断裂声,原本立在楼边的防护板,因为长年风吹雨打的缘故,在与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发生猛烈的撞击之后,已经应声折断。

六楼,十几米的高度。

鸡冠男直到坠楼之前,还死死地抱着赵小楼的身体。

当楼下传来重物坠地时的声响时,我才如梦初醒般,拼命地向楼下跑去。

推开拥挤在前面的人群,映入眼帘的是这样的情形——鸡冠男的脑袋撞在一块破碎的水泥板上,已经没有了呼吸。而赵小楼,正仰面躺在他的身边,一根长长的钢筋从混凝土里突出来,直直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身边的警察对着远处一起跟来的救护车大喊:“医生呢,快来人。”

几名经验明显不足的肖士冲上前来,在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后得出结论:“千万不要乱动,得先用工具把钢筋截断,才能把他送到医院,要是强行把钢筋抽出来的话,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工具呢,找工具呀!”那名警察对她大吼道。

“我们从医院赶过来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这就让司机开车回医院去取。”……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护士开始手忙脚乱地为赵小楼输液。

大量的鲜血正从他的右边胸口汩汩地涌出来,才一眨眼地瞬间,就已经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衣。

他对着护士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站在她身后,寸步都不敢向前的我:“苏夏……”

我缓缓地走上前去,仿佛每一步都如履荆棘。

我在他身边蹲下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拉起他的手,问他说:“赵小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呀,你的嘴唇怎么这么白呀,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早已泣不成声。

因为一直低着头,我只能看见他的嘴角勉强向上翘了翘:“苏夏,如果……如果我们能够早点遇到,如果后来我没有进监狱,而是像高桥一样和你在一起,也许,也许,现在,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爱你了。”

他说话的样子那么艰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脏每跳动一下,便会流出更多的血。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泪大滴大滴落到他的胸前,可是无论我流出多少眼泪,也不足以稀释那些浓到化不开的血。

坠楼时激起的尘埃,现在已经落定,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落在他的唇角。

我抬起头来,看着茫然无措的众人,我泪流满面地对他们大吼:“你们救救他,快救救他啊。”

可是,任凭我怎么喊,他们却都无动于衷,这种情况他们也爱莫能助。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赵小楼微微地握了握我的手指,他说:“苏夏,还记得猎户座的事情么,以前妈妈告诉我,有些爱情不会有天长地老,不会有长相厮守,仅仅只是一句轻轻的我爱你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他说:“也许我和你们注定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就像青鸟拥有天空,而飞鱼就算再努力也跃不出海洋,这是宿命。”他说:“苏夏,也许十二岁那年,我不该来云倾,不该闯入你们的世界。”

望着他的样子,我已经说不出半个字,只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我觉得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想要把眼前这个鲜活的少年从我身边夺走,所以我只能拼命的拉着他的手,想以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我从未觉得,他对我这般重要。

高桥和赵绵绵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赵小楼已经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赵绵绵一下子扑上前来,抱着他的肩膀大哭大叫,她说:“哥,你别死好不好,为了我你也不要死,你不是最疼我么,要不当初你为什么要千山万水的找到我。哥,以后我听你的话,再也不跟高桥来往了还不行么。”

赵小楼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再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疲惫地看着眼前哭成一个泪人的赵绵绵。

“哥,其实我之所以跟高桥在一起,并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当年他让光头勇骗我到宾馆,并且往水里掺迷药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我之所以没有揭穿他们,其实也是为了帮你。我觉得只要繁夏姐看见了那一幕,她就再也不会原谅高桥了,她就会跟你在一起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她么,不是么?”

赵绵绵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赵小楼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他说:“绵绵,哥哥恐怕不能再照顾你了,从小都是我对不起你和妈妈。”

说到此,他转过头来,看着一旁面无表情地高桥,缓缓地对他说:“高桥,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绵绵,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苏夏对不对?”

“如果这次,我真地挺不过去了,请你……请你千万不要再为难他好不好?”

他说:“高桥,对不起,以前我做过的事情,现在全都还了,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卡在了喉咙里,胸口突然剧烈地起伏几下,呕出一大口鲜血,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我感觉到他的手臂微微一沉,心中突然像是被人攥了一把。

我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想要大声哭泣,可是又怕弄出一丝一毫的动静,我觉得眼前的赵小楼突然变成了一个美丽透明,反射着七彩阳光的泡沫,哪怕一不小心就会砰然碎裂。

我哽咽着拉了拉他的手,他却毫无反映。

我听见赵绵绵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我感觉到,那个曾经的小小少年,正在一步步地离去。

最后的最后,他对我微笑,对赵绵绵微笑,对高桥微笑。

他想以此来证明,他不恨也不怨任何人,他想,让我们心安。

一滴冰冷的液体从高桥的眼眶中滑落下来,直直地砸到我和赵小楼握在一起的手背上,他轻轻地蹲下身来,仿佛怕打搅到赵小楼一样,伸出手,轻轻地将飘落在他眼帘上的一片树叶拣起来,扔到一边。

他说:“赵小楼,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赵绵绵了。”……

两年后,高桥和周白桐在一个月内,一前一后地出了狱。

当年高年生为了帮仅存的一个儿子减轻罪行,动用了各种关系。

可是,他却依旧不能原谅高桥,在高桥提议要到赵小楼的坟墓前去祭奠祭奠的时候,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和周白桐陪着高桥从高家出来。

走上门前那段蔷薇巷时,背后一辆汽车的挡风玻璃将一束阳光反射进了我的眼睛里。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为之一悸,我就那样像跟木桩似的傻傻地立在原地,不敢回头,不敢乱动。

我多希望自己回过头去时能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面色沉静的少年正站在窗户后面,手拿一枚小小的镜子,调皮地将阳光反射到我的脸上呀。

可是,我的心中却清楚而绝望地知道,那只是我的幻想罢了。

那个少年,在某一年的某一天,坐在高伯伯的车子里,缓缓地驶入了我们的世界,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土到不能再土,袖子上还带着两条黄色条纹运动装的男孩子便从车里走了下来。

我一只手握着高桥从邻居孩子那里赢来的玻璃弹珠,一只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脚,彼时的我们还都不知道高伯伯口中那个“你们以后要和睦相处的小哥哥”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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