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冬至把小丫头唤进门,小丫头名唤坠儿,原是孙氏屋里的三等丫头。今天摆酒宴客,正是她带着安初萦去更衣梳洗的。
“安小姐原本说要去入厕,奴婢带她过去。到摘星楼时,她突然改口说要去更衣,让我找婆子传话叫她的丫头过来。后来奴婢去了,等回来时就见她与......老爷一处说话,老爷手里捏着一条手绢,安小姐说是她的,便......去抢。”坠儿一脸惊悚说着。
当时并没有别人在场,她看了个满眼。当时只是害怕,后来细想起来只觉得骇人极了。
安初萦是安国公府的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与自家老爷的抢手绢,而且她清楚记得,那条手绢,老爷竟然没给安初萦。
“你,你说的是......安初萦??!!”孙氏神色骇然,要不是她坐着,只怕要跌倒在地上了。
“是,就是她。”坠儿说着,额外补充:“今天宴席上,她最漂亮。”
孙氏惊的全身发抖,直到坐不住的地步。心中又惊又骇,却是忍不住又坠儿:“你,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坠儿听得牙齿打颤,磕头道:“这等大事,奴婢万不敢撒谎,要是有一字不实,让我舌头长疮,从头顶烂到脚底。”
像这样的大事,别说撒谎骗孙氏,她都恨不得自己眼瞎没看到。
只是偏偏时运不济,就让她撞个正着。她也是思来想去之后才来跟孙氏说的。
这事要是能彻底隐瞒自然是大家的造化,一旦闹出来什么事,追起责怪,知情不报的罪名她肯定跑不了,到时候触怒孙氏,惹顿板子都是轻,只怕不得好死。
还不如早早报于孙氏,不求赏赐,只愿自己能摘出来,不被连累。
“好丫头,我没有责怪你。”孙氏敛敛心神说着,就是坠儿不发誓,她也知道坠儿所言非需。
在这个家里,别说三等小丫头,就是她这个主母,也不敢说苏玄秋的闲话。
只是此事要是真的,实在是......
“刚才坠儿跟我说了始末,也是吓得不轻,还请夫人拿个主意。”冬于也是一脸惊谎说着。
最初的惊骇过去,孙氏稳稳心神,背靠在罗汉床的引枕上,好一会才问坠儿:“此事你还与谁说过?”
坠儿连连摇头,道:“这等大事奴婢哪里敢乱说,只有夫人和冬至姐姐。”
“那就好。”孙氏喃喃自语说着,吩咐冬至:“拿二十两银子给她。”
坠儿多少怔了一下,只见冬至转眼里间,拿一锭银子出来交到她手上。
“你回报有功,这是赏你的。”孙氏说着,原本温和的脸瞬间变得威严狰狞,直瞪着坠儿,道:“但今日之事,你若敢告知第三人,我定不轻饶。”
坠儿磕头道:“夫人放心,要是外头传出闲言碎语来,你只管打死我。”
孙氏听得点点头,这倒是个机伶的丫头,道:“去吧。”
坠儿拿了银子去了,屋里却是一片沉寂。
冬至低着头一言不发,若是其他事情,她还能敢进言,这么大的事,她一句都不敢说了。
“你说老爷,难道真看上安初萦了?”孙氏喃喃自语说着,好像是在冬至,又像是在问自己。
成亲这些年她自觉了解苏玄秋,就是安初萦不要脸倒贴苏玄秋,苏玄秋若是无意肯定正眼瞧都不瞧。
现在苏玄秋竟然与她说笑,竟然没还她手绢。要说苏玄秋自己无意,她自己都不相信。
冬至也觉得此事为难至极,却不禁道:“安小姐乃安国公府的千金,断不肯于人为妾的。”
要是不入流人家的小姐,纳妾就纳了,但安国公府总是赫赫国公府府邸,情愿女儿出家也不会任她为妾。
孙氏摇摇头,声音中透着无助悲凉,道:“安初萦并不是国公府的正经小姐,是六亲全无寄居在府里的。”
裴氏介绍时都没细说安初萦的身世,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安国公府就没想过这位寄居小姐能嫁入高门。
是她后来多看了安初萦几眼,裴氏怕她有说亲之意,才把话说明白。
这样不上不下的身世,要是苏玄秋十分执意,安国公府肯定舍得。安国公府不会为了一个寄居孤女得罪苏玄秋。
“这......”
冬至听得眉头皱起,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玄秋己娶妻,以他的为人肯定不会休妻另妻,也影响名声仕途。要是安初萦国公府的正牌小姐,就是两人有情,今生也是无缘了。不管苏玄秋心里失意还是伤心,于孙氏都没有妨碍。
要是安初萦只是普通平民,或者不入流的官小姐,粉轿进门。不管是生下儿子,或者苏玄秋专宠,都憾动不了孙氏的地位。
偏偏安初萦的身世这样不上不下,若是她进门得宠,又有子嗣,只怕孙氏的日子就难过了。
“我就奇怪了,老爷从来不在女子身上上心。安初萦又是一直养在安国公府,他们怎么就能有奸......”孙氏不自觉得把后面的话略去,却是满脸怒意,直咬着牙槽。
冬至知道孙氏己经动怒,虽然不敢劝,却是道:“只是小丫头错眼看到,老爷心里怎么想的,还未曾得知。”
以苏玄秋的性格,他要是真对安初萦有意,肯定不会隐瞒孙氏,就是不说也一定会在言语间带出来。只要细细留心苏玄秋的反应,也能得知一二。
“也对,总要看看再说的。”孙氏说着,好像自我安慰一般,又道:“我与老爷这些年夫妻,他再不会因为一个女孩儿与我翻脸。”
冬至有心想劝一句,苏玄秋对身边女人向来不错,孙氏不用如此担心。
只是又想到孙氏无子,娘家败落,总是满心忧愁,劝再多,只怕孙氏也听不进去。只要稍稍放宽一点心,孙氏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一身病痛。
正说着,外头小丫头传话:“姨奶奶来了......”
孙氏和冬至遂把话题打住不再说提起。
小丫头打起帘子,孙惠姐进屋,孙氏看她一身正装打扮,穿的规规矩矩,连发髻首饰都显得端庄。
这是吴婆子挑的衣服,依着苏玄秋的喜好来的。
原本孙氏也是满意的,突然想到今天安初萦的一身打扮。虽然是平常外出衣服,说不上名贵,却带着少女的青春俏皮,显得灵动活泼,便道:“你年龄小犯不着打扮成这样,去换身衣服吧,挑些颜色鲜艳的穿。”
孙惠姐怔了一下,刚才吴婆子挑衣服时还特意说,这是苏玄秋会喜欢的。
冬至知道孙氏心中所想,不由的一叹,却是笑着道:“要是姨奶奶不嫌弃,我去您屋里挑,多拿几身过来,也让夫人掌掌眼。”
孙氏点点头,道:“也好,你去吧。”
冬至转身去了,孙惠姐却是一派茫然,问:“夫人,我的打扮可有什么不妥?”
孙氏也不欲多说,笑着:“没有哪里不妥。”
中规中矩的打扮苏玄秋肯定不会烦,但未必会喜欢。她现在所有的希望就是孙惠姐的肚子,只要能多生几个孩子,她的日子就好过了。孙惠姐能不能得宠,也就变得犹为重要。
只是不等冬至回来,就听丫头传话:“老爷回来了......”
孙氏连忙起身去迎,就只外间脚步声响起,苏玄秋进屋。
孙惠姐以前并未见过苏玄秋,本以为是个平常中年男子,哪里想到竟然如此英姿不俗,心中顿时如小鹿乱跳,仓皇的低下头。
“老爷辛苦了。”孙氏笑着说,上前侍侯苏玄秋更衣。
她都动手了,孙惠姐仍然站着发痴中,孙氏心里叹口气,笑着道:“这是惠姐,今天正式进门了。”
苏玄秋这才看向孙惠姐,却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多看。
孙惠姐一直低着头,此时更是羞红了脸,连声音都小了许多,行礼道:“给老爷请安。”
“嗯。”苏玄秋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权当作回应。
孙氏见状就知道不行了,心中不由的一叹。
想想也是,若是苏玄秋看上的是安初萦,论长相灵性哪样不甩孙惠姐几条街呢。苦心经营得来的却是满心失望,连嘴角的笑意都有几分发苦,却是道:“惠姐进门,还没有向老爷敬茶呢。”
妾室敬茶主要对象是正室,苏玄秋喝不喝这杯茶都无所谓,但要是苏玄秋在意,肯定会喝。
“你喝到就行了。”苏玄秋说着,又对孙氏道:“惠姐进门,你辛苦了。”
孙氏只能笑,道:“看老爷说的,这本是我份内之事。”
说话间,孙氏侍侯着苏玄秋解下外衣,只是转身要递给丫头时,却发现一条手绢夹在其中。颜色鲜艳,正是女儿家该用的,尤其是角落处还绣着一个萦字。
若说刚才还是小丫头错眼,那这条手绢就是铁证了。
一个恍神,差点就要栽倒在地。
手指颤抖的捏了下手绢,最终却是不敢乱动,又放回原处,权做不知。
她深知苏玄秋脾性,往好的说是凡事不瞒她,往坏里说......那就是任性自我。妻也好,妾也好,都是为自己服务的,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若是她拿手绢质问,只怕苏玄秋会直言相告,就说自己钟情于安初萦。到时候难做的反而是她,她自问没那么大的度量,可以为苏玄秋张罗纳安初萦进门。
还不如装作不知道,以后再见机行事。
外衣脱下来,苏玄秋随意在塌上落坐。
“老爷,请用茶。”孙惠姐端茶上来。
刚才更衣那一波没赶上,这次倒是机灵了许多。
她原本对于这门亲事是十分反感的,只是家中嫡母执意,她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见苏玄秋英俊非凡,一颗芳心早就飞了上去。又想到孙氏所言,她进门之后苏玄秋定会对她宠爱有佳,等有了孩子就可与她并肩了。这样的英伟不凡的奇男子,不能嫁之为妻,现在能当妾,长长久久侍侯他一辈子,她也是高兴的。
“嗯。”苏玄秋接过茶碗,一口喝了大半杯,突然想起来一般,对孙惠姐道:“今天你进门,我还没有赏赐,想要什么与夫人说。”
孙氏一直为子嗣着急,现在又把娘家庶妹纳进门。他不想削她面子,便随她去。后宅事务本来就是主母做主,他是懒得操心过问。
孙惠姐低头笑着道:“夫人待我极好,屋里一应东西都齐全了,并不缺什么。”
苏玄秋也不再说,倒是孙氏会心一笑,孙惠姐虽然不够机灵,至少不是个白眼狼。
“摆饭吧。”苏玄秋说着。
一声令下,屋里丫头婆子马上行动起来,孙惠姐也十分乖巧,跟着打理侍侯。她虽然有些木讷,但也不是太笨,以前是没见过苏玄秋,对他有些抗拒。现在一颗芳心暗许,干起活来自然十分麻利。
饭菜摆在梢间圆桌上,苏玄秋与孙氏对坐,孙惠姐立于孙氏身侧。
进门之前,孙氏就派吴婆子过去,特意指点了孙惠姐,早起晚上如何侍侯,用饭时该当如何。
就是进门之后孙氏不让孙惠姐立规矩,总有做样子的时候。要是规矩错了,或者孙惠姐娇气,只怕苏玄秋不喜。
食不言,寝不语,一餐饭用的极安静。
丫头端来脸盆洗手时,孙氏突然笑着道:“今天惠姐进门,冲着老爷的面子,京城不少人家来道喜。”
“热闹就好。”苏玄秋随口说着。
孙氏又道:“今天我也是开眼了,原本以为惠姐的样貌在小姐里头己经难寻的,哪里想到,安国公府的初萦小姐才是绝色,真真是绝色容姿。”
提到安初萦,苏玄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有几分自言自语的道:“她确实生的美貌。”
孙氏一颗心渐渐沉下去,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到苏玄秋夸一个女人的样貌。
一时间饭毕,苏玄秋起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孙氏道:“我书房里还有许多公务,今天就歇外头了。”
话完,苏玄秋转身走了。
孙氏脸上一僵,所谓歇外头就睡书房。
虽然苏玄秋常睡书房,但今天孙惠姐才进门,怎么也该空她的房。