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吃完饭，从宝悦楼里走出来时，当然，是在张伟把账付了之后，李玉婷转头对陈子俊说：“去滑冰场吧！”她倒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你们要去吗？”陈子俊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张伟与朱小妹。
“要去吗？”张伟望着朱小妹。
“我不太会，算了吧！”朱小妹婉拒。
“没关系的，我教你。走吧！”
随即，四人又坐上了他的车。
汽车在飞速行驶着，车内的空气依旧凝固到冰点，没有人愿意打破这静得空洞的沉默，仿佛一切都还是那样柔和与平淡。
李玉婷凝望着反光镜中那张俊逸而刻骨的脸，他那深邃而淡漠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睥睨向前方，深得让人冰彻寒心。不知怎么的，只感觉心里空洞洞的，李玉婷轻轻地将脑袋依在陈子俊的肩上。他的肩宽厚而结实，让人感觉温暖而踏实。
朱小妹微微的抬起眼，一眼就瞥见了后车座上那副恩恩爱爱的情景。她偎在他的肩头，长长的乌黑柔顺的发丝笔直垂下，有些落在她的脸颊上，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有些悬挂在他的胸前，静静地躺在他的衣裳上，细细的发尖钻进他的钮扣里，像一个怕事儿的孩子悄悄地藏起。朱小妹突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一粒细小的沙子掉进眼睛里，怎么看都感觉不舒服，想流泪也流不出来，只是卡在眼睛里，微微地痛着，怎么也抹不去。
陈子俊一动不动，仍旧淡淡的睥睨向前方，他的目光冷漠而深邃，只是这深邃中却微微隐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幽暗与潮湿。李玉婷依在他的肩头，其实他是想拒绝的，本能地收回手，却终究还是没有挪身。为什么要选择拒绝？他们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呢，她看见了又怎样，她不是不在乎吗？既然这样，他又何苦要拒绝，何苦在她面前扮冷酷与无情？可为什么从反光镜中看见骤然沉下眼睑的时候，他的心又是这样的痛，这样的伤？她看到了，看见了李玉婷乖乖地依在他的肩头！当瞥见她那幽静而暗淡的眸珠的时候，他的心底有点窃喜又有些难过，窃喜的是她终于瞥见他了，难过的是他居然以这种方式博得她的垂怜，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怜了？
他是不需要这样同情的，一点都不需要！因为，他不屑。
“到了！”张伟停下车，低声说道。他实在不愿再开下去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微微地泛起了一股酸意，只得就近找一家滑冰场。
四人纷纷下车。
滑冰耻大，宽敝而明亮，但滑冰者却不是很多。朱小妹倒觉得这样很好，不拥挤，反而给寂静的心平添了一份安宁。
明亮的白炽灯轻轻洒洒地落下来，映在脸上，光洁而鲜和。从滑冰者的面容上，就可以清晰地判断出他们现在的心情。
“上场吧！”张伟呼唤道。
四人穿上滑冰鞋，却只有三人进场。
望着他们如飞燕般轻车驾熟地在滑冰场上穿梭，动作轻灵，身段柔软，真是的一场视觉盛宴。朱小妹静静地呆坐在座椅上，羡慕地巴望着。
“要不要来试试！”张伟从远处滑过来，双手撑着栏杆，在朱小妹面前停下，浅浅地冲她笑道。
“是啊，来玩吧！”李玉婷也凑过来。心里却想，哼，不摔倒才怪。不过，她还真想看看她四脚朝天的样子。
“我不太会，呆会儿会出糗的！”朱小妹涩涩地笑着，十分不好意思。
“没关系，大家都是慢慢学会的！来！”张伟朝朱小妹伸出一只手，目光诚恳。
“嗯。”朱小妹欣然同意。
朱小妹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一边用手撑着边上的座椅。今天她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如履薄冰了，紧张啊！
“呵呵，你的动作很可爱极了！”张伟忍不住笑道。
“总算下来了！”朱小妹丝毫不理会他的话。
“来，把手给我！”张伟再一次向朱小妹伸出了友善的援助之手，这些目光依旧诚恳。
朱小妹缓缓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掌心里。他的手，宽大而又厚实，温润而温暖，暂且让她忘记了害怕。
张伟拉着她的手，抬起一只脚，拨开左右腿，身如飞燕般肆无忌惮滑冰场中央冲去。朱小妹完全没有丝毫准备，只得任由一只修长的手将她的身体往前拉去。
由于速度过快，张伟扭头看向身后被他拉向前的朱小妹，她的身体正迅速地向前倾倒。由于惯性，他一时也停不下来，如果再牵着她的手，他也会被她的重量给折回来，一起摔倒。于是，他突然松开了她的手。
由于力道太大，朱小妹像一只离弦之箭般，向前扑去。完了９来不及多想，因为惯性的作用，她的脑袋一头往下栽去。
这次真的完蛋了！
说时迟，那时快。陈子俊如一利箭般飞奔而来，一把拉住朱小妹的另一只手，一手环住她的腰身，冲在她的面前。就在她上场之前，他就一直偷偷地注视着她。远远地凝望着他们，见他那么呵护与关爱她，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被刺扎般疼痛着。原来这个责任由他在担当的，可他为什么要恭手让贤？于是，他如利箭般飞奔过来，飞奔到她的身边。
情急中，朱小妹慌不择乱地一手抱住了陈子俊的腰。
天旋地转，陈子糠住朱小妹，朱小妹抱住陈子俊，他俩在偌大的滑冰场中缓缓地旋转着，如两只恩恩爱爱的蝴蝶，翩翩起舞。一切景语皆情语。所有的缠绵俳侧，深情款款，含情脉脉……都融化在两人相互凝视的那一瞬间。
陈子俊悄悄地停了下来，朱小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脑袋重重地咂在陈子俊结实而宽厚的胸膛上。
站定后，朱小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被撞痛的额头，然后抬起眼深深地凝望着他，时间在那一刻停止转动，似乎那一刻便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好半天，她突然才反应过来，僵硬地抽回了她紧紧环住他腰的手，十分艰难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
谢谢！多么客套而又生疏的话？陈子俊深深地凝望着正直视他的朱小妹，似乎他从未认识过她一样，也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原来，他一直在她的心门外徘徊俳侧，如一阵微风，却一直都未驻进她的心底。原来如此！陈子俊轻轻地收回了正紧紧抱住她腰的手，深邃的眼底隐隐闪过一丝失落，他微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微微一笑，笑得僵硬而又勉强。
心，早已满目疮痍了。
望着他俩深情意切深意绵绵的样子，呆呆站在一旁的李玉婷气得是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两只眼睛如利剑般放满了寒光，死死地盯着朱小妹不放。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估计朱小妹已经死过一百回了吧。
“你们玩吧，我想去歇歇！”朱小妹缓缓地往前走去。
“我不玩了！”李玉婷板起脸，生气地往外走去。
“怎么了？”陈子俊立马追了上来。
“就是不想玩了，没劲儿！”李玉婷脱下滑冰鞋，漫不经心地瞟了朱小妹一眼，然后硬生生地说道。
朱小妹低着头，静静地遥望着李玉婷，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像很委屈，却又感觉很无奈。她是在生她的气吗？也怪她自己不好，不会干嘛要来凑热闹啊！
朱小妹转过脸，将淡淡地目光投向正缓缓滑来的张伟：“我想回去！”
“好吧！”张伟也回到座位上，脱下了滑冰鞋。
从滑冰场里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刮起风了。清冷的风，幽幽地吹着，吹乱了额前的发，一股脑儿地往领口灌，不怕你不觉得冷。
朱小妹双手环抱在胸前，缩紧了身子，缓缓地往外走着。
虽然刮起了风，可街上却依旧行人如织。三三两两的行人，或挽或牵或肩并肩地穿梭在这喧嚣而繁华的街头，他们的脸上，或喜或忧或无奈，一切都只是擦身而过的缘分。看到这里，朱小妹的心头微微地泛起一股凉意。只感觉这风似乎更冷了，冷得她瑟瑟发抖。
“你先送他们回去吧！”朱小妹突然停下，站在张伟的车前。她实在不敢再坐这车了，不然她会冷得发烧的。
“那你呢？”张伟问道。
“我坐公汽回去！”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没事儿的，以前也是这样过过来的！真的没关系，你先送他俩回去吧！”
“那好吧，你在这儿等我。等把他们送到了，我再来接你！”张伟打开车门，只得这样说。
“嗯。”朱小妹轻轻点头。
“小心点！”张伟再三叮嘱。
“拜拜！”朱小妹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轻轻地摇了摇。
朱小妹淡淡地望着坐在后车座的陈子俊，他目光淡淡的，深邃而幽暗，依旧漫不经心地睥睨着前方。
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朱小妹目光惨淡，如同这霓虹灯下的一缕昏暗幽静的光，只得独自黯然神伤，顾影自怜。
一辆黑色的小车在宽阔的公路上飞速的行驶着。没走多远，便遇上了红绿灯，前前后后的车辆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陈子俊坐在车内，紧紧地盯着红绿灯上的数字看，心如火燎。
一秒，天色似乎又深了一些……
二秒，高楼顶的探明灯，忽明忽暗……
第三秒，……
不行，他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有事儿先走了，麻烦你送她回去。谢谢！”说完，陈子俊又打开车门，即步而去。
李玉婷呆愣愣地望着他，蓦然转过脸，见车后的陈子俊迈开大步，匆匆忙忙地向滑冰场跑去。
李玉婷回过脸，气不打一处来。
张伟淡淡地望着前方红绿灯上的数字，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反光镜，瞥一眼后车座的李玉婷，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朱小妹将双手叉进口袋中，低着头，缓缓地向前走着。她的背影落寞而孤寂。霓灯惨淡，她的背影在高高的霓灯下，被拖出了一条长长地影子，暗得深沉。
朱小妹静静地伫立在站台上。寂静的站台上，只有她一人。夜色已晚，大多数人宁愿选择坐出租车也不愿坐公汽。
没等几分钟，公汽便缓缓地驶来。见到站的人已下完，朱小妹便缓缓地走了上去。车门缓缓地关上了。
可刚刚关上，又被缓缓地打开了。朱小妹抬起眼，不觉有些惊异，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默默无语。
车内的人不是很多，但刚好座位满了。朱小妹与陈子俊只得站着。陈子俊紧紧地站在朱小妹的身后。
售票员开始售票，轮到陈子俊时，他问：“多少钱？”
“去哪里？”售票员问。
“跟她一样。”陈子俊指了指前面的朱小妹。
“两块钱！”售票员说。
陈子俊掏出钱包，仔细地找了找，然后将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递给售票员。
“没零钱吗？”
“没有。”
“算了，还是用我的吧！”朱小妹将两元钱递给售票员，这话似乎是在对陈子俊说，可她却望向售票员。
陈子俊默默。
车又到站了，有两个人正好下车。可座位却是一东一西，朱小妹急忙走到那个六十几岁的老人旁边坐下。陈子俊望着他眼前坐着的一个座位，十分恭敬的对老人说：“伯伯，请问我能跟您换个座位吗？”
那位老人的目光有些呆滞，他愣愣地望着陈子俊，又转过脸望向朱小妹，朱小妹只得尴尬地冲他一笑。老人立刻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可以！”
待换过座位过后，老人转过头来冲他俩笑：“怎么？小俩口吵架了？”
“呵呵，不是啦！”朱小妹浅浅笑道。
“她闹点小脾气，让您见笑了！”陈子俊顺势牵起朱小妹的手。
在老人面前，朱小妹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浅浅一笑。
老人冲他俩和蔼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脸，淡淡地望着前方，假做什么都没看见。车刚到站了，他便下了车。
公汽慢得跟老黄牛般，加之红绿灯又多，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断地有人下车，又不断地有人上车，但陈子俊依旧紧紧地握住朱小妹的手。她几次想抽回来，都没成功。
朱小妹想，要是一直都这样走下去，那该有多好！
陈子俊想，真希望像这样永远也不到站！
可是，谁都没有说出口，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望着前方，望着前方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