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朱小妹与陈子俊的关系渐渐缓和了，像所有的夫妻一样，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每天，朱小妹早起准备好早餐，然后再等陈子俊一起吃；晚上，陈子俊与朱小妹一起去超市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当然，通常是陈子俊下厨，朱小妹当助手。日子过得很平淡，却又处处洋溢着幸福与甜蜜之感。
就在朱小妹感觉无比幸福之时，那个跑到不知哪里去了的易凡突然主动与她联系了，这确实让朱小妹喜出望外。
“你现在在哪里？”朱小妹将手机贴在耳边。
“我在花园里。”
“那我下来吧？”
“嗯。”他的声音微微有点低沉，有种不像他的风格的忧郁。
朱小妹挂断电话，急匆匆地跑下来，抬眼便瞥见了易凡。他站在花亭里，挺着笔直削瘦的身子，背对着她，朱小妹突然有点微微地恍惚，他好像一下子变老了，以前那个喜欢耍帅的、服装怪异的他好像不见了，他那头微微有点酷的头发现在变得有点蓬松，有点凌散，也许是成长了吧！朱小妹轻轻一笑，缓缓地走了上去。
也许是因为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园子里的花草都稀稀落落的，凌凌散散的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毫无生气，看上去是一片萧瑟的景像。不过，那花草的香味儿与雨水的甘甜混杂在一起，阵阵清香扑入鼻间，芳香四溢。
“嗨！”朱小妹偷偷地从他身后走后，轻轻地拍了拍他沉重的肩头。
易凡微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愣了几秒，蓦然回过头来，眉宇微皱，面容有点凝重，给那个阳光帅气的他，突然平添了一份忧郁气息。
“来了啊？”他的声音淡淡，低沉。
“嗯，站了很久吧？”朱小妹抬起眼，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他。
“还好！”
“怎么现在才想起我呀？”
“呃……”易凡低垂着头，将双手叉进口袋，却又一直找到不可以说出口的话语。沉默了几秒，他又骤然开口：“可以找你帮个忙吗？”
“什么忙？”
“呃……”易凡将头垂得更低了，再一次陷入沉默。
那明亮的云朵，不知什么时候飘走了；云越压越低，似乎快到落到头顶；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有一点灰白的色彩，像百无聊赖时在白纸上的乱涂鸦，凌乱慵散，又像是排水沟里透着臭味的污水，浑浊而苦涩。
“怎么了？”朱小妹关切地问着。“出什么事儿了？”
易凡没有回答，而是抬起眸，淡淡地望向前方。他的眸珠幽静而暗淡，那淡漠的眼神里有一点让人无法触及的辽远与深邃，像那逃走的乌云。
好半响，他才微微地开了开嘴，声音沉重：“你还记得曾经有一大群人追我吗？”
朱小妹愣愣地望着他，有点不解。那么久的事儿，她哪里记得，因为她一向记性不好呢。仔细想想，望着他那凝重的目光，朱小妹微微皱眉宇，努力地回忆着：“哦，是你藏在车库里的那一回吗？”
“嗯。”
“怎么了？”
“其实，那些人是我妈妈安排的，让他们抓我回去！”易凡挺着笔直削瘦的身子，双手叉进口袋中，背对着朱小妹。
“哦，我还以为你欠人家钱呢！”朱小妹恍然大悟。
“哼哼，”易凡在鼻孔里轻轻地哼了口气，“欠人家钱得住在这么豪华型的公寓吗？”朱小妹听得出，他的语气有点苦涩与无奈。
“原来你是有钱人呀！”朱小妹努了努嘴。她真笨，用脚指头想想也应该知道啊。他那次载她所用的车，那可是名牌呢，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可许多东西，并不是钱可以买得到的！”譬如：自由。
易凡眼皮深陷，目光无比空幽，那种忧郁与深沉，是冰到骨子里的寒冷，是朱小妹怎么也无法想象的。她只知道小时候家里穷，别的孩子都有钱买雪糕，可她却只得干巴巴眼睁睁地望着别人一口一口地舔着，而雪糕却迅速滑化。那时候的她，是多么想吃一口雪糕，多么希望自己家有好多钱，因为钱可以买到许多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哎！”朱小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钱的人想钱想得发疯；有钱人觉得钱多得花不完，还觉得不是好东西。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易凡依旧望着那暗淡无光的天空，沉默不语。
天，灰蒙蒙的，有种忧郁的花朵绽放在空中，像喝醉酒的人走在黑暗的巷口，那是一片通向地狱的窗口，也或许是通向光明的明天，可是谁又知道结下来的结果如何？
朱小妹也学着易凡的样子，抬起脸，淡淡地望向天空。天，越来越暗，越来越沉，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有连续的阴雨。
“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什么？”他的声音很低，那薄薄的唇角似乎从未开启过，朱小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可以，假扮我的女朋友吗？”易凡再一次轻启。
“为什么要假扮，你妈妈逼你了吗？”朱小妹将目光转向他，希望他可以为她解答。
易凡依旧将头仰得高高的，仰得以至于朱小妹无法与他平视，只得抬起脸，静静地抑望着他，却怎么也无法望向他的沉思的眼。
只见他眼角微微有一道白光溢出，是泪，还是雨水？
是泪，真的是泪！
朱小妹清晰地看见了，看见了他眼角的泪痕，正缓缓地淌着。只是他依旧将头仰得老高老高，以至于那泪怎么也流泻不下来，在眼角边却又微微地闪着白光。
那一刻，朱小妹真的有点为他难过，也为他感动，像在心里翻倒了五味瓶，什么滋味儿都有，却又怎么也说不清。
“好！”朱小妹轻轻地点头。
“我明天来接你！”易凡起身向前走去。
朱小妹愣愣地杵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远去的那削瘦挺拔的身影，心里微微有点苦涩。她的手心里还握着刚刚她从口袋里悄悄掏出的纸巾准备给他，而他却已经远去。朱小妹紧紧地握着柔软的纸巾，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只希望他能快乐。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竖起来了，他不想去理；风，把他的风衣卷起，吹得哗啦啦地响，他不想去管；风，把他的脚步吹得如履薄冰，即使举步为艰，他都坚决走下去……
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他看见了，他看见朱小妹淡淡地望着远方，一手只手悄悄地伸进口袋里，掏出纸巾。
是的，他看见了，全都看见了。他不要她的同情，也不要她的怜悯，正因为他们是朋友，他才不希望她看见。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的时刻？——所以，他狼狈的样子，他不要让她看见，真的不要。
易凡行走在风中。瑟瑟的冷风，迎面扑来，有一种吹到心底的清凛与冷冽，可又让人感觉异常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